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此举背后所带来的隐忧,虽说确有不少,但这些都敌不过他将孩子换回来的决心。不趁着孩子尚小去换,那之后的一切,就都晚了。
关于此事的罪魁祸首,两人心底一致清明。这根本不是三皇子这位意外死亡的皇子可以完成的,也不是鸢尾这位官妓可以做成,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前丞相的手笔。
前任丞相,一直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彼时,老圣人能够将他背后的势力一锅端起,并将其斩首,其实更多的是运气。刚好抓住他松懈的空隙,趁其不备,完美抑制并暂时掐断了他的反击能力,否则,这位前任丞相斩首,又岂会那般顺利。
所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若他不幸亡故,他背后的残余势力定会继续他未完成的野望,将有他家族血脉之人推上帝位。原本,他们押注的是三皇子,这位与鸢尾心心相印的皇子,但谁想到三皇子会死于野猎中,之后,他们便想到了最方便完成计划的偷梁换柱。
这主意不可不谓阴毒。
若这计划成功,那鸢尾的亲子将有很大概率跟随庄王、有一搏帝位的资本,而她自己,膝下亦还能够有一个养子奉养,简直妙到不能更妙,一箭双雕。
只是圣人心下叹息同时,虽然对此次的受害者二皇儿分外同情,但同时心中也埋下了一层隐忧,能够将自家府邸管理的如同筛子一般的皇子,他当真能够登上大位吗?
无形之中,与庄王在老圣人心防备程度一起降低的,还有他的地位以及重要性。
至于鸢尾,虽然根据两人所查她并不知情,更甚至这两年里,也待那孩子视若亲子、亲密有加,但将迁怒一脉相传的两人,却依旧寻思出了数个版本的处置方式,以泄心头之恨。
因此,当庄柏终于在历城养好伤、准备赶回京都时,便听到了蝶爷的“某日鸢尾带着昭小郡王一起前往郊区皇子寺院,进行出孝前的例行祈福时,却路遇匪徒,自己急不择路落下悬崖,小郡王也因此失踪”的消息。
庄柏一愣,他急忙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上下左右反复端详,直到确认他的手心手背上均无那传说中的天道惩罚券后,这才放心的舒出一口气。
看来鸢尾并没死。指不定是被谁救了,然后正在某处不知名的地方继续开启她的虐文生涯,天道的乐趣并未被毁,幸甚。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原主附在身体内的那丝几不可见的怨气又减少了一些,舒爽的叹出一口气。
自从发现了上一世原主的儿子坐上皇位后,原主的怨气便已然散去了大部分。剩下的那些许部分,微不可见,于大局已基本无碍。
但他还是会继续原先的计划,不为原主的怨气,也不是自己有那所谓有始有终的美好品质,而是因为与方坤的对决。
看看最终,是他所扶持之人能登上皇位,还是方坤所支持的庄王。
王与王的冲撞,幕后推手间的对决,这出戏码,他演定了!
“蝶爷,我干儿子呢?不会真死了吧。”
“想啥呢?你干儿子已经被脱手给人贩子了,我正跟着呢,短短几天就瘦了一整圈,这小可怜,啧啧,哭的嗓子都哑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为了能够登上大位,这是他的必要劫难。”
“大位?你不是只想收养他给三皇子牌位吐口水吗?怎么又转眼改变主意、要助他登上皇位了。”
“……啊,大概是因为天命吧。”
无论上一世,还是按照天道轨迹的初始世界,原主的子嗣均具有篡夺周氏皇位的潜龙命格。既然这一世因为他的缘故,原主没有留下孩子,那么就让他的干儿子继续登上皇位也未尝不可。
反正庄柏的儿子,无论是亲生的,还是干的,都是那方大位的主人。
这设定想想就带感。
如此,既能兴旺庄府,又能免除庄府因子嗣中有人登基大位、而福薄消受不起、全部殒命抵债的结局。
是的,原主的前世,便是因为庄家祖坟中只有潜龙命,却无真龙命,家中却阴差阳错硬生生窜出来一位皇帝,而对庄家祖坟造成的因果压制。
以全族生命祭奠,换得一人得道升天。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维护者,只是普通人的话,这皇位当真不是谁想当就能有命当的。
接下来,在庄柏的仔细询问中,蝶爷将其中经过曲直,一一道来。
其实,庄王与老圣人的初始计划是在此次山贼事件中,将两个孩子的身份顺利调换过来,总归两个孩子还小,见得人也不是很多。顺便以山贼出没的理由,让昭郡王身边的仆役们,合理的死上一批,以此更换上新人,由老圣人的人马全方位将“新任昭王”监视起来。而鸢尾,则可趁着这次山贼事件假死,抓至牢中,严刑拷问。
毕竟那孩子即便对庄王而言是狸猫,但总归都是老圣人孙子,老圣人对那孩子还养出了几分感情,故而让其继续担任郡王之位。之后若对方一有异动,便将之贬下,派去为他守皇陵也未尝不可。
老圣人与庄王的计划基本完美,整个过程也几乎无懈可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首先鸢尾有天道庇护,所以愣是让她在重重守卫的抓捕过程中逃脱,掉下悬崖获得一线生机;其次,盯着那孩子的,不仅有他们二人,还有庄柏这样一整根搅.屎.棍,和蝶爷这样一位深层次间谍。
在庄柏的远程遥控下,蝶爷的现场监督指挥下,在密探们低调的护送着那孩子前往昭郡王府时,早有准备的数群匪人出手将之顺利劫下。
土匪、杀手、刺客、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亡命之徒,各方江湖势力,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庄柏和蝶爷找不到。早已被打点好的各方势力在收到定金后,一齐将目标瞄向了那个金胖娃娃,有蝶爷的先期跟踪,他们准确的把握了小娃娃的动向,一群人一起向低调行事的简装密探们动手。
失手者得全部报酬,得手者得三倍报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因此,这位本该被换回郡王府、改做起昭郡王的小娃娃,顺利的在多方混战中,以受了点小伤的代价,落入了某方浑水摸鱼的人牙子手中。
由于这一天出现在这里的江湖势力过于混杂,圣人在派出大批密探后,仍是将孩子跟丢了。圣人震怒,心下惊疑前丞相背后的势力之余,也对自己麾下的密探和情报部门的发展更加上心,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当事已成定局,方坤才从所谓的昭郡王失踪的消息中窥探到蛛丝马迹,当晚,在大岚探查到庄王府中的嫡长子已被顺利换回时,两人才恍然大悟,这特么的是坏了菜了。
“所以,庄柏当时给你的那封信,就是在告诉你,他要动手了?”大岚瞪着双金黄竖瞳不敢置信。这说动手就动手,妈叽这哥们比老子都要果决啊。
“恩。”方坤在欣赏与好斗的跃跃试欲消退后,眉眼转为阴郁,锐利的盯着正暗自钦佩的大岚,阴测测道:“当时咱们不是已经将这其中的证据都抹了吗?他又是哪里来的证据取信于庄王和老圣人?”
危险神经噌的窜起的大岚小心的蜿蜒着后退两步,捏着一把粗噶的嗓音扭捏含羞道:“人家真的有全部抹掉了啦,砚砚。那几个关键人证我都有监督着他们被前丞相的人马灭口,他们私底下留下的证据也都被我拿回来了。真哒,人家可以用人家化学家的成功率保证。”
方坤眯眸,最终在大岚四十五度上扬的谄媚目光下颔首:“能够让庄王与老圣人一起相信、并且将换子付诸于行动的,庄柏拿出来的证据一定确凿。所以,要不是他有专门挖掘这秘密的好手,要不就是咱们漏下了什么把柄。”
大岚头尾一起点地,以证清白:“那一定是前者。咱俩一起出手抹平的,怎么可能会漏下什么把柄。而且他当时还已经去了西北边疆,怎么可能会那么快知晓庄王府的狸猫换太子内幕?!所以他一定有相关方面的金手指,或是他,或是他的魂兽。你看上次推你下水的元凶,最后不还是他查出来的嘛。”
方坤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他已经知道我的伴生魂兽是你,并且知晓了你此世的携带能力,但我们却并不知道他的伴生魂兽?”
大岚斜眼偷觑方坤,见他已经放下了对它办事不利的怀疑,放松的翘翘尾巴尖,嗤笑:“像他脸皮那么厚的人,伴生魂兽应该是只乌龟吧。”
方坤垂眸凝思半晌:“有道理。”
大岚直起身子,斗志昂扬:“所以为了赢,咱们下一步就将他和他的乌龟搞死吧。”
方坤唇角绷直,虚握成拳在小几上轻敲了敲。
上策是将庄柏人为弄死,逼迫他不得不消耗积分、重启此世,给他一个重新翻盘的机会;下策是保底,暂且不计挑战赛的输赢,专心完成原主的三个愿望,为自己进行保底。
而现在他的保守做法,便是一边保底,一边弄死庄柏,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原主的三个愿望,出仕他已顺利完成,长命活到自然死也应没问题,只是那个从龙之功……
方坤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现下这换子的戏码一出,庄王的上位无疑要比上一世难上很多。”
大岚点头:“可是砚砚你已经站完队,要换人扶持,只会更难。”而且纵观剩下的几位皇子,谁都不是善茬。
蝴蝶效应已经开启,接下来的输赢,就真的要各凭本事了。
另一边,庄柏根据着蝶爷汇报的时间路线,与历城中几位被留下来养伤的官员一起,踏上了回京都的路途。
因为大家都在此次过程中共患难,再加上庄柏在拉拢关系和吃喝玩乐上确实别有一套,所以一路上,他很顺利的与这些官员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如此三天后,在庄柏与蝶爷的精心算计下,当一众行人路过福江镇,并在此休憩一晚第二天准备上路时,却发现城门口中守卫森严,守城士兵们各个面色严肃,严格盘查,更甚至连粮草车都不被放过,检查的相当仔细。
一位刑部官员派出小厮打听,不久后小厮回报道:“听闻是昨夜福江镇庙会中,丢失了十数个幼童,其中甚至有这镇上老太守家的一对孙儿、孙女,故而从昨夜起福江镇便封锁了城门,许进不许出,凡是出城者,都将接受相当严格的搜身和检验。”
“福江镇,可是卢老太守籍贯所在?”
“正是。”
刑部官员听到此处拧眉沉思片刻,忍不住的拿出官印,前去城门口询问详情,半晌回来后,歉意道:“不好意思,一时听的有些技痒,不知……”
庄柏噗嗤一笑,“孙大人是忍不住想要在此破案吧。”
“哎,真是瞒不住庄参将,”刑部的孙大人捋了捋胡须,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再加上这福江镇的老太守,与我有几分恩情,在下实在不忍他忍受丢失孙子孙女之痛,故而,这……”
“无碍无碍,”庄柏等一众官员当即摆手表态,“反正以孙大人的神奇手段,总不过两日就能将这案子破了,我们就权当赶路赶的乏了,在这里歇上两天也并无不可。”
“而且,”庄柏狡黠的眯了眯眼睛补充,“我们也可以见识见识孙大人破案的风姿,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是啊是啊,论肖像画,那肯定我比较在行。”
“论记忆力,我当属头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一会,便将气氛说的火热,最终不知谁突然道:
“论揍人,还是得靠庄参将。”
“哈哈哈哈……”
就这样,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大家便在福江镇上逗留了两日。
而这两日中,孙大人也是充分发挥了他在刑事案件上的特长,终于在第二日时,追查到了人贩子们的聚集地点。
但可惜的是,或许由于这两日内城中的风声太紧,让他们感觉惶惶,因此,等他们将孩子们找到时,这空旷的房屋内,只剩下一群被饿了几乎一日的孩子们。
据孩子们交代,人贩子只酌情带走了几个健康听话的,其他闹腾的,则全部被扔在了这里。
富江镇的老太守感激非常,终于寻回了自家孙儿孙女,虽说是受了一遭罪,但人无碍已是大幸。至于剩下的孩子们中,一部分被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苦主们一一登记领走,一部分无人问津的孩子们,有的能记起自家位置的,被护送回原籍,父母不肯再要的,则再次被护送回来。
剩下五六个年纪太小记不住的,则被不停念叨佛祖保佑的富江县令,留在了府上等候。倘若一月后仍旧无人来寻找,他便会看看周围是否有人家收养,为他们安排好后路,以谢上天恩德和佛祖眷顾。
毕竟在这艰难的世道下,流失在外的孩子,更多的还是被自家父母亲自丢弃和卖掉的孩子。
众人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庄柏来老太守府上寻孙大人时,顺便来大院中看望剩下的六个小娃娃。
只见风华霁月的俊逸男子笑盈盈的在这些幼童间穿梭,时不时的摆出他认为或搞笑、或可爱的表情和姿势逗弄。
总共六个小孩,两女四男,统统在两到三岁之间,正是不知忧愁的烂漫年纪,在庄柏到来之前,正在几位小丫鬟的照顾下,“哈哈哈哈”的笑得没心没肺。
庄柏这副搞怪的模样一出,当即吓哭了四个,剩下两个,则一个好奇的抬眼浅笑,一个陡然放下手中的布偶,咯咯笑个不停。
庄柏搞怪的表情一顿,顺着这嘹亮喜庆的笑声,看向左边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小胖子,眼神陡放明光。
因为想要寻个合适的理由,将混迹在这其中的干儿子领养走,所以庄柏此时虽说面上是带着笑意、做着搞怪的表情,但其实上,他的周身是泄露着杀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