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林氏连续一个时辰惴惴教诲的轰炸下,庄柏连连点头应是,发誓自己以后定不会再爱的如此不顾尊严和体面。
直到庄林氏抱着小胖墩满足的离开后,庄柏才晃了晃晕眩的额头,露出苦笑。论洗脑功夫哪家强,唯有自家母亲莫属。
不期然间,四月前他曾经在佛前许下的誓言跃入脑海。虽说那老和尚说的姻缘没成,但是他的这段桃花确实持续了三个月以上,虽说只超出了几天,但也确实超了。
既如此,那他是不是应该将曾经许诺的那十年香油钱还上……
另一边,方坤拨拉着手中的算盘,核算着这月黑衣卫的花销。像这种其他账房先生都需三四天才能完成的工作量,往常在方坤手上只需小半个时辰便可理清。但今日,他却因为心乱的缘故多算了几遍。
自从历城大难不死归来后,方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最先受到训练的一批人召回,替换到他方府中的重要位置。只有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他才会有资本去谈及其他。
从现在开始,方府内的仆役们,则将全部更换为他的黑衣心腹,他不仅要用最快的手段,将他的修撰府武装成铁通一般,还要更快的发展壮大自己的黑衣卫势力。也因此,最近黑衣卫的花销直线上升。
半晌,他终于将算盘放下,在纸上记录下一个数字,抬头看向书房正中跪着的黑衣男子,“你是说,庄柏已然升任为统领了?”
“是的,修撰。”
方坤绷直唇角,目光有些飘忽,“他回来几天了?”
“三天。”
“三天啊。”方坤目中微凉。自从回到京都后便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直到此刻终于被他抓住端倪。往常天天往府上送八卦和日常见闻的庄府小厮们,自从他回到京都之后便隐匿无踪。
原先还可以说是庄柏未回来,他们不能擅自行动,但现在既然人已然归来,却仍旧如此,呵!
他这是在向他表示无声的抗议吗?!
真幼稚!不过该杠的时候还是要杠,他绝对不会惯他。
当夜,被他打发到庄府、准备时时监视庄柏的大岚虚弱的爬了回来,汇报了现在庄府内地下遍驱蛇药的悲惨讯息。
方坤抿了抿唇,虚握成拳,轻敲扶手。
在他尚未来得及出手时,庄柏先是将了他一军,将狸猫与太子归位,损了庄王在老圣人心中的威信与能力度,又断了己方的疏漏、用硫磺将庄府武装到茅坑沿。他唇角翘起,真不愧是敢追求他的人,办事足够果决,出手直击重心。
只是,原本还想着让大岚去听一听,庄柏是否知晓那只失踪小狸猫的下落,现在看来这步棋是走不通了,既如此……
方坤敲了敲桌沿,取出早在写计划书时便准备好的一摞密信,自其中抽出一封,亲自将用印泥封好,沉声道:“将这封信交给庄王。”
既然对决已经开始,那么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
庄柏,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他胜,曾经针对过庄王的庄柏则注定会被贬至他处,赢来重新开始的契机;他输,那他将会输掉原身的从龙之功,功败垂成,无可挽回。
那,最后到底会是谁赢呢。
方坤的唇角上扬,看着夜色中迅速消失的小厮身影,眸底满是激动的昂扬斗志。
不战个你死我活,怎好意思说自己曾和逆袭部的石砚战过?!
于是,当庄柏正在府内兴致勃勃的逗孩子,顺便与庄林氏一起准备过几日前前往大佛寺的一应事宜时,莫名的迎来老圣人的专属御医。
“林御医,好久不见。不知您此次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干瘦的驼背小老头笑眯眯的背着手走至庄柏身前,行了一礼:“奉圣上之命,来为庄统领检查身体。”
庄柏心下疑惑,一边将人请置室内,褪下衣衫,供林御医检查伤口,一边不动声色的探寻着林御医的口风,以及他此行来的真切目的。
需知自从当初林御医随大部队离开历城后,他们二人便再未见过面。林御医临行前为他留下了一位学徒,按时为他更换缠布、涂抹伤药。他临从历城回来前,那位小学徒还为他检查过,称已无大碍。后来他回到京都后,为了不上庄林氏太过担心,更是加速了伤口部分的肌理愈合。
所以现在,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这已经几乎痊愈的伤口,到底何德何能,会引来林御医这位医学泰斗亲自查验。
至于缘由,可能是并未有必要保密,林御医对庄柏并未隐瞒,慢腾腾的捋着胡须开口道:“……今日早朝,有人推举你前往奇峰镇治理涝灾,且大多官员都有复议……故而圣人命我来为你查验一下身体,看伤口若接触洪水、暴雨等,可有大碍。”
庄柏睫羽颤了颤,轻笑:“不知您是否知晓,都是谁那么信任在下,推举我这位武将去治理洪水,莫非大周的文士们,当真后继无人?”
第41章 爱你吐血的憋屈样(41)
林御医弓着身子, 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庄柏一眼,笑呵呵道:“大概是以庄王麾下为主, 其他几位皇子麾下为辅吧。”简言之, 就是一直没有明确站队、到处打太极的你,现在终于被提溜出来群攻了。
庄柏:“……”
他与庄王非亲非故, 缘何会将他派往江南治理涝灾。虽说此举确有不少风险,但高风险、伴随着高利益, 这事一旦处理的漂亮,他的身上将无疑会有另外一段功勋。
只是若当真如此简单的话,那么庄王等人,就不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将如此大机会谦让与他, 这其中必有阴谋。
蝶爷在听完林御医所言后,便出发前往庄王及方坤处卧底,但是他却已经无法等待那么长时间了。
因为,林御医在查验过他的伤口后,便将他身子已然完全康健、可以经受得起长途跋涉的结果汇报天听, 次日他便得到了老圣人派他作为江南治灾统领的旨意。
无奈何, 庄柏只能匆匆收拾好行囊, 对留在府中的众人进行简单安排后,便带上一众官员随从前往了东南。
至于蝶爷, 则被庄柏留在了京都, 将这其中的幕后推手方坤以及庄王全方位监视起来, 争取为他探得几分有用的讯息。毕竟蝶爷的那双土黄色小翅膀, 在暴雨洪水之地根本就无法飞起,万一它没在两军交战时嗝屁,反而最后歇菜在了狂风暴雨下,那他可就真欲哭无泪了。
一路上众人带上物资,风餐露宿,庄柏回到家中刚刚养回来的两两肉,再次飞快掉落。
这操.蛋的人生!
老子只是想在家安安分分休个病假,沉淀沉淀刚刚失恋的心情,顺便喝喝小酒、吃吃小肉、逗逗小孩而已,谁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特么的愿意去暴雨洪灾之地去忍饥挨饿、餐风饮露啊?!谁?!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小半个月时间,便赶至了东南方的沿海地域——奇峰镇。此地已断断续续阴雨了一月有余,路上水位早已深过大腿,最深处早已能没过人头,且随着暴雨的倾盆而下,水面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周围的居民早已在县丞的安排下,统一迁至周围的群山之顶。
庄柏在小吏的引导下上了船,押送着物资,向迁移有居民的群山带划去。
他坐在小船上打量着周围的地势,随着距离群山带的越发深入,眉梢越凝越紧,最终忍不住问道:“附近的居民们全部被迁在这附近?”
小吏一边摇橹一边笑道:“我们这旮沓,就是山多,所以一旦水面蔓延,大家就都往山上躲。周围的山上,也早早就修葺好了山洞,所以安全方面基本无忧。只是今年的雨水,确实大了些,这才上报。”
“你们这附近大概有多少人?”
“大概一万多号人吧,我们镇是大镇,囊括了方圆百里的十八个乡,可大咧。”小吏黑红的面上与有荣焉。
庄柏目光闪了闪,举头看向周围的群山带,心忽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不久后小船靠岸,庄柏走在通往村民们聚居山洞的陡峭山路上,越走,他的脸色越沉重。
直至最后他站在山顶,顶着瓢泼的大雨,感受着脚下松软的土质,看着山下不息的水流,眼底的忧虑最终化为幽深的暗沉。待见到满怀激动来迎接的县丞后,庄柏复杂叹息,“卜县丞,你有想过这里发生泥石流的可能性吗?”
卜县丞:“……啊?”
是的,庄柏想,他已经明白了方坤和庄王的阴谋。在有方坤前世记忆的加持下,他们定是在想,如果不能将用泥石流将他埋死,就让他将饿死在这里,真是太歹毒了。
庄柏忽视着已经开始咕咕打鸣的肚子,搂着卜县丞的肩,一边带他到处走动,将地质方面的知识深入浅出的为他解释一番,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回想奇峰镇的地形。
奇峰镇为典型的丘陵地带,多山多水,呈四面山水环绕之态势。这种地形一旦发生洪涝灾害,将会成为洪水、泥石流的高发地点。这种尴尬局面都能让他碰上,真是日了狗了。
还是他回到京都之后,太松懈,以至于朝堂上的友人们都未来得及为他全力驳斥。
庄柏将他的发现告诉蝶爷后,却得到蝶爷不屑的嗤笑:“你真以为会这么简单?想知道我刚刚从方坤这里听到的讯息吗?”
一月后,京都之中,当方坤听到奇峰镇上发生严重的塌方、山崩以及泥石流后,露出满意的笑意,“连续一周的泥石流、洪水上涨,食物缺乏,再加上现在应该正在发生的地震,如果这样你都能不死、让此世界回朔重来,那我便……”
“哟!砚砚!我终于在奇峰镇找到人了!”大岚的声音惊喜中夹杂着错愕。自从庄柏离开后不久,方坤便让大岚随后前往奇峰镇,验证他这次布置的成果。
可是因为庄柏一行所有人都心机的随身带有驱蛇粉,让它搭不上顺风车,再加上它的爬速远不如庄柏等人的快马加鞭,等它赶到奇峰镇时,奇峰镇上已空无一人。
直至今天,在奇峰镇大规模发生泥石流的讯息已经传回京都后,大岚那边才有了新发现。
“怎样?”那里现下一定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吧,方坤镇压住心底的一丝异动,面无表情问道。
“……呃,大概就是所有人都喜形于色,貌似……并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方坤神色一僵,几乎脱口而呼出:“这不可能。”
“咚咚咚。”
窗棂外有鸟轻啄,方坤打开窗户,从那只乌黑色的鸽子脚腕上,取下来信封,待读完后,他忍不住噗的吐出一大口血。
嫣红的血迹浸没了纸条末尾的那句“……索性庄统领迁移百姓足够及时,奇峰镇中并未有太大伤亡,庄统领再立奇功”的字样。
之后,方坤从大岚那喋喋不休中知晓:原来庄柏在到达奇峰镇后,便在当天对周围的地势进行各种勘探后,竟在奇峰镇附近寻到一座银矿山,土质坚硬,山体稳固。庄柏用了三天,在银矿山中开凿出数个足够容纳奇峰镇百姓的山洞。
这次奇峰镇上发生大规模的泥石流、山崩,只有这座他选定的银矿山,从始至终没有发生半分崩塌,被当地人奉为铁口直断、青天好官。
如果只有如此也就罢了。按理说,以庄柏的巨大饭量,泥石流、山崩至他不死,食物的匮乏也会将他折腾个半死。毕竟在连续暴雨的环境中,食物最是难以储存,庄柏虽说带过去的粮食不少,但今年奇峰镇的暴雨,却会连绵三月有余,再加上庄柏的巨大胃口,他们根本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但,据大岚的现场汇报:“虽说洪水中水势较为凶猛,但庄柏那厮每天都扎到洪水中,捞出成百上千斤的鱼,所以,并无人因饥饿而死亡。庄柏本人竟然还吃胖了三斤,妈叽。”
方坤感觉体内气血翻涌。
成百上千斤的鱼?你当自己是渔夫吗?
在对庄柏下手之前,方坤便将庄柏此人分析了透彻。文,他能赢魏国大儒,武,他现在还顶着第一勇士的大名。虽说他文武双全,但总也该有点缺点吧,于是他发现了他胃口特别大,稍微少吃一点就会掉肉的奇葩体质。
于是他针对他的这一缺点,设计了此次的奇峰镇之行。谁想到,洪水、暴雨、泥石流、地震连番上阵,都未能打倒他,就连缺衣少食的艰苦环境,都能硬是把他升级为野外打渔的渔夫。
可是,“庄柏那饭量,没有小几十、上百斤鱼根本吃不饱,他还能长三斤称?!他是捞了多少斤。”
大岚:“啊,大概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鱼,和三只鲸鱼,所有百姓们吃两只,他自己吃一只。”
方坤用帕子捂住唇:“噗!”
以重量弥补数量,算你狠,你赢了。
另一边,当庄王听到属下汇报奇峰镇今年发生的连续灾害,以及庄柏那神奇的谋生手段和处理方式后,就连本对庄柏有些意见的他,都不由为之震撼。
这种绝人之境都能活?!
他静坐书房中,眉眼轻垂,睫羽下眸色翻涌莫测。半晌,他手执狼毫,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方坤,庄柏。
庄王放下狼毫,手指在庄柏的名字附近敲了敲:“人才!”
又将目光移至方坤两字上,目光深沉难辨,低喃:“方坤啊……也不知他献出此计时,可否知晓奇峰镇的真实情况……”
若知晓,那这人竟能预测天文地理,实是鬼才。但同样的,他以这样的手段去对待一位真心待他的、与他有两次救命之恩的人,又太过让人齿冷。
若不知……庄王细细思忖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又总感觉不大可能。
半晌,庄王沉下眸子,将纸张轻递到烛火旁,叹息一声:“再观望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