前面的这个男人,并不强壮,也不健硕,身子骨甚至带着点文人书生的娇弱;不爱运动,甚至不爱动;不爱与人交流;不会依赖别人……
眼前穿着运动套装的人影轮廓有些模糊,方旬停下步子,揉揉眼睛,抬头看了会树叶缝隙里的天,继续迈步朝前走。
两人都不知方向,说是在找,其实只是乱逛,但作为主角,肯定会带一些buff的,所以他们没在树林里花太多时间就到了疑似他们目的地的地方。
一眼看过去,这是一个正在开采中的大矿山,是低于地面的一个大坑,被包围在树木中间,吊车、挖掘机这类“原始”设备正在运作。
“这是什么矿?”方旬捅捅身边的柏一。
“不清楚。”
两人站在大坑边上无言一会儿,还是方旬打破了沉默。
“下去看看?”
“嗯。我先下去,你在上面等着。”柏一命令道。
方旬委屈:“为什么?”
“不安全。”
“那你就自己下去?我要是我就不来了,我要跟你一起。”
柏一转头,两人目光交错,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空气流动得极为缓慢,汗珠从两个人的脸上流进衣领里。
终于,柏一转开头,“那一起。”
方旬在一边裂开嘴,飞快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汗水。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递过外套:“用这个擦,擦完顶头上,准备下去。”
方旬看了眼柏一的侧脸,心里美滋滋地拿过外套不客气地糊到脸上,呼吸间净是柏一的体味,擦完他一本满足地将外套搭到头上。
下去并不容易,但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毕竟是有buff的男人,绕着大坑边缘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下去的梯子。
说是梯子,不过是在坡体上人工挖的一个个凹槽罢了,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段阶梯。
柏一走在前面,下坡的过程中眉头紧皱。到了坑底,他站在阶梯正下方,仰头看着方旬,以防万一。
方旬看着坑底皱着眉的柏一,以为是担心自己,心里暖呼呼的,脑子里把以前看过的玛丽苏剧情都给放了一遍。
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生,区区小台阶完全难不倒方旬这个小时候在乡下呆过的皮孩子。
无事发生按说挺好的,但柏一依旧眉头紧皱,方旬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你怎么了?”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柏一才回:“没事。”
方旬也便不再问。
在这个和科技完全脱轨的矿坑里,机械一直在运作,他们两个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坑里的地面极不平整,边走还得地方小坑小洼,方旬几次都差点歪倒,柏一大约是看不下去,直接拉住方旬胳膊,半提半拉地在坑底转。
操作那些大型挖掘机械的是人类,两人在坑底绕着边缘走了一周,只看见几个人。
他们走到坑中间,有一台挖掘机就在他们面前,转向的时候大概是里面的人看到了他们,停住了。
过了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身子佝偻的老人从停止工作的挖掘机上攀爬下来。
老人穿着被尘土弄得看不出本色的短袖短裤,脚上穿一双破洞的鞋子,带着裂口的大脚趾从漏洞透出来,更显沧桑。
戏剧性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老人目光里带着疑惑向两人靠近,三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柏一原本握住方旬的手突然松开,方旬不解,转头看,只见柏一目光呆滞,嘴唇微抖,启启合合好一会儿,吐出了一个字。
方旬离他很近,自然是听到了,柏一说的是:“爸。”
方旬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老人终于走到了眼前。应该是年纪大听力不好加上柏一刚才的声音并不响,老人毫无所觉,脸上带着和蔼的笑,越走越近。
柏一一直没动,直到老人走到他面前,在老人开口打招呼之前,又重复了那个字。
这次方旬确定老人听到了,因为老人明显愣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脸上只剩下空寂的皱纹以及满含不可置信的眼神。
“一……一?”老人看着柏一,最后不确定地问,嗓音沙哑,语气带着长时间不说话后的生硬。
方旬站在一边,只看到眼泪一下子从老人松弛的眼眶中滑下,在灰蒙蒙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又很快蒸发。
仿佛慢镜头一般,两人拥抱在了一起,又很快分开,柏一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老人赶忙伸手去拉,临碰到时手又不自然地收回去,嘴里嗫嚅着:“身上脏,全是灰,不干净。”
柏一自己稳住身体,仿佛脱力一般蹲到地上。
他这反应吓到了老人和方旬,方旬还好,他大概懂柏一现在内心的感受,多年未见的父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如此沧桑,只要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应该都难以接受。
而老人就不一样了,看到儿子突然不理自己,顿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合适,三人就这么盯着炎炎烈日相对无言。
“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走。”方旬觉得眼前开始冒黑的时候,柏一终于起身。方旬一直注视着他,没有错过他起身时空中一闪而过的晶莹。
方旬不由伸手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
“柏叔叔,您去收拾行李吧,收拾完我们直接走。”方旬替柏一说。
老人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另16" 重生之橘猫在未来0 ">首页 18 页, 外几台挖掘机仍在工作,声音震耳欲聋,柏父面露凝重,开口喊道:“直接走吧。”
柏一低头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利落道:“那走。”说完拉住方旬的手腕朝来时的方向走,老人在原地无措地搓搓手,迈步跟上去。
直到他们走出大坑,也没有忍来拦他们,方旬依旧被柏一拉着手腕,他背过身子看了看大坑,几台挖掘机缓慢地蠕动,其中一台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呆立在原地。
三人沉默地走到车子旁,柏一开了锁,柏父站在车子旁,嘴唇动了又动,终于开口:“你们……”
“先走。”柏一帮他把后车门打开,柏父拗不过他,只得上车。柏一把后车门合上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方旬。
方旬受宠若惊,也不管让长辈一个人坐后座礼不礼貌了,飞速上车,坐到座位上还两眼弯弯乖巧地跟柏一说了声谢谢。
一路无言,出来了机械导航偶尔的提示音,车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忙了一整天,这时天差不多黑了,方旬又累又困,想睡又不敢睡,长辈在后面,他在前面呼呼大睡成何体统。
“背包呢?包里还有点食物和水,你们吃一点。”柏一声音轻缓地说。
老人不自在地道:“我不吃了,还不饿。”
“咕噜——”
尴尬蔓延,柏一面色不动,方旬赶紧解围,语气调皮又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伯父,包里的那盒饼干是新出的,据说超好吃,我中午想吃来着,柏一不让,正好他现在开不了车,我们把它分吃了吧~”
柏一扭头瞥了他一眼。
最终一盒饼干两瓶水还是进了方旬和柏父的肚子,中途方旬给柏一嘴边塞了一块,柏一借由开车吃东西不方便的理由给拒绝了,方旬只得悻悻地自己吃了个肚皮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 我来晚了呜呜呜
☆、五十三只胖橘
柏一的住的房子是栋小别墅, 外表装修朴实却整洁,带有一个小院子。这会儿三人正立在门口, 因为柏父站在门前迟迟不肯进屋。
倒不是实实在在的拒绝, 他就站在那, 手里攥着衣角,低声道:“不如我还是去别处吧, 我这身上……”
“自己家哪有那么多忌讳?”柏一说着自己先进屋, 从一旁的鞋柜上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柏父面前。
柏父没有立刻动作,方旬和柏一一个门外一个门内耐心地等着他做好心理准备,谁都没出声催促。过了会儿, 老人终于缓缓弯下身子, 但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灵便, 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弧度,站在一边的方旬也听到了骨头咔嚓响的声音。
弯到一半就弯不下去了,老人腰微弓,方旬早在老人准备弯腰的时候就扶在老人肩膀上,手掌下是老人还在努力往下弯腰时肌肉抽动的感觉。
这时一双白修长的手伸过来, 轻轻地抬起老人的脚,将带着破洞满是黄沙的鞋子取下, 又取下后跟完全被磨没的袜子,把拖鞋套到老人脚上,另一只也是。
方旬扶着柏父让他缓慢起身,老人站直之后, 方旬才看到老人的眼眶湿润着,眼睛盯着柏一的头顶,嘴唇哆嗦欲言却无言。
空气里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方旬和柏一谁都没皱一下眉头,将老人接进屋里,柏父就说要去洗澡。
柏一想了想,亲自带着父亲上楼,进了自己的浴室。
方旬在楼下站在门口看了看柏父那双鞋袜,最后还是提起来去了楼下的洗手间清洗。
洗干晾好回了他住的房间洗了个澡,洗完澡浑身舒服了许多,脏衣服被他随手仍进脏衣篮里,只是换上新衣服之后,身上莫名地有些痒,他挠了挠胳膊,一小片皮肤开始泛红,他没在意,他皮肤一向敏感,大概是新衣服,皮肤不太适应。
下楼,柏父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身上穿着黑色的休闲服,应该是柏一的,穿在他身上显得空旷。他手里捧着杯子,Marx也出来了,安安静静地蹲在一旁,不似往常话痨了。
听到方旬下楼的声音,柏父放下水杯站起身,有些紧张地对方旬解释:“一一还在洗澡,让我先下来坐着看看电视……”说到这,老人脸上浮现了一抹难堪之色,“不过这东西我太久没接触,已经忘了怎么操作了……”
“叔叔您坐着我帮您开。”方旬开了电视,找了个科学类的频道,弄完坐到柏父坐的沙发上,两人隔了一段距离。柏父像个小孩子一样拘谨又端正地坐着,方旬嘴张了又合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从哪聊起,万一一不小心伤到叔叔痛处,给人留下一个坏印象,那不是给自己以后嫁到柏家之路添乱么。
?好像哪里不对?
完全正确。
方旬又想了一遍,一脸沉思地点点头。
在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当口,柏一下楼了,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衣长裤居家服,头上发丝凌乱,带着湿意,方旬听到声音一眼望过去,好像自己心动的声音。
柏父也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儿子,眼里带着欲言又止的情绪,柏一看都没看两个人,直接去了厨房。
“叔叔,柏医生饿的时候就这样,您别在意。”方旬看到柏父落寞地把视线重新放到屏幕上,赶紧替柏一解释。
柏父点点头,没应,眼神落在是屏幕上,又仿佛没有。方旬又陪了老人一会儿,就打个招呼迫不及待地跑去厨房。
他进来的时候柏一瞟了一眼,之后就专心做菜,不理这个在身旁蹭来蹭去的人。
饭菜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方旬感觉自己吞口水已经吞成泡泡机了,终于柏一施舍过来一个眼神,手里的筷子上夹着一块肉,看着方旬:“来尝尝味道,咸不咸?”
看着方旬一口把肉裹进嘴里,又怕烫就想吃不断吸气的样子,柏一勾了勾嘴角,转身放下筷子继续炒菜。
都累了一天,柏一也累,最后弄了火锅,但担心柏父吃不惯,他又炒了两个菜,蒸了饭,火锅的材料也足够三个人吃,做两手准备。
三个人的餐桌比两个的时候更安静,饥饿面前谁都不拿捏着了,埋头只顾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吃完一抹嘴四目相对,各自起身。
柏父想帮忙收拾残局被柏一拒绝了,只得慢悠悠地在客厅里踱步消食,方旬拉开椅子,双手托着肚子往沙发走,准备来个葛优瘫。
“过来,帮我刷碗。”柏一对着他的背影说。
方旬无奈,只能止住走向幸福的脚步,抱起碗碟屁颠屁颠地跟在柏一身后去厨房干苦力。
两人从厨房出来时,方旬脸红扑扑地,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眼神躲闪,赶在柏一前头冲上了二楼。
客厅里电视还开着,柏父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想必是太累,柏一把他叫醒领到楼上安置好,回到自己房间时,床上已经有个翘着二郎腿的人在等他了。
他只瞟了一眼,便拿了内裤浴巾去浴室冲澡,出来时二郎腿还翘着,但腿的主人已经呼呼大睡过去了,四仰八叉的姿势和猫的时候一模一样。
柏一伸手把人拎起来摆正,把二郎腿压下去,自己也躺下睡觉。
第二天,柏父好像已经适应了一些,和柏一交流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僵硬,这正是方旬乐意见到的场面。
柏一和柏父两人到实验室里去了,方旬在门外偷听,一点也不怕被发现。两人聊了聊着十几年里发生的事,柏父被迫和柏母分开去了矿山,一挖就是十几年,家人的音讯全无,这会儿听到柏一说妻子被困在实验基地,突然抱头痛哭。
方旬在门口,隔着门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犹豫了会儿才开门进去送上手帕。
柏一对他进来这件事没表现出多大情绪,眉头一直紧蹙着,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露深思。
房间里只有柏父痛哭的声音,良久,柏父终于勉强止住伤心,抬头不好意思地看看两位小辈,伸手搓了搓脸,问儿子该怎么办。
“现在知道的消息是妈妈没事,你别太担心,先好好养好身体,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柏父还想再问,柏一直接起身出了门,只留下方旬和柏父,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这个房间方旬从猫到人又到猫都没来过,好奇是自然,但出于礼貌,不能在长辈面前探头探脑地看,他只得忍下好奇,细声细语安慰柏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