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出云山,天高地远,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对于这些凡人来说,想上山并不比在凡间找人容易。
沈御岚听了人描述,思索许久,终于隐约想起自己多日前的一桩小事。看样子,卫骄阳遇到的那位小公子,大概就是江淮远了。
这说话不经思考,到处惹麻烦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心下明镜似的,沈御岚摇摇头,并不打算承认,“抱歉,贫道也不认得此人。”
当日他中了暗算,手中提着的一袋子法宝丹药散落下去,险些砸毁这小镇,归根究底,那根本算不得施恩,不过是弥补了一次失误。
卫骄阳听了回答,失望地低下头去,“如此……也无碍,道长既来到锦辽镇,就是客人。卫家说了要携礼拜访,便说话算话,还请道长收下。”
沈御岚闭了闭眼,“无功不受禄,贫道并不值得卫公子如此厚待,还请回吧。”
乐正白也斜睨一眼过去,似笑非笑道,“听明白了?”
不知怎的,方才乐正白故意吓唬那伙计,对待这公子哥时也毫不友善,却偏偏打发不走。此时沈道长醒来发话,说要送客,倒比他方才的数次拒绝都有效果。
卫骄阳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终于答应了不再送礼,扭头要走,最后关头又转回身来,
“既然不能送礼,那一身衣裳总还行?在下看道长身上的……似乎并不合身。”
乐正白:“啧。”
就你话多。
沈御岚被这么一提醒,终于发觉自己别在衣衫各处的曲针全没了,眼皮一跳,低头便瞧见被扔在一旁、早已变形的曲针。
再抬头时,朝乐正白投去不轻不重的一眼,颇有些审视意味,皱眉道,“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沈道长:宗主,你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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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坦白
原著中在描述沈御岚的长相时, 曾有这么一句话:
‘沈御岚的眉眼, 是天生就带着温度的, 只静静注视着哪里,便像是带了笑, 让人自发亲近起来。’
如今,这样一幅眉眼却朝他瞪视过来, 绷直了眉线眼梢,搭着尚且凝在眼底的三分冷意, 平生出一股凛冽锋芒。
乐正白忽然觉得,这带了冷意与锋芒的模样,才是沈御岚本该有的样子。
如果他有幸早些穿越过来,在沈御岚还未重生,或刚重生没多久的时候遇到他, 便能瞧见沈御岚还未被磨平的棱角,不懂收敛克制的少年意气。
说不定还会怒骂一声你这无耻魔头, 而不是每每顾全大局讲究礼数, 一口一个宗主地叫着。
而同样是不遮掩的冷锋, 如今的这一眼瞪视,却永远不会与未经世事的沈御岚相同。
是返璞归真, 也是更加耀眼夺目的光彩,明晃晃照得乐正白心神一荡。
是了, 对了,这才是欺负沈道长应有的乐趣滋味。
要看他怒,看他羞, 看他不管不顾,礼教全无,原形毕露。
沈御岚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堂堂一个魔?5" 深情男配糊上墙[穿书]0 ">首页17 页, 蹙鸵谜庵中《飨放约骸?br /> 可并不友善客气的质问,换来的却是一个意味深长、犹如虎豹见绵羊的微笑。
乐正白是在笑的,沈御岚却被他笑得寒毛直竖,危机感陡升,直警惕地绷紧了脊背,下意识摸向寒鸢。
卫骄阳还在门口,等着他的回话。
沈御岚心想,无论宗主肚子里又生出什么坏水,绝不能让寻常凡人受牵连,随口打发道,“那就劳烦卫公子费心了。”
卫骄阳得了应允,自是欢喜,连忙客套几句走远了。
乐正白关了门,“他不知你就是要找的人,还百般献殷勤,就不怕拿人手短?”
沈御岚:“他心性不差,若真有求于我,便尽我所能帮他一次,有何不可?”
“尽你所能?凭你?”乐正白嗤笑一声,伸手在沈御岚肩膀轻轻一按,便叫人摔回床榻,瞬时欺身,一掌撑在人颈侧,垂头看他,“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能耐?帮得了谁?”
沈御岚紧绷的神经骤然崩断,反手拔出寒鸢,一剑挥出,
“帮不帮得了,也与宗主无关!”
乐正白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他手腕,便令那长剑还未来得及彻底拔出,就重新收回剑鞘去。
一来一往,前后不过瞬息时间。
乐正白将他的手摁在床板上,不得动弹,新奇道,“抖得这样厉害,沈道长莫非是害怕了?”
沈御岚咬牙,似是气得说不出话,乐正白便自问自答道,“是该怕了,如今整个人都赔给本座,后悔都来不及的。”
乐正白嘴上故意曲解,手里却暗自运气,将丝丝灵力顺着手掌传递过去,沿着沈御岚经脉安抚纾解。
沈御岚只觉得周身如被暖水冲刷,虽不请愿,却也跟着放松下来,疼痛与寒意驱散了,便觉得一阵疲惫困乏。
“沈道长,你叫本座带你走,现在走到了此处,可还满意?”
说话间,另一手也被抓住了,乐正白的指尖隔着那层薄衫,沿着肩膀一路滑下,直到手腕,最终将那紧握的手指掰开,落在血誓留下的红线上。
许是受了寒气影响,沈御岚只觉得落在手腕掌心的指腹灼热发烫,忍不住想要躲闪,可滑过周身的暖流却又叫他不想躲闪。
“既已离开出云山,宗主便算是完成誓言,血誓可解除了。”
话音落地,一阵微光亮起,乐正白左手掌心的红线逐渐淡去,没了痕迹。
乐正白这才直起身来,不再压着沈道长不放,“沈道长真是诚实,你明知自己的血誓距离成功解除还远,为本座解了血誓,你便连最后一个可以谈条件的筹码都丢了。”
沈御岚面色淡然,“若宗主有心刁难,贫道纵是有十个筹码,怕也奈何不了宗主,既然无用,何必强行留下自讨苦头?”
乐正白轻笑一声,“沈道长知道就好,来日待本座赢得百年一杀,定少不了沈道长的好。”
沈御岚眉头微皱,并为他口中的所谓好处心动,“宗主要代修魔界参战?”
沈御岚曾听闻过,上一次的百年一杀,代修魔界参战的也是乐正宗主,代修仙界参战的却是顾安道。在那一次的比试中,顾安道赢得干净利落、点到为止。
只是当时的乐正白虽输了,修魔界却并不服气,近百年来屡屡挑衅,暗地里较劲的事做了不少。原因无他,只是上一次的百年一杀,本该是陆虞参战的。
若不是在百年一杀即将到来的紧要关头,陆虞被仙门激怒,带着霜绝大闹一场,血洗仙门,也不会因抑灵咒的反噬被捉,最终压在封灵塔下。
不少魔宗对此至今都耿耿于怀,觉得一切都是仙门为了赢得百年一杀而使出的计策,否则,仙魔两道厮混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就连花无欺都勾搭了不少仙修,凭什么就单单如此针对陆虞和他的道侣?
沈御岚此时也想起这些说法,他皱眉,一是想到若真到了这一天,自己作为媒介,令宗主操纵霜绝,定会直接对上顾安道,另一方面,也是想到百年之前,乐正白是直接败给了顾安道的。
乐正白猜到他心中所想,回道,“有沈道长的霜绝相助,此战必胜。”
他摸不透乐正白如今实力,见乐正白如此势在必得,忽然问道,“洛门主也知道宗主的打算?”
乐正白:“自然。”
沈御岚心下一惊。
洛修偃再行事跳脱,圣天门再不走寻常路,归根结底,也是仙门的一员。若是圣天门与六壬宗结盟、并且要支持乐正白参战一事泄露出去,恐怕十二仙门与圣天门的矛盾,就要从暗处直接提到明面上来了。
到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
洛修偃走这一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可当初乐正白来到凌定县,洛修偃摆出那样大的阵仗迎接,分明是生怕有谁不知道他与六壬宗的关系似的!
乐正白见他神色变幻,提醒道,“洛门主不但知道,还会鼎力相助。本座还是那句话,沈道长,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沈御岚:“宗主不怕到了战时,贫道哪怕以命相抵,也要暗中动手脚,令宗主战败?”
乐正白伸出一指,点在沈御岚额心处,“沈道长就不怕本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取走固魂珠,任由顾安道将你的魂魄打散?”
指尖亮起微光,固魂珠在乐正白的控制下微微晃动,有了离体而出的趋势。
固魂珠在的时候,沈御岚并未察觉到它的用处。
此时,固魂珠只是轻微一动,固魂效果略有破绽,那施加在本命灯上的咒术之力,便千丝万缕地钻了空子。沈御岚顿时神魂震荡,脑袋仿佛被重重击打,又仿佛有千百跟钢针钻进头中,耳边嗡鸣不断。
直到乐正白收了手,令固魂珠回到原处,继续守着魂魄,沈御岚才听到自己的惨叫,眩晕感与耳鸣许久才彻底散去。
沈御岚一阵反胃,也顾不得乐正白还坐在一旁看着,侧身蜷成了一团,闭上眼睛。
事到如今,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为顾安道开脱,想害他的人虽多,却没有什么仇人。有本事成功动此咒术,却不害性命,只为破坏他的神魂,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顾安道……再无他人。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当真魂飞魄散了,是否还能再次重生,还有机会重活一遍。
若是不能……倒也干净了。
脸颊上忽然传来温热触感,沈御岚眼睫颤了颤,没有睁眼,下一瞬,便听得宗主在他耳边低语,
“放心,你就算死,也只会死在本座手上。”
乐正白的指腹略有些粗糙,按在沈御岚的脸颊,贴着眼角拂过,留下浅淡红印。
沈御岚呼吸还未平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困惑地睁开眼,在自己脸上摸到了一片湿润。
竟在宗主面前失态了。
他自觉狼狈难看,弹指以术法清了面上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若是贫道没了魂魄,应当会是最趁手的媒介,宗主操控霜绝也会更加得心应手才是。如今又是为何要保住贫道魂魄?”
乐正白低头瞧着他,指尖还残留着些许湿润,想也未想,便尽数揉在沈道长的下唇,
“沈道长觉得,本座是为何不肯放过你呢?”
他动作亲昵,语气暧昧,仿佛意有所指。沈道长眉头微皱,向后躲去,仿佛也懂了他的暗示。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要赌一把,终于开口道,
“贫道能够死而复生之事,宗主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乐正白动作一顿,眼底闪过讶异,没想到沈御岚竟选在这时候坦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乐正白:(扶额)……我暗示的明明不是这个。
沈御岚:本来就没在一个频道上过,不差这一次了,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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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筹码
沈御岚复又坐起身来, 软垫靠在背后, 只这一个动作就仿佛耗尽积攒许久的气力, 额角带着虚汗。
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那张脸却依旧端正平静, 眼里透着股坦荡,似乎自己正在说的不是什么重生的大秘密, 而是今日要喝几杯酒这样的小事。
护住沈道长的神魂、生命,让他不至于身死道消, 本就是个没好处、没动机的事,他总不能在这时道出系统的存在,肉麻的说什么就算没有系统,自己也不愿看他赴死。
ooc事小,计划失败事大。
连霜绝都难以成为借口之时, 还能有什么其他动机?他将这个问题抛回,让沈道长自行猜测。
若沈御岚将他看做贪图美色之人, 他便应了沈道长的猜想, 贪图这么一回, 保人设不至于崩塌。
若沈御岚自作多情,觉得自己这魔修宗主也有柔情仁善的一面, 那便亲手打破他的幻想,告诉他只是贪图美色罢了。
却没想到真正迎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出乎意料,又难以反驳。
掂量轻重之后,乐正白也不便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了。
只是心底暗自纳闷, 沈道长原本看个话本就皱眉,随便暗示一句便顺着话头误会诸多,怎么今日反倒心无杂念起来了?
他忘了两人之间早已有过‘肌肤之亲’了吗?
无奈之后,便觉到一丝遗憾之情。遗憾?遗憾错过顺理成章行不轨之事的最好时机?
简直荒唐!
乐正白敛去眼底冷笑,收了不规矩的手,“没错。这段时日来,本座一直在等你亲口承认。”
沈御岚接着问道,“贫道的确窥见过不少人的命数归处,重来一次,世事更变,有些人的命数可改,有些人的,却不可改。”
乐正白没想到他会从此处说起,提了兴趣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本座的命数,与沈道长的命数,属于哪种?”
沈御岚:“原本,都是不可改的。”
乐正白:“现在?”
沈御岚沉吟道,“宗主的命数原是必死无疑,现在,贫道也看不透了,结局难讲。”
他话只说到这里,并未提及自己,像是默认了自身命数已定,难逃一死。
乐正白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眉心拧起,“沈道长若是自知在劫难逃,为何还要做这诸多的徒劳事、无用功?说什么求仙之人顺应天道的虚伪话,说到底不还是心存不甘?”
沈御岚被他的激烈言辞弄得一愣,没明白重点为何会转到自己身上,讶然道,“怎会是徒劳无用?贫道虽自身命数难改,可众生命数未定,却是可以更改的。”
乐正白冷嗤一声,面色不爽,“你倒是仁善无私、舍己为人。”
众生命数?我看你最想更改的,其实是你那江小师弟、以及整个出云门的命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