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老夫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赵姨娘,有些不高兴,但因为过节,也不好坏了气氛,因此只道:“咱们正说黎儿的驻颜膏呢。”
林氏也在一旁笑着,语气和缓道:“正是呢,我见大嫂和弟妹脸上都白净了许多,一打听才知道是黎儿孝顺,制了驻颜膏给她们,因此正向黎儿讨呢!”
她说完,一旁的玉黎便看见玉章辞身后的赵姨娘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玉章辞向来看不起男子做这种事,再加上他又不太喜欢玉黎,因此也笑不起来,只冷淡地点了点头,便在玉老夫人右手边坐了下来。
气氛便一下子冷了起来。
玉黎正要开口,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黎儿,来这桌,清哥哥有话跟你说呢。”
玉黎一转头,见是玉清,心知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林氏亦在一旁给他打眼色,温柔地笑着道:“你哥哥叫你呢,快去吧。”
“祖母父亲,各位叔叔婶婶,黎儿先过去了。”说着,走到了小辈的那一桌,随即感激地朝玉清笑了笑,道,“多谢清哥哥。”
一旁的玉澈亦在他耳边问道:“怎么了,你惹大伯父不高兴了么?”在玉澈心中,仿佛很难想象会有父亲偏爱这样的情况,只能想到是玉黎惹玉章辞不高兴了,因此才反应冷淡。
玉黎讥诮地笑了一下,道:“也许吧。”
玉清将他脸上的讥诮都看在眼里,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玉章辞……此时玉玄正好进来,玉章辞笑得很高兴,一脸的骄傲。
一样的儿子,两样的反应。
可据玉清来看,这两个儿子,分明是玉黎更知书达理、更勤学上进。
想至此,他扬唇一笑,摸了摸玉黎的头,道:“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清哥哥给你夹。”
有一句话叫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到时候,谁是凤凰,谁是鹓鶵,自然会有分晓。
……
第二日,玉黎从学堂散学之后,便又和智雪一道,去了先前去的药店。
路上的时候,智雪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阿黎,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咱们似的。”
玉黎早就有感觉了,这人应该是从早上他出来就跟着他了,当然,他很清楚跟他的人是谁的人。因此,他笑了笑,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先前说的‘引君入瓮’的‘君’已经入瓮了。”
智雪闻言,睁大了眼睛,随即也不敢再去看身后的人,装作没看见似的,跟玉黎一起进了药店。
玉黎仍是拿上次的方子抓了药,只不过这一次的量比上一次少些。
他生怕身后跟着的人不踩到自己的陷阱里来,因此还有意无意跟药材店的店小二说了制药的方法。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管自己离开了。
不多久,果然有一个小厮进到药店,开口就问:“我是玉府的家丁,我家老夫人不放心我们家三少爷,怕被人哄骗了,所以叫我来问问我家三少爷抓了哪些药。”说着,还非常懂事地塞了几块碎银子给店小二。
店小二也不疑有他,再加上拿了人家的银子,便立刻说了玉黎要的药材和数量。
小厮旁敲侧击地问道:“那我家三少爷确实是用来制驻颜膏的吧?”
店小二忙点点头:“对呀,他还说这制法简单,只需如同一般的膏药一样制即可,不过您府上请放心,我不会把这个方子乱说的。”
小厮目的达到,还不忘装腔作势一番,道:“如此就好,不过你若是干泄露出去,我家老夫人可饶不了你!”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然后回府得意洋洋地将方子告诉了赵姨娘。
赵姨娘听后面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继而冷笑道:“玉黎这小畜生,还妄想瞒着我,在我面前炫耀,我不是照样得到方子了么?”
说着,眼中露出来恶毒的意绪,道:“这小畜生我实在是看不顺眼,玉玄倒也罢了,他也来抢我家赤儿炎儿的宠,他还不配!……我定然要想个法子让他没法在玉府蹦跶,最好是跟他的狐狸精娘一样见阎王去!”
第20章 报应(上)
是日已是腊月初十了。
玉黎照常更衣洗漱了之后便打算去学堂,正收拾昨晚写的文章打算拿去给江先生看,碧笙气喘吁吁地进来,一脸抑制不住地兴奋,说:
“三少爷三少爷,宜兰院出大事啦!”
“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什么事这么激动?”玉黎笑着问道,这碧笙平常也不曾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想必是宜兰院的那位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只见碧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似的道:“我刚听说,今早赵姨娘房里出了大事了,她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的脸竟然又红又肿,还满脸的疹子,据那院里的人讲,就像得了什么恶疾,跟个怪物一样,样子别提多渗人了!”
玉黎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挑眉问道:“哦?那去叫孔大夫了么?”
“那定然是去找大夫了呀!她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自然舍不得了。”碧笙说着,俏脸上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三少爷您来得晚,您不知道,去年府里新买了一批丫头,其中有一个叫春容的,模样好看些,正巧分到她房里,她便诬陷春容偷她的胭脂,后来便在春容脸上拿刀画了一个叉,给活生生毁容了!”
“故而,现在私底下有年纪大的妈妈说,这是报应呢!”碧扇说着,又看向玉黎,道,“也是她活该,上次在老爷面上说三少爷您的坏话,挑拨您与老爷的父子关系,现下活该被毁容,最好她烂脸烂得见不得人才好!”
“碧笙,这话在我面前说得,在外头可不要乱说呀。”玉黎嘱咐道,“若是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咱们下的手呢。”
碧笙说着,笑着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自然不会到外面去说。不过赵姨娘实在可恶,她若再对少爷您做点什么,咱们下手对付她,也不是不可啊!若不然,咱们不就成了待宰的羊羔了嘛?尤其是您在府中无依无靠的,更不能任人欺凌了,别人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呢!”
玉黎闻言,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到了学堂里,果然听说今日玉赤和玉炎请了假,理由只说是身子不舒服。
等他晌午散了学回来,玉老夫人的竹寿堂就遣了人过来,说是让他过去一趟,老太太有话吩咐。他也不曾停留,径直去了竹寿堂。
腊月里,天冷得很,一路上枯枝落叶,静得很,连平时常见的鸟儿也不曾见到。玉黎走在路上,方路过东北边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然后就见到两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跑了出来,脸上还满是慌张。
他朝手上呵了呵气,管自己朝着竹寿堂走去。
到了竹寿堂,只见玉老夫人穿着菊纹如意图案的苏芳色上裳,紫绡翠纹裙,手里捂着一个汤婆子,正坐在罗汉床上,不远处的炉子烧着银碳,整个屋子暖烘烘的。玉黎行了礼,玉老夫人便道:“坐吧,外面天冷,烤烤火。”
红珠给他搬了一张八宝凳,他便口中称谢,在八宝凳上坐了,又问道:“祖母叫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玉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唏嘘,面上却有点淡淡的漠然,只说:“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你赵姨娘做下的糊涂事?”
玉黎想了想道:“今早府里热闹,碧笙不知从哪个嘴碎的丫头婆子处听来的,正与智雪讲,我在屋里收拾东西,无意中略略听了一些,不过也不知事情始末。”
玉老夫人便道:“今早她起来,整张脸又红又肿,还起了疹子,叫了孔大夫来,只说是敷了不该敷的东西,问他有没有的救,他也说不出个大概来。”说着,看向玉黎道,“我问她敷了什么,她一开始不愿说,后来才说,是想要驻颜膏,又不好意思问你要,便派了小厮去你专门抓药的地方要了方子,自己制了驻颜膏,结果敷了一夜就成这样了。”
玉黎听了,恍然大悟地感慨道:“唉,赵姨娘也真是的,若是想要,只消对我开口便可,虽说她是姨娘我是少爷,但她好歹也算是半个长辈,我又怎么会不肯呢?赵姨娘真真是糊涂了。”
玉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说:“她就是个眼皮子浅又专爱自作聪明的,她哪儿是聪明,其实就是愚蠢!”
其实玉老夫人本就不喜欢赵氏,就如同上次腊八的时候,玉章辞本应该同正室一起过来,却和一个小妾一起进来,若是叫外人看了,定然会以为他们玉府宠妾灭妻没有规矩。不过玉老夫人怎么会怪罪自己的儿子玉章辞?只会认为赵姨娘狐媚子,专爱僭越,把罪名扣在她头上罢了。
此次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旁的小妾倒也罢了,只是这赵氏好歹也为玉府生下了两个少爷,若是放着不管,免不得落个不好的名声。因此玉老夫人考虑了一下,还是把玉黎叫了过来。
她对玉黎道:“乖孙,她如今这模样也是可怜,都没个人形了……这驻颜膏是你制的,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治治她的脸?”
玉黎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失笑道:“祖母您说什么呢,孙儿又不是大夫,那驻颜膏只不过是孙儿偶然看到的一个方子,照着制罢了,旁的东西,孙儿哪会看啊!要是真会看,还能坐在这里和祖母您说话嘛,早自己开医馆坐堂看诊去了!”
杜若嬷嬷也在一旁劝道:“老夫人,三少爷说得确实是这个理,若是孔大夫也看不好的,三少爷却看得好,那咱们还要孔大夫做什么?”
玉老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想岔了,但还是分辨道:“我还以为这方子是黎儿的,敷坏了,黎儿自然知道怎么解……”
玉黎便解释道:“祖母,我是真不知道赵姨娘是怎么就敷坏了,照理说按照我这个方子制,应该能成才对,也不知她是添了什么或者缺了什么……才会如此。祖母您若真不信,孙儿将驻颜膏的方子写下来,等下一齐交给孔大夫便是了。”
玉老夫人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方子孔大夫也是知道的,他去给赵氏看诊的时候就从赵氏口里得知了她用的药材。”
杜若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您就别操心了,您也已经让人请了好几个大夫来了,已经尽到您的心意了,是那个赵氏没福气。她这几年造的孽还不够吗?恐怕就是报应到她身上来了。”
玉老夫人点了点头,用怜惜的语气道:“我只不过可惜赤儿炎儿,年纪这样小,生身的娘就成了这样。”
玉黎在一旁听着,心中嗤笑了一声……我五岁的时候被送走,还没了娘,也没见你们怜惜我啊。现下他俩的娘只不过毁了容,你们就万般可惜,把我当什么了?
不过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也幸好早就明白了。
“玉黎!”
玉黎正听着玉老夫人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叫他,他转头过去一看,就见玉赤和玉炎两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了一阵冷风进来,扑在人面上。
“玉黎!你为何要害赵姨娘!”玉赤红着眼睛走到玉黎面前,一把揪住了玉黎的领子,另一只手拎起拳头就要往玉黎脸上打,幸好一旁站着的智雪眼疾手快,马上拦住了他:
“不许打我家三少爷!”
“住手!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玉老夫人喝道。
玉赤只好放了手,然后拉着玉炎在玉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哭诉道:“祖母,您可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玉黎他分明是故意陷害姨娘,害得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玉黎站在一旁,平静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害赵姨娘,试问,我可有强迫她敷驻颜膏?我可有强迫她要驻颜膏的方子?赵姨娘变成如今这样,我也不想看见的,但你们非要把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我却是不答应的!”
玉老夫人亦蹙了眉道:“不许胡闹,此事是因赵姨娘自作主张而起,与黎儿无关,你俩不得找他麻烦。”
“祖母!祖母!”玉赤玉炎不甘心地叫了起来,见玉老夫人别过头不理他们,其中玉赤又故技重施,冲上来就要打玉黎,“害人精,我打死你你这个杂种!”
智雪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扔在了地上,怒道:“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讲道理的,再说了,你们骂三少爷是杂种,那你们把老爷看作什么了!”
玉老夫人听了,心中不由也火大起来,立刻道:“无理取闹,没有规矩,来人,将他俩给我关到祠堂去,除了一日三餐,谁也不许搭理他们!你们二人,现在就去祠堂里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玉赤和玉炎还想再闹,立刻被两个下人架了出去。
玉黎听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叹了口气,道:“祖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有心想去看望赵姨娘,不过碍于身份多有不便,等下便遣碧笙过去一趟,您看是否合适?”
玉老夫人摆了摆手:“她的两个儿子就证明她的态度了,你不必再遣人去,她这种人是不会领会你的好意的。”
“好吧。”玉黎点了点头,心中想道,可惜了,他还想遣碧笙过去说说风凉话,气气赵氏的呢!
不过,不用他气,赵氏的下场也足够令他满意的了。
第21章 报应(下)
日子一点一点靠近年关,天也愈发冷起来,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日的时候,京都便下起了大雪。恰好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家家户户都在祭灶,这大雪纷纷扬扬的,着实叫人行走不便。只是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倒也无人埋怨这雪下的不是时候,人人脸上皆是过年的喜庆。
家塾已经停了,玉黎穿着厚实的锦袄,正在窗下写字。他最近在玉老夫人面前得脸,因此管事的倒也不敢克扣他的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