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这才离开。
管家离开之后,岑沐还是迟迟不醒。苍离等得心慌,也离开了一阵。回来的时候,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抖落在外面沾染一身的寒意。
手中的朱砂莲还带着雾气,苍离思索一阵,将药物送入自己口中,俯身堵上岑沐的唇。
这下,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吧。
没过多久,岑沐果然悠悠转醒。
岑沐醒来的时候还很意外,他没想到苍离居然会守在旁边。
“喝药。”
没等岑沐坐起来,带着热气的药就送到岑沐跟前。
岑沐皱眉,一想自小什么药没喝过,伸手就接过。虽然刺鼻难闻,苦的要死,习惯了也就忍忍过去了。
温热的药暖着胃,出了一身汗,岑沐觉得好了很多。这次管家的药效不错啊,岑沐微微扬眉,就听到二哥的声音老远从外面传了进来。
第173章 鲛人长生烛不息(十四)
“岑沐,你看二哥给你带什么好玩意儿来了!”大门被一脚踹开,就看到岑越提着一大堆东西霹雳吧啦走进来。
岑沐揉了揉眉心,让苍离先离开。
苍离也不把岑越放在眼里,与岑越擦肩而过,直接出门。
“哟,可以啊。送你的鲛奴,看样子挺受宠的呀。”岑越把东西扔在桌上,瞥了一眼苍离。
房门轻轻被带上,苍离的目光晦明晦暗,不辨情绪。
一滴水从屋檐上滴落,苍离伸出手接过。古老的梵音穿传入他耳中,不停地在给他警示。
再次睁开双眸,已经恢复一片清明。他用力擦了擦薄唇,似乎这样就能把那该死的气息全部抹干净。
这次他动用了海域的势力,冒着极大的危险让人把药送过来。
那么以后,两不相欠。
屋内,岑越本来想与岑沐商量一下把宴请的日子推晚的事情。
不知道是这次病的不重,还是药效可以,岑沐觉得完全可以下床活动,“二哥,我真的没什么大毛病。宴请一事,你也请了不少贵家公子,忽然延后也说不过去。大不了今晚你给我挡着点酒。”
“行。”岑越带来的东西都被他自己把玩着,看到岑沐气色还不错,他也放心不少,“那你今天一有不舒服就和二哥说。”
“嗯。”岑沐点头,目光落在岑越手上的东西上面,一个奇怪的标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很快从上面回过神,轻咳了一声,掩盖过去。
“下午好好休息,晚上来接你。”岑越还是安排妥当。
“不必,我让府上人送我过去就行。”让自己府上的人送去,回来也方便。
“如此,晚上见。”岑越把东西留下,也拜别离开了。
一下午,岑沐都在观察着那堆东西上面那一个个奇怪的标志。
这次海捕弄上来的吗?
可是这个痕迹,似乎和他很小的时候,孤身一人去海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小鲛人额头的印记一模一样。
难道那鲛人,落在了二哥手上?
罢了,他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睡了一下午之后,在管家多次把脉检查之后,岑沐这才被放心地送出门。
夜晚的海城更是热闹,灯火通明的街市人来人往。
岑沐喜静,一路上也没有掀开帘子去看。苍离清冷的性格更加不会去看外面。
到了馨雅轩,门口早就有人来迎接。楼中美人甚多,一个个扭着纤细的腰肢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舞。更有胆子大的舞姬,直接双手双脚缠上了来客,放纵热情地送上热吻。
岑沐被带领着上了楼,楼上的美人更加不同,尽是鲛人。
“哟,三公子来了,身体可好?”看到岑沐进来了,众人都打着招呼。
岑沐落座,苍离跟在旁边。
“三公子还把你的美人鲛奴给带来了,果然是个好货色,比这里的鲛人好看多了!”一个个贪婪的目光落在苍离身上,让岑沐很不舒服。
苍离面无表情,仿佛看着的不是他。广袖中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隐忍不发。
“素来听闻鲛人能歌善舞,不知道三公子家的美人如何啊。”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众人竟然哄笑起来,要求苍离当众表演。
第174章 鲛人长生烛不息(十五)
岑越虽然主办这场宴会,可是到现在还没出场,一个个的都抬笑着岑沐,似乎就等着看他出丑。
苍离看向岑沐,目光无波无澜。
岑沐似笑非笑,也不答应,也没说不行。
他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葡萄美酒夜光杯,烛火之下,杯中酒倒映雅间里面各种糜烂。
他一杯饮尽,懒洋洋地把杯子放下,虽然不重,可是已经有隐隐发怒之态。
“想看我的鲛人跳舞?”岑沐懒懒地扫了座下众人一眼,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可是偏偏在座的没个眼色,就算是有眼色的也不出声,在旁边观看这一出好戏。
“行啊。”岑沐扯了一嗓子,挑了一块水果放入嘴里,“不过是看个舞而已,本公子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好!三公子果然豪爽!”下座吴家大少爷第一个带头道好,反手就拉了一个舞姬揽入怀里,上下其手。
苍离脸色更加难看,袖子里面的手已经握住了一把短刀。目光下移,落在岑沐的后背。
只要岑沐开口……
危险埋伏在黑夜之中,不仅仅在这推杯换盏间。
未知,才是更让人害怕的。
岑沐往杯子里面添酒,忽然他轻笑了一声,“呵。”
漫不经心地扫着众人,一股压力却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要我的鲛人起舞行啊,不如拿一架琴来让本公子伴奏如何?”
雅间之中忽然安静得只剩下岑沐倒酒的声音,酒水已经溢出来了,他重重地把酒壶往桌上一放!
空气似乎凝固了,美人都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生怕座上的人发怒。
岑沐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厉声质问:“我的人跳舞,当然只能我一人能看。起舞也不是不行,可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本公子带人前来是给你们面子,可别给了脸不要!”
短刀默默收回了袖中,一切仿佛与苍离没有关系。
珍珠帘子叮叮当当作响,岑越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来晚了来晚了,各位怎么忽然这么安静,吃喝玩乐走起啊!”
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岑越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神情各异。而且对于这种宴会一向不屑参加的弟弟,这时候脸上居然是挂着怒气。
“哟,谁惹我家沐沐生气了?和二哥说一声,二哥帮你教训他们。”岑越已经跳到了岑沐桌旁,就着岑沐的杯子喝了一口酒,“三弟,你很浪费啊。”
岑沐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怎么了?二哥在这儿呢,谁欺负你了?”岑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岑沐的脑袋。
这个弟弟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刚刚学会说话走路就离开城主府,搬来三公子府。
从小泡在药罐子里,他比岑沐大了快七八岁,不宠着这个小弟弟,谁真的宠他?
冷峻的脸色忽然变得委屈,岑沐指着底下一群人,像是一个告状的小孩,“这里面某些人,就看着你不在,当真以为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三公子好欺负!”
“行,二哥都给把场子找回来,哪些人?你说,二哥让他们赶紧滚。”岑越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岑沐桌子收拾了一番,“咱们沐沐啊,可有本事了,谁敢说你没本事啊?告诉哥,哥揍得他找不到北!”
第175章 鲛人长生烛不息(十六)
雅间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懂得收敛,有的人也不把这两兄弟当回事儿。
岑府三兄弟嘛,老大整日闭门不出,老二醉生梦死,三公子宠得无法无天什么都不会。
这是很多人对他们的评价。
左不过是两个不成才的公子,说到底是有个身份压着。可是海城日渐衰落,老城主年纪也大了,还不知道城主的位置最后到底是谁坐上去。
吴家公子带先发声,提出让苍离跳舞的主意也是他率先说出来的,“三公子莫生气,都是在下的过错,我来赔礼。”
他说着,端起一杯酒就饮尽,倒了一下杯子,权当赔罪。
坐了下来,他又伸出手拉起了身边最近的一个鲛人,捞进了怀里。
“三公子,左不过是个鲛奴,可别为了这么个低贱的人伤了咱们兄弟之间的和气啊。”吴家少爷肥胖的手伸进鲛奴的衣襟,口中吐出的话随意至极,“不表演就罢了,这儿的美人多着呢,这柳腰可真是,人间极品啊!”
不顾周围一群人,吴家少爷已经沉迷美色之中。
当然,似乎见惯了这种糜烂恶心的场景,气氛稍稍缓和,众人又开始在歌舞升平之中寻找自己的乐趣。
吴家这几年因为生意愈加做大,而且这次海捕除了岑越,就属于他家带回来的宝贝最多。
他父亲吴礼也在海城有一定的地位,其心思不言而喻。
岑沐不动声色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其他情绪。他摩擦着桌上的酒杯,一丝细小不易见的裂痕从洁白的陶瓷上面显露,
岑越眼里也略过一丝寒意,不过很快就被脸上的笑意给遮住了。
人称二公子笑面虎,偏偏这群不长眼的以为岑越是个纨绔公子。
有些人平日里和你们一起花天酒地,不知道背地里花了多少心思来招揽自己的势力。
而真正的纨绔子弟,还以为别人都与他们一样,没多少本事,全靠着父亲打拼下来的江山,坐享其成。
岑沐和岑越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得罪吴家的人,不划算。
两人交换了眼色,岑越轻笑开口:“既然吴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咱们沐沐也不会揪着不放,吴少爷说的对,不过就是一个鲛奴,咱们犯不着置气。”
案上的瓜果酒菜已经置换,岑越抬手给岑沐添了酒,自己也喝了一杯,“既然咱们沐沐宠着他这个鲛奴,就让本公子的鲛奴给大家尽兴。”
岑越大手轻拍,“碧歌,进来。”
雅间的灯火忽然灭了一大半,妖娆的身影从屏风中映显出来。
在场的男人没有几个不直了眼,碧歌踏着拍子进来,脚上手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挠得他们的心痒痒的。
那吴家公子直接把怀里的美人给推开,直勾勾地盯着碧歌妖娆的身姿。
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美!当真是美!”若不是脑里还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岑越的人,吴家公子恨不得此刻就把美人揉进自己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岑沐无意瞥了身旁苍离一眼,察觉他脸上的神色不对,顺着苍离的目光落在的中央的碧歌身上,若有所思。
第176章 鲛人长生烛不息(十七)
苍离面色冷峻,一双手攥的紧紧的,虽然在盯着碧歌,可是和雅间里面贪婪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
岑沐多喝了几杯,脸有些微红。
“二哥,我先溜了?”看到周围的人都陷入碧歌的妙曼的舞姿之中,这个时候离开最好,不惊动任何人。
“这就走了?还有很多好东西没看呢。”岑越抿了口酒。
岑沐浅浅一笑,“不了,别人的好东西咱们也拿不到,二哥的东西,改天去你府上看就是。”
“行,夜里寒凉,早点回府,别又生病了。”几声招呼,岑越把人送下楼。
“知道了二哥,啰嗦。”还没有出楼,岑沐就被岑越捂得严严实实的。
“臭小子。”岑越揉了揉他脑袋,转头对苍离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苍离黑眸微闪,点了点头,“是。”
两人正要离开,岑越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岑沐,“哎。”
他看了一眼苍离,道:“以后这种宴会还是不要把鲛人带出来吧,他本就比一般鲛奴要美,而且化形的时候本应该是成女形的,不知道为何成了男性鲛人。本来就引了贵族之间的争议,风口浪尖的,你宠着他,也得让他避着点。”
岑沐有些疑惑,“可是苍离与我定下契约,离得太远,他不会……”
岑沐忽然笑了,摇了摇头,“你这傻小子,书读的比二哥多,怎么连这事儿都没弄懂。”
海城契约与鲛人签订之后,鲛奴不能离开主人太久,但是也不是不能离开。只要时间不长,还是没有太大关系的。
若是十天半个月,鲛奴忍受的痛苦堪比诛心,而后像是被丢上岸的鱼,窒息而亡。
很多贵族都用这种法子惩罚不听话的鲛奴,最后都哪个不折服于他们?
解除契约的办法要么主人死去,要么主人心甘情愿地解除。
前者还不能是鲛人动手杀死主人,否则他受到的痛苦是比死亡更烈。而后者,主人却要受到极大的痛苦,至于是什么,海城还没有一个人试过。
好好的给岑沐上了一课,两人才正式拜别。
“行了,好好照顾自己,你这病秧子万一病死了,你的鲛奴可乐死了。”岑越打趣着,又把他的衣服检查了一遍,“下次再生病,二哥可不来看你。”
“二哥你嘴里没句正经话。”岑沐浅浅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原本担心大祭司和父亲的话,现在也全都渐渐消失。
岑越上了楼,苍离却盯着岑沐发愣了。
人类也可以这般和睦吗?这样的场景,似乎只在海域看到过。
但是,苍离看了一下包裹得结结实实的岑沐。心想,三公子的脑袋揉起来肯定不错。
岑沐踏步离开,苍离回过神,跟了上去。
一出屋外,寒风就扑面而来,岑沐脸上一阵刺痛。
他喝了不少酒,胃里暖着,也不觉得冷。
因为在楼里各种旖旎的气息交杂,让他很不舒服,这冷风一吹,反倒舒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