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雪飞好一番无语,生死攸关的大事,到他嘴里就成了死马活马,尽管他已经在这少年手底下当过了一次“死马”,可乍听这话还是好险没将他给气厥过去,只觉的胸口更加的疼痛了。
季鸿轻轻看了他一眼:“锦年,莫开玩笑。”
“——余小先生当真有办法能治他?”
房中忽地响起道焦急声音,余锦年闻言看去,竟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连少监,只见他快步走来,站在榻边低头看了看 闵雪飞,目中是赤裸裸的担忧。倒是闵雪飞,病榻上危在旦夕了,好容易是被余锦年生拉硬拽的疼醒过来,这会儿还能瞥人白眼,扭过头去,似乎很不待见这位连少监。
连枝怔了片刻,才后退了两步,离开他的视线,重复道:“先生真能救他吗……”
余锦年正经起来,认真与他说:“这已不是能不能救的问题。我有救他的办法,可是当下却没有救他的条件,即便是按着我的办法做了,也未必能有转机。若是救,赌的是他的运气。”
连枝稍加思索,踌躇问道:“先生有几成把握?”
余锦年道:“五成。”
五成!
连枝本以为闵雪飞要必死无疑,五成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大超出期望了,可他脸上还未露出一丝半毫的期待之情,就被那榻上的人一头冷水浇了下去:“……我的生死,何时也操控在你这阉人的手里了!”
他抬眼望着闵雪飞,似想辩解什么,然而最终脸色一变,绷住了眉头道:“闵大人这话就错了,大人落难,可是我这种阉人鞍前马后侍奉的。换言之,大人一日不能下这病榻,一日就要被我这阉人操控。”
闵雪飞一个倒气,竟真两眼一闭,给气过去了。
余锦年查看过,安心道:“不妨,只是过于虚弱又不耐疼痛,以至于昏过去了。”
话说着,那边去取布料的小太监回来了,连枝肩膀塌下,使了个眼色叫他把布料直接拿给余锦年,继而有气无力道:“先生还需要什么,奴才着人去办。”
余锦年摸了那布料,雪白的纯棉丝织就,织眼细而不密,平滑整齐,手感润泽,薄而微透。确实是块做夏衫的好料子,拿来给这厮包扎,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只是想是这么想,手下却没有丝毫可惜,“刺啦”一声撕下了一大块,叠成个比伤口略大的方块形,毫不客气的按在闵雪飞的伤洞上。
“……”即便是昏睡中,闵雪飞也狠狠地拧了下眉。
又扯了长条,将那方块布料压实,牢牢地捆绑在他伤口上,之后又俯下身子,去探听他的胸口,听着没有那嘶嘶的漏气声了,这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接下来的事。他说着要将血引出,可真要实施起来,又难免棘手,若非走投无路,他还真不想兵行险招。
余锦年看了眼季鸿,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毕竟当初在信安县,他侥幸治好了清欢的断腿,季鸿便已警告他以后莫要再用此等旁门之法。他心知季鸿说的也没错,这样的办法对当下人来说,岂不就是旁门左道?且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仅听说为治病,反而还要在身体上额外开多个口子,就不是什么能轻易理解接受的事情。
像陈御医那样,如临大敌地斥他狂妄,才是应有的正常反应。
季鸿很快明白了他那眼神的意义,也以目光回看,似是在问:“非如此不可?”
余锦年点了点头。
旁边连枝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闵雪飞,榻前视线交错的那两人,一个是闵雪飞的青梅竹马,一个是能够救闵雪飞的小神医,就连那无计可施的陈御医都能够站在这里观摩,满间屋子,倒是他自己非亲非故,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最为多余。于是站了会,转身离去,到了门外静静望天,等候余锦年最后的决断。
须臾,身后一响,余锦年走了出来。
连枝看向他。
余锦年道:“劳烦连少监,烧上热水,再帮我备一根细管,一截鸭肠或羊肠,若实在都没有,什么动物的皮子也成。然后备一个能封口的琉璃罐子。”
连枝听完,便知他这是要治闵霁了,立刻要走,又被那少年叫住:“稍等,我还需要……”
——
思齐院的小厨房人影憧憧,却不为开火做菜,几口炉灶上纷纷架上了瓮罐,罐里却是清水,罐口伸出一根竹管,尽头则是一个个细颈白瓷瓶子。这竹管和瓶子也不是寻常拿来就用,而是先用沸水煮过才行,罐口缝隙也皆用泥封住。厨房里忙活着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知这是要做什么,只是按着吩咐去办而已。
没多大会儿,连少监领了一队人,抬进来两个……冰鉴。
这时节,天子才刚刚用上冰,但也只是偶尔的镇些水果和饮子来吃,连枝一声不响地竟直接搬来两大鉴冰!尽管连少监已是宫中高不可攀的红人了,却也着实让那群小太监们惊讶了一阵,连忙闷头做事,对他更是敬畏。
余锦年跟来,指挥着小太监们把冰围在那竹管周围。不多时,竹管中便有水滴滴答答而下,流进那早已备好的白瓷瓶当中。
连枝道:“这样便能制出余先生所说的……纯水?”
实则是蒸馏水,只是蒸馏二字对他们来讲过于生疏,余锦年便随便换了个更好理解的字眼。这时他受条件限制,实在没办法去制生理盐水,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蒸馏水来冲洗伤口,闵雪飞伤的深,直逼心脉,用更为纯净无污染的水才能更保险一些。
余锦年点头道:“这白瓷瓶里的水万不可再叫人碰,一旦满了立刻封口送到房间里去。”接着又拿来自己的药箱,翻出早前打造出的医具,白铜小剪、金银九针,镀了银的精铁缝合弯针,并其他七七八八的物件,“今日所用到的一切东西,能煮的都用沸水煮了,出水时都直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
连枝:“你们可记住了?”
小太监们忙点头道记住。
连枝转头问:“先生还需要什么?”
余锦年道:“方才与连少监提到的细管,可能找到透明的,便是能看到其中内容的?”他想了想又摇头,觉得这要求实在是为难,便又否决,“算了,芦管即可。”
连枝愣了愣,旋即问说:“薄琉璃可行?”
余锦年欣喜道:“连少监竟有琉璃管?”
连枝点头道:“有倒是有的,只是不知合不合小先生的意,我且命人拿来给先生看一眼,瞧瞧能不能使。”
他说罢转头去了,直走出了思齐院,快步进了自己暂住的小院,推开一扇门,站定在桌案前沉思了片刻,道:“敲。”
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握着个小锤,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又低头咽了口唾沫,半天也没动:“真敲?少监,这东西……敲了就坏了,就再也没有了。那大夫不是说芦管就能用吗,您就找几截芦管给他——”
连枝嫌他话多,自己拿过小锤,抬手就要敲,小太监吓得忙抱住他胳膊,连声劝道:“少监,少监!您才把冯大监的云绫布扯了,过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罚,这又要敲碎自个儿的琉璃树!这不是您最宝贝的东西吗?您何苦来着,您再想想!”
“没了就没了,啰嗦。”说着挣开小太监,一个抬手,叮当一声。
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连枝才带着东西姗姗来迟,进了门,一个红着眼睛的小太监捧着几支琉璃细管上来,连枝回身关上门,道:“抱歉,来迟了。方才叫下头人去煮了这薄琉璃,不小心煮裂了一支。先生看看,能不能用?”
余锦年正吩咐着将屋里洒扫干净,说着便走过去看了眼小太监手里的东西,顿时讶然——因连枝口中的薄琉璃,却并不是余锦年心中所想的古法琉璃,而是实实在在他概念中的玻璃制品!瞧这几根指细尺长的浅色玻璃管,微有些弯曲,但还算粗细均匀,这工艺若是放在他前世,或许算不上多好,但搁在当今的大夏,可足够称得上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他吃惊道:“这玻……琉璃,瞧着不是凡物,连少监是哪里弄来的。”
连枝旁边的红眼小太监张嘴就说:“先生有所不知,这琉璃乃是我们少监敲碎了他的琉璃树,那尊琉璃树是少监家里留下的,据说是番国之物,价值千金,鲜见得很!如今、如今除却这几支……其他已是一堆碎渣了!先生,这——”
还没诉完,连枝喝道:“谁许你在先生面前多嘴多舌,滚下去,自己领罚!”
那小太监放下东西,抽着鼻子退了下去。
余锦年虽说过想要透明管子,却也没说芦管竹管之类的不能用,实在是没想到这管子是这样来的,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让人家敲碎了传家宝,心里顿时过意不去,觉得这几根玻璃重逾千斤。可是他转念又觉得稀奇纳闷,这世上竟有人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甘愿弄坏自己的宝贝?
他抬眼去打量那年轻宦官,却也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罢了,也许是天生有颗圣母心呢。
余锦年收回视线,再清点了桌上自己要用到的东西,回头对众人道:“接下来这屋中的人,留下两个懂医药的帮忙,其他人皆需回避。”话音刚落,那位陈御医便要求留下,说是观摩,其实也是想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余锦年自然不能不同意,而另一个要求留下的,竟然是连枝。
从一开始,余?0" 医食无忧[穿越]79" > 上一页 82 页, 跄昃涂床淮蠖馕涣偌啵邓餮赘绞疲坪跻膊荒敲丛诤跎硗庵铮冶λ邓榫退椋豢伤邓乔甯咦越啵峙矢阶潘竟ù蠹啵侵钊丝谥械奈⒆髫龅募θS嘟跄晗肓讼耄故侨盟粝铝耍值懔烁稣频频男√嗔粝拢抛范约竞璧溃骸鞍⒑瑁阒牢业囊螅闳ネ馔范⒆判嵌际枪睾跞嗣亩鳎俳兴欠笱芪摇!?br /> 季鸿捏了捏他的手:“那你仔细些。”
送他出去后,余锦年将两手分别贴在闵雪飞胸肋两侧,两根拇指聚在前胸正中线上,静静地待闵雪飞呼吸几个来回,旁边陈御医看不明白他这操作,便凑了上来仔细观察。余锦年恍惚回到带师弟师妹出诊的日子,下意识讲解道:“你们看我拇指的移动,左手拇指在他吸气时会移开得远一些,而右边则几乎没什么变化,这作何解?”
陈御医恍然道:“可是此半肺纳气不足?”
余锦年微一点头,又将一手中指放在闵雪飞颈部气管上,食指与无名指各置于两侧锁骨处。显而易见的,中指偏向了没有受伤的那半,这说明闵雪飞左半胸当中,或有积气,或有积液,又或者气液并存,以至于将气管推向了未受伤的一侧。
查看了气管,自然还要再行叩诊,便是左手覆胸,右手指敲击左手中指,听闻胸腔中反馈而来的动静,来判断胸中此时的病况,这是在不能开胸探查的情况下,较为可靠的一种诊断依据。
闵雪飞两侧胸腔都叩过,便是陈御医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只是对此并不甚理解,此时他医者的好奇心胜过了其他,不由放下了姿态,认真向这少年学习起来。
伤侧下部有浊音,而上半却又有鼓音,这是最复杂的情况了,说明此刻闵雪飞的胸腔内,的确是既有积气,也有积血,乃是气体与血液并存的血气胸。二者压迫着半侧肺脏,这才使他疼痛难忍,呼吸困难,且越是拖延日久,越是危重,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明年此时,他们就得来给这位闵二公子上坟了。
连枝一听如此重,险些将手边的架子打翻。
余锦年好奇道:“连少监与闵公子有些交情?我瞧着少监倒很是关心闵公子的病情。”
连枝抿着嘴角,扯了个笑容:“这朝上的,哪个与闵大人没有交情。”
说的也是,余锦年点了点头,又叫着众人用皂荚把手洗净,在烈酒中泡过,自然晾干,这才齐齐聚集到闵雪飞床前。盘子里已备好了剪子等物,弯针也已穿好蚕丝线,连枝捧着那装满蒸馏水的白瓷瓶,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余锦年又一次剪开了闵雪飞的包扎,叫连枝倒了水到干净的小碟里,他用纱布沾着清水,慢慢清理闵雪飞的伤口,除去已经凝固在上头的污血,又用小剪剪去已经失活的坏肉。起初闵雪飞睡着,尚无甚知觉,但被他这么好一番折磨,便是死人也要疼醒了,没多大会就低声呻吟起来。
正要取针缝合,闵雪飞就因为疼痛而乱动不止,余锦年皱眉:“按住他。”
陈御医愣了一愣,连枝率先放下了瓷瓶,伸手按住了闵霁的两臂。掌灯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凑上来,照亮了闵雪飞那赤红的伤口,余锦年这才埋下头,继续穿针引线,似缝个沙包一般,将闵二公子给缝了起来。此时闵霁已在疼痛下略恢复了一些神志,低头愤愤地盯着余锦年看。
余锦年道:“闵二公子,这是救你的命!男子汉大丈夫,劳烦你过会还要再忍一次,挨过这回,你还能活,不然你可真就成了一匹死马。”
闵雪飞虽疼痛万分,却也知道余锦年当真是为了救他,因此尽管痛得要打人,可还是听他所言,咬牙忍住了,只是本来肺中就痛,又随着余锦年一针针穿线入体的动作,是疼上加疼,很快就冒了一身冷汗。
连枝腾出一只手来,去擦他额上的汗。
闵雪飞这才意识到身侧是何人,立刻变了脸色,喘促着道:“连……枝!”
连枝吓得一抖,本能要退开,就被余锦年喝止住:“你做什么去?命不要了?你管他吼两句,他还能奈你何!”连枝恍惚回过神来,又定下心来坐稳了,按住闵雪飞道,“闵大人,你就当是被狗舔了下,总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