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长得比较魁梧的男子大着胆子说道:“九皇子殿下,这粥稀得像米汤,我们恐怕等不到朝廷的赈灾粮就饿死了,怎么办啊!”
他一说,周围的百姓“哗啦”一下全跪下去了:
“九皇子开恩,可怜可怜我们吧!”
“九皇子!我们一家就快饿死了!”
“殿下,您行行好,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玉黎看着,心中酸楚,忙对元珩使了个眼色。元珩便立刻会意道:
“各位稍安勿躁。”元珩用双手在空中按了按,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等他们逐渐安静下来,便大声道,“大家先别急,等下我……九皇子殿下就去官府粮仓和附近的米店里瞧一瞧,定然让各位在朝廷粮款到来之前能填饱肚子!”
身后的唐有为一听,傻了眼……这九皇子一来就要烧把火,这把火烧得就是他啊!
不过周围百姓闻言早已欢呼起来,哪里还管唐有为?他们纷纷对着玉黎磕头,连呼“九皇子圣明”“九皇子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珩和玉黎对视一眼,都扬起了唇角。
两人很快将唐有为提溜回了齐安府的府衙,又召来官府粮仓的小吏,清点了粮仓中剩余的粮食,那小吏刚开始说只剩一点点粮食了,但是元珩一看便知他在说谎,恐吓拷问之下,那小吏才吐露真言……
原来府衙粮仓中原本的储备粮被唐有为拉去米店高价卖了,而朝廷赈济的三千两银子和一千石的粮食则压根没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被唐有为私吞了,还是在上一层州府那里就已经被侵吞了。
元珩闻言,怒不可遏,立刻叫来了唐有为,唐有为刚开始还死扛,后来被元珩拷问的架势给吓到了……
他心中还在想,怎么九皇子本人看上去阴柔俊俏文雅温柔,他手底下的这个贴身侍从跟个活阎王一样……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如实招了:朝廷拨下来分给每一府的三千两银子和一千石的粮食在州府就被侵吞了一半,到他手里只剩了一千五百两和五百石粮食,他就私吞了一千两,还剩下的,就每日烧稀粥,等到时候剩下的,准备再吞下去……
元珩对他的话并没有全信……上次郑仰和唐有为的谈话还在他耳边,常启山跟这里的事绝对脱不了干系,而唐有为的供词却把常启山撇得一干二净,他可不信!
因此他接着审,唐有为是个软骨头,刑具一上,都还没动刑呢,唐有为就吓得半死,心想都招了一半了,何必还嘴硬,姑父啊姑父,我是保不住你了……
“大人饶命,九皇子饶命!”唐有为面色惨白,连忙磕头,“我说就是了,那三千两上头只吞了五百两,还有两千五百两我都藏起来了……”
“藏起来干嘛?!”元珩厉声问道。
“藏起来、藏起来……”唐有为说着,面色如同死灰一般,“悄悄送去军营……”
“哪个军营?”元珩心中一沉。
“就是……就是……延州军队……”
果然!
延州军队是常启山的嫡系,常启山拿钱去养军队,是要做什么?!是要将整支军队都变成常家军吗?!
到底是为元瑞日后争储做准备,还是他自己想拥兵自重等待时机造反?!
此事若是报给他父皇,定然会引来雷霆震怒!因为这已经触及了皇权的底线!
第119章 挑灯夜谋
元珩将唐有为提溜进了牢中,又将唐有为私吞的钱粮拿了出来,先分给城中老百姓,以解燃眉之急,虽然仍是杯水车薪,但总比先前喝米汤似的稀粥要好。
可想而知,现如今齐安府的百姓都对元珩赞不绝口,趁他是“活菩萨”。当然,在百姓心中,那“元珩”长得便是玉黎的脸。
晚上掌灯时分,元珩和玉黎已经搬进了齐安府府衙的客房里,这里虽然比不上宫里,但比客栈要好得多,玉黎虽是‘九皇子’,元珩本不应与他同一个房间,但元珩非要以“贴身侍卫贴身伺候”的借口和他同住一处。此时,元珩正挑灯拟书信,一旁的玉黎替他持着油灯,时不时为他拨亮灯芯。元珩写的正是给章武帝的加急奏报,他要将方才从唐有为口中撬出来的事都报给章武帝。
玉黎一边看他写,一边道:“我还是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呈报给父皇……父皇虽喜欢你,偏爱与你,但此事到底没有确凿证据,如何叫他信服?”
元珩听着,缓缓停了笔,道:“我已让唐有为签字画押,到时候再将唐有为押解进京,此事便如板上钉钉,常启山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玉黎摇了摇头:“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常启山不是旁的人,他可是虎贲大将军,正二品的大员……”
元珩也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还想过常启山是元瑞的外祖父,他父皇定然会慎而又慎,但是一来他父皇对他深信不疑,第二唐有为的签字画押口供在此,已经算是确凿的证据了,他父皇应该不会有疑心。
他刚想开口解释,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是我。”
“进来。”
进来的是水龙吟,只见他紧皱眉头,面有愧色,见到两人,单膝跪地道:“主子,唐有为死了。”
“什么?!”
“什么?唐有为死了?”
元珩和玉黎几乎是异口同声。
“对。”水龙吟的头越发低垂,“在牢房中上吊自尽的……但是属下检查过了,颈上有两条勒痕,应该是被人勒死之后才挂上去的。”
元珩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答案……郑仰曾说过,常启山还派了不少人来,应该是这些人知道他已经审问唐有为,因此就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是我大意了。”元珩懊恼道。
他们现在人手少,所以他并没有让人对唐有为严加看管,以至于让人有可乘之机。
玉黎也很疑惑:“但是,你不是派了满江红去看管他吗?按满江红的武功,不应该让人有可乘之机啊?”
水龙吟闻言,眉头蹙得越紧:“对方武功高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牢房,满江红当时正在吃饭,听到里面有异动,只以为是唐有为又在发牢骚……等他回过神来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唐有为已经死了……”
玉黎听着,起身在一旁踱步,分析道:“这的确不能怪满江红,吃饭也是正经事……只是对方能在这短短的须臾时间内勒死唐有为,还能做得如此无声无息,可见武功的确高强,也许并不在满江红之下……”
元珩的眉头也慢慢拧起来,丹凤眼中渐渐冷起来:“常启山手底下居然有这样的能人,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令人心中没底的是,对方有这样的能人,而玉黎还假扮了他,若对方冲着玉黎去,玉黎岂不是正身处极危险的境地?
玉黎见他担忧地看着自己,扬了扬唇,像是安慰他:“你不必担心,他们也许就这么个厉害的,咱们这边这么多人手,绝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的,你该担心的是,现在唐有为被杀,还被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算是死无对证,你再写奏折给父皇,还有用吗?”
元珩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到一半的奏折,随即用纤长的手指将他捏成一团,道:“的确是没用了,不能一击将对方毙命的招式,不用也罢。”说着,又挥了挥手,让水龙吟退出去了。
玉黎也敛了笑,安慰他道:“算了,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来的,常启山做得这样张狂,总有破绽在,咱们来日方长,现在最重要的是梁州赈灾一事。”见元珩点了点头,便又说,“现在齐安府解了燃眉之急,其他府县不知如何了。不过咱们现在身份已经曝光,其他几个府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梁州刺史田锡文大约也已经有所准备,你打算如何?”
元珩静了静,道:“治下,尤其是对付这些地方官,该敲打要敲打,但该放时还得放,田锡文对梁州熟悉,不能立刻把他拿下去,否则我们初来乍到,手脚施展不开,做事会事倍功半,还得暂时哄着他,依靠他,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跟他秋后算账。”
玉黎信服地点了点头。
“而且,现在田锡文定然已经被唐有为一事弄得提心吊胆,有所准备,咱们反而捉不到他的痛处,不如等事情差不多了结,再寻他的不是。”元珩分析道,“我看阿璋他们一时半会也还不会到,不如我们明日便去刺史府,以刺史府的名义统一发号施令,那么其他府也就不用一一去了。”
“好,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玉黎说着,对元珩道,“我上次见《范文正荒政》一篇中有范仲淹治理饥馑一事,当时他鼓励官府、寺庙大肆兴土木,一方面此时工价贱,能比平时省去不少钱,另一方面百姓也能有收入去买米。”
元珩一手托腮,笑着看他,丹凤眼深情款款:“黎儿活学活用,真是冰雪聪明。”
玉黎脸一红:“我对政事只是略知皮毛,不过是抱了一下佛脚而已。”
元珩红润的薄唇一抿,扬起一点弧度,侧着头看他,说:“那我考考你,黎儿,对于米商哄抬米价一事该如何处置?”
玉黎考虑了片刻,最后道:“商人哄抬米价,不过仗着城中只有他们有米罢了。咱们只需派人前去临近地区散播一个消息,说梁州饥馑,因此米价大涨,到梁州贩米可得暴利,商人们趋利的本性定然会驱使他们来梁州,到时候米多了,米价自然下跌。”
说到最后,他都眉飞色舞起来。
元珩看着他自豪的模样,忍不住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来,捏捏他的脸:“我家黎儿怎么这么聪明,夫君好久没有好好疼爱你了,不如今晚就奖励你?”
玉黎见他越说越不正经,语气越来越暧昧,笑容也变作了娇嗔:“不正经,和你说正经事呢!”
元珩一手抚摸着他的臀,一边哈哈大笑:“深更半夜,翻雨覆雨,是最正经不过的事了。”说着,按下玉黎的头去亲他。
玉黎心中鼓噪,半推半就地抱住了他的脖颈,浅浅交换了一个吻,又说:“轻点,就一次,不要留痕迹,否则明天就要丢你的脸了。”
他现在可是“九皇子”,若是让人瞧见“九皇子”脖子上如此多暧昧的痕迹……
元珩“噗嗤”一声笑出来,朝他眨眨眼:“别人只当皇子妃是只小野猫,在‘九皇子’身上弄出来这么多痕迹。”
玉黎闻言,笑骂道:“你才是小野猫!”
“我是小狼狗,你是小野猫。”元珩忍不住对着他又亲了一口,“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狼狗要好好疼爱你了,小野猫,等下声音叫得好听一些,‘喵喵’叫叫得欢一些……”
玉黎对他的“淫声浪语”不忍再听,忙用嘴堵住了他的唇。
第120章 赈灾(一)
第二天一早,元珩和玉黎在安排了齐安府暂时的代府尹之后,便赶往了梁州刺史府。梁州四府中,青平府是最富的,因此梁州刺史府便设在青平府,就齐安府的西北面,一批快马只消半天就可到。
元珩和玉黎一行人便是在午膳后一个时辰赶到了青平府,听说九皇子到了,梁州刺史田锡文和青平府尹以及底下大小官吏急忙出迎,在刺史府门前跪了一地。
玉黎穿着来时准备的锦衣,站在众人面前,缓缓环视了一圈,随即也不说让他们起来,款步绕过他们,带着侍卫进了刺史府。
被他晾着的一群大小官员心中有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擅自起来。
还是等玉黎在大厅中坐了,才派元珩去通知他们起来。
被这样来了个下马威之后,这些官员果然越发忐忑,生怕“九皇子”生起气来,拿下他们头上的乌纱帽,甚至治他们个大罪。还没等玉黎发话,就听梁州刺史田锡文恭敬道:
“启禀九皇子殿下,下官已经发下命令,让各府各县统一拿出仓库余粮进行赈济,尽量减少流民……”
玉黎看了他一眼,又外头看了身旁的元珩一眼,元珩立刻会意地说:“田大人,殿下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赈灾,因此过去的事揭过不提,之后你只需配合殿下即可,明白吗?”
田锡文连连称是。
元珩便将昨夜玉黎提的一些赈灾的措施都和田锡文说了,田锡文对梁州熟悉,梁州大小官府、寺庙以及富人他都熟悉,因此要鼓励这些地方和人员大兴土木,就要依靠田锡文了。好在田锡文心里有鬼,生怕“九皇子”拿他开刀,因此丝毫不敢怠慢地去施行了。
于是各级官府都拿出银两来修缮府邸,寺庙则也招人力来翻修、扩大,富人们则在官府的鼓励下兴建房产,如此,大量的流民得以安置,且每日都能领到钱去买粮食,不至于饿死。另一方面,官府用强制手段抑制米价,起先米商还有怨言,但很快他们发现外地的米商开始和他们竞争之后,就不敢再有怨言了。
如此半月之后,霍璋和谢寻一行人终于平安到达,他们的钱粮的到来,大大的缓解了饥馑,原本逃荒的百姓也渐渐回了梁州,整个梁州开始渐渐恢复生机来。
元珩和玉黎趁机在梁州举办各式节日,梁州百姓喜欢看戏,就请各种戏班子来。梁州百姓好武,便在梁州举办各式比赛,于是小摊小贩逐渐多起来,消费的需求也逐渐扩大,百姓有需求,供应便也跟着扩大,梁州便不再萧条了。
不过,虽然暂时的饥荒得以缓解,但是如何过冬却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虽然大兴土木和鼓励行商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但仍有许多百姓找不到活干,填不饱肚子,尤其是城外的农民,往年粮食丰收,农民都能安稳过冬,可如今颗粒无收,天气又冷下来,还有长长的一个冬季,该如何熬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