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陛下着人要我进宫,你替我把那套天青色的袍子拿过来。”那人说。
墨砚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是,国师大人。”
“你下去吧。”
墨砚退了出去,关好门,回了房间。
他想将手里紧抓着的毛巾扔掉,想了想却舍不得,放到鼻尖闻了闻,转头怅然地看着刚刚进去的那扇门。
那套袍子,是国师大人前些日子特意叫人做的新衣。
国师大人为了这次进宫,特意准备了好多,看得出那个清冷的人心底原本的雀跃。
真是……让人嫉妒能让他这么对待的人。
虽然那人是高高在上万民景仰的所在。
温清不知道墨砚的想法,他正和系统交流。
“小妖,这人肯定不喜欢原主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
“他进房间之后,一眼都没抬头看过我,说话也平平板板地,除了‘是,国师大人’,根本就听不到别的。”温清说,“反正我是感觉不到他喜欢原主。”
“宿主,我可是专门测探好感值的,怎么会弄错?他是暗卫,再喜欢也只能放心里憋着。不过这种人,只要你能给他稍稍一点希望,他就能奋不顾身地直接冲破牢笼,到时候你想再让他退回去,他都不会退了。”
奋不顾身不能这么用吧?
温清还没想完,就听系统又说:“宿主,你要是不信,这次就试试啊。”
“怎么试?”
“阎潜成素来看你不顺眼,这次召你进宫,肯定又要为难你。你到时候就忍着,回来时再让他心疼心疼,看他是什么反应。”系统帮他出主意。
“阎潜成不会对我动手吧?”
“不至于,顶多只是言语上的羞辱,还都是两人之间才能听懂的隐晦话。”
毕竟是皇家人,不是路边那些动辄就破口大骂的乡野村夫,教养摆在那里。
温清有点儿心动:“试试?”
“试试。”
墨砚把毛巾反复叠好放起来,这才起身去拿国师大人的新衣。
衣服的颜色比较寡淡,但式样却繁复华贵,一层层地落下去,袖口和袍角的花纹都用暗色线压着,再衬着国师大人雪一般的肌肤,微扬的下巴,那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让人见了几乎无法呼吸。
墨砚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他微低着头,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足尖,声音平板有礼。
“国师大人,可以出发了。”
“好,我们走吧。”国师大人的声音虽然悦耳,却少了几分人气。
以墨砚的身份,除非有陛下的特殊允许,不然他在宫门处就要止步。
那个清冷高傲的身影一步步走到宫门里,连头都没回。
墨砚站在宫门边,一动不动,完全就是一个最恪尽职守的侍从。
阎潜成正在书房里批奏折,听到国师到来的消息,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个天青色的身影缓缓走进来,抬头看着他。
阎潜成知道半壁长得好,冰肌玉骨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就算在后宫里,他也找不到出挑到这种程度的。
可阎潜成发自内心地厌恶他。
在这位国君心里,半壁的存在就意味着虚假。一切都是假的,现任国师是假的,霸主国是假的,现在的天下太平也是假的。
早晚有一天,真正的国师转世出现后,天下会重新陷入混乱。
如果转世仍然出现在雨国还好,要是在其他国,雨国就不再是霸主国。
他以及曾经他父亲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拖延外界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一两年也好,十年八年也罢,只要国师转世没出现,那雨国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雨国也确实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上任国君在位以及阎潜成登基的数年,雨国一直在休生养息,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做准备。
只是不管上任雨国国君还是阎潜成都没想到,国师转世竟然十七年都没出现过。
没什么意外的话,那个转世和半壁同样的年纪,应该也是十七岁。
这么久的时间,国师转世居然没被人察觉与众不同的地方?
阎潜成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同时总觉得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半壁的存在,无异于就是在提醒他,所有的太平都是假象。
阎潜成看着站在地上和他对视的少年,国师是不亚与国君的存在,不用向国君施礼。
这个男人突然挥了挥手。
周围侍奉的宫人早就知道,陛下和国师谈论事情时,其他人绝对不允许靠近,都放低声音退了出去。
阎潜成这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踱到半壁面前,冷冰冰地看着他。
半壁原本清冷的神情在宫人们退去后就消失了,眼睛眨巴着看向阎潜成。
亮晶晶地。
真是看了就让人讨厌!男人想。
明明是个赝品,又是皇家出身,早该见识过勾心斗角的诡谲手段,却偏偏摆出一副信任中带着点儿孺慕的样子来。
以为自己会蠢到相信他不成?也不想想,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包括这人的生父生母在内,谁把他当正常人看了?
不过是个刚出生就被抛出来的棋子!
“皇兄……”半壁低低地叫了一声,想叫又不太敢叫的样子。
的确,两人算是亲戚,真要论起来,这个称呼并没叫错。
但是阎潜成不喜欢。
“谁要你这样称呼朕?朕上次告诉过你,朕是国君,而你就算几个月后能登上国师的位子,现在也还不是,”说着他皱了皱眉,声音放低,“何况你根本就是假的,竟然见朕不拜?”
半壁愣了愣。
上次他鼓起勇气叫“皇兄”,确实被对方一顿教训,也说过不希望他再这么叫。
可他一直以为那是陛下在做戏给别人看,包括刚刚,直到阎潜成说出最后面那句。
拜?
的确,所有人见到国君都要拜的。
除了国师以及国师的转世。
就算他是假的,有外人在时,半壁从不会对阎潜成施礼。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两人独处时他施过礼,却很快被那时还是太子的男人制止了。
当时,这人说:“孤面前,你永远不需多礼。”
大概是被纵的时间长了,半壁总觉得自己对阎潜成来说是不同的。
正因为那点儿不同,哪怕他后来知道自己是假的,是被推出来的棋子,也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随着年纪渐长,半壁的那点儿心甘情愿慢慢变了质,变成了埋在心底的一点儿小秘密。他想着,以后找到了真正的国师转世,不再需要他,只要皇兄同意,他就陪皇兄一辈子。
哪怕是呆在深宫里,再不见其他人。
两个人的上次见面是两个多月前,当时半壁一时冲动,没能把握住情绪,将自己的想法透露了一点儿。
不管阎潜成有没有听懂,至少这个男人知道半壁喜欢着他。
男人当即就黑了脸。
半壁从他的反应上推断出对方对自己并没有私情,暗地里伤心,却没再痴心妄想,只打算认真做好该做的事。
这次进宫,他也是抱着这种心思来的。
情爱之事,纵然一时无法完全割舍,他会学着慢慢放开。
半壁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垂下头,整个身体都拜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请陛下安。”
这个姿势很难长时间保持,只要坚持一会儿就会非常疲累,那个叫他起来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阎潜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单薄的肩背。
假的。
这人的清高骄傲冷淡自持全部都是假的。看,这不就轻而易举地跪下了吗?
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爽呢?
阎潜成摸摸下巴,琢磨着有没有其他为难人又轻易不让外人看出来的方法。
第75章:橙色碎片(2)
墨砚眼睁睁看着准国师大人走进宫门,却没能看到他走出来。
他是被人抬出来的。
那个少年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淡淡的阴影,原本高高在上的矜贵仍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但在几个宫人的扶扯之下,总是多了几分狼狈的意思。
墨砚心里一沉。
他迎上去,从宫人手中接过少年,沉声问:“大人怎会如此?”
为首的宫人道:“大人在陛下面前发了病,陛下说大人神仙之体,宫中的御医手段低劣,定然是无用的,就叫早日送出宫,让大人回府医治。”
墨砚面色不动,眼底却似酝酿着黑色风暴。
少年是准国师,怎会生凡人的病?虽然表面看着无伤,男人心知陛下和国师之间一向不睦,这次定然又是私下磋磨他了。
墨砚将少年抱回车上,吩咐车夫赶车。
回到国师府,男人将半壁放到床上,正要去找养神固元的药丸,衣袖却被扯住。
墨砚一顿:“国师大人,您醒了?”
床上的少年双目微睁,嘴唇比平时白了很多:“我没晕过去,我是做给他们看的。”
“……”
眼看少年支着身子要起来,男人忙上前帮忙,却被少年狠狠一揪。
墨砚看着伏在自己怀里身体微抖的身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少年离他这么近,近得……他一伸手就能把对方抱个满怀。
一直被疯狂压抑着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少年却没一点儿都没觉察到异样,他在男人怀里低声说:“墨砚,墨砚,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声音里难得带着点儿娇气和任性。
墨砚一愣。
他知道准国师大人喜欢陛下,这从他每次被召入宫时比平时略轻快的脚步以及压制到目光最深处的那一点点雀跃就看得出来。
可这么直白地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少年在宫里被掉包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年,却见这人微扬着头,粉嫩嫩的嘴唇微张,呼吸之间……带着酒气?
墨砚抓着少年的手一紧,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他竟然给你喝酒?”
历来国师都不能沾酒,据说那是因为第一代国师因体质问题死于酒上。
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毕竟是太久远的事情。
只是国师从不碰酒却是真的。
男人想起那些宫人的话。
发病?
睁眼说瞎话吗?
阎潜成是不是脑子坏了,就算再和国师不睦,总该为江山社稷着想!
墨砚越想越生气,正要想着找机会去宫里和阎潜成说说清楚,就见少年拉拉他的衣袖:“墨砚,他们对我都不好。”
墨砚满腹的火气都化成无奈,伸手在少年国师头上抚了抚,低声说:“没事,等几个月后你真正成了国师,就没人敢对你不好了。那时你也不用再在意别人的眼光。”
国师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身份,是凡人心中的神,哪会在意其他人怎么说怎么讲。
半壁点点头。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去把回春丹拿来服一粒好吗?”男人问,却有些舍不得放开难得这么亲近的少年。
“不用回春丹,”少年伏在墨砚耳边低声说,“我只跟你一个人讲,其实我不怕酒的,就是……就是不能多喝。”
在宫里,阎潜成只逼他饮了一杯。这人看他不顺眼,还没真疯到要弄死他的地步,拿来的并不是什么沾唇即醉的醇酒,而是后宫妃子们常喝的果子酒。
少年不是真国师,并非需要避酒的体质。他年少不善饮,少喝些并没什么大碍。
可毕竟是第一次碰酒,他的头有些晕。
在宫里装醉,无非是怕阎潜成再想出别的什么办法难为他。
他喜欢阎潜成,经过这次进宫,被对方难为,以那种姿势趴在地上半天,起来后又被言语羞辱,那种喜欢之情已经少得不能再少。
本来嘛,不过是年少慕艾,无非一些好感而已。
墨砚被那句“只跟你一个人讲”撩动了一下心弦,唇边多了丝笑意:“好,以后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在男人看来,少年没到醉死的程度,却也醉得不轻,不然平日里的清高傲然怎么全都不见?
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平时的准国师大人,现在怀里这个跟他碎碎念的少年更让他动心。
半壁说了一会儿,头脑昏沉沉地,眼皮有些睁不开。
墨砚把他小心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尤自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国师大人,真的不需要用一丸回春丹吗?”
“不用,”大概是男人的问话让他又提起了一丝精神,半壁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低声问:“墨砚,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啊?”
墨砚后退几步,规规矩矩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想了想说:“国师大人很厉害。”
少年嗤笑一声。
凡间百姓提起他来,哪个不会道声“厉害”?
男人见他不信,皱了皱眉头。他估计少年这是在宫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平日里性子又清冷,没什么亲近的人,这才转而跟他多说几句。
可就算这样,男人心里也是欣喜的。
他希望能凭着自己让半壁再度开心起来。
“国师大人很好学,每天手不释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管是什么书,只要国师大人看过一遍,就能记住,还掌握得非常透彻。”他说。
过目不忘是小事,看过就能理解才是真本事。
“原来我在你心目里只是个书呆子啊。”少年轻声说,捂在眼睛上的手没拿下去,声音里带着几丝怅然。
“当然不是!”墨砚生平第一次反驳了被他放在心尖尖上却只能仰视的人,“那些书28" 你是我的色彩[快穿]0 ">首页 30 页, 呆子怎么可能比得了国师大人的一根头发丝儿?您,您不止通文,还精通武功,虽然从没在外人面前露过,但属下知道,您的功夫在这世间已臻化境,根本没有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