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梦里,他好像也和现在一样,只是一段无能为力的数据,甚至没有可供寄宿的身体,只能借由一段电线缓缓向前移动。
他尾随在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推着一辆自行车的少年背后。
听起来是件有点变态的事,但061却是心无杂念。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要送他回家的。
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在执行完任务,宿主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回来看看这个人。
少年推着自行车,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全程背对着061,061也并不晓得少年的长相,但他脑中却清晰地记录着他的变化。
他想,少年的样子变了一点。
他瘦了,也白了。
他走路时的姿势不大像一个高中生,天然带出一股风流,再配上他比例完美的身段,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061从一个电线杆游移到另一个电线杆,游鱼似的跟着少年。
只要他回家了,自己也就安心了。
少年没有回头,一路走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锁骨照得隐隐生光。
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而在红灯亮起的时候,少年迈步朝前走去。
此时,一辆抢着黄灯开过的轿车,直对着少年的方向冲去。
061心里猛地一空,身体先于理智行动,聚集了所有的能量,化出人形,直冲到了少年身后,一把拉住他的自行车后座,把他狠狠往后一拖——
少年猝不及防地往后一栽,轿车的轮胎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前轮处滑过。
他茫然四顾,却瞧不见救他的人的身影。
而061也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少年的面容。
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后,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而他仍然感到极端疲乏,就像是刚刚救了那个少年、穷尽了全部气力一样。
这时候,池小池也已经醒了,拿着手机,站在公共洗漱间里刷牙。
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早上好。”
池小池拿起手机,吐掉嘴里的泡沫,回道:“休息好了吗。”
看来,自己没有在他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发来问候短信,已经让池小池发现了他身体的异状。
061说:“休息好了。带我去玩点什么吧。”
061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宅了多日的池小池竟真的出了门。
池小池跟061发短信:“我很久没好好逛过街了。”
061回:“那我们就去逛街。”
池小池现在的样貌被系统做出了修改,所以他得以不必躲避闪光灯和各类摄像头,安安稳稳地和一台手机一起逛街。
他们去了花鸟市场,池小池对一只白毛小仓鼠表现出了强烈兴趣,但因为他现在实在没法养,也只能无奈作罢。
靠着一台手机,池小池和061商量了去哪里吃午饭,去哪里打电玩,一日下来,该买的、不该买的,提了整整一兜。
最后,他回了娄影的房间,把东西安置下,打算再在这里歇息一夜。
躺上床后,已累得不想多动弹的池小池把玩着手机,发表今天的游玩感想:“六老师,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061回复道:“我也是。”
池小池一脸满足:“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注视着“很久”那个词,061的神情柔软得不像话:“等下次执行完任务,我陪你这样玩半个月。”
“下一次”的约定既然做好,他们也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第二天,池小池睡了个自然醒,把自己整理干净后,神清气爽地接受了传送。
……然而。
刚从混沌中醒来,池小池简单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便悲愤道:“六老师,我还是你最爱的学生吗。”
061事先知道这是A级难度的世界,却因为保密条例的原因不能告知池小池,心里本就有愧,因此在分析周边情势之余也不忘安慰池小池:“……我只有你一个学生。”
池小池:“呵,男人。”
061:“……”
——池小池躺在一个只容一人躺卧的密闭空间里,隙缝的连接处灌着铅或铁一类的物质,沉得匪夷所思。
他勉强抬起膝盖,朝上顶去。
他这轻轻一顶,外头便发出铁链牵绊的哗啦声。
池小池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落地成盒。
而眼下这个身体虚弱得不像话,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双手伤痕遍布,他叫了两声,发现嗓音沙哑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看来在自己到来前,原主已经又喊又叫,把力气耗空了。
情况恶劣到这种程度,他反倒安定了下来,并展开了正常联想:“我是吸血鬼吗?我被人类抓了,一会儿就要被拉去浇蒜泥了吗。”
而刚刚接收完世界线讯息的061陷入了沉默。
情况虽然没那么糟,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不等他把信息传输给池小池,便听到外面传来闷闷的对话声。
一人问道:“还有动静吗?”
另一人答道:“很久没有了。不过刚才动了两下。”
很快,外头传来了钥匙拨开锁舌的轻响。
“棺盖”被一把掀开时,不等从外刺入的阳光伤到池小池的眼睛,061便已蒙上了他的眼睛。
但池小池还是反应迅速地蜷缩起了身体,做出了一个久不见阳光的人乍见光芒时的正常反应。
从指隙间,池小池瞥到了来人的面容。
池小池微微皱眉。
——在遇到每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时,好感度和悔意值便会自动形成。
而眼前人对原主的好感度,竟赫然是100。
而不等他细看,来人便粗鲁地扯住他的后领,把他拖垃圾似的拖出了这间禁闭室,一路拉扯到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又把他往地上一推。
池小池这才看清来人的全貌。
那是一个17、8岁左右的少年,面容明艳得像是玫瑰,手里提着一根钢节马鞭,挑起自己的下巴,口吻嚣张且骄矜:“你们还有谁要他吗?”
第65章 听说我是战神(二)
看到满值的好感度, 061第一时间点开了商城页面, 准备兑卡。
061:“……”
发现自己这个举动有多池小池后,061默默叉掉页面,当做无事发生。
此时,会客厅里还有三四个少年, 先被突然闯入的少年吓了一跳,等看清被他拖进来的人,更是讶然不已,面面相觑。
那人穿着修身的深黑西装校服, 内里是暗红色的毛衣, 款式矜贵得很, 却已经被撕裂出十数道鞭痕, 暗红的毛衣掩盖了红的血, 只能看出一团一团深色的晕染。
他的指尖、掌侧全部是凝固的鲜血和擦伤, 肘部乌黑一片,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肺里,他却不敢大口呼吸, 只挣扎着掩住嘴巴, 竭力调控着气流的涌动。
在在场众人的记忆里, 这人和少年年纪相仿,气质却截然相反,眉眼沉静, 自带一种沉默寡言的禁欲之美, 平时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少年身边, 除非少年问话,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一名高鼻深目的少女瞪着那东方面孔的少年:“展,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扬眉,冷笑道:“罗茜,不是你说想要我家小季吗?”
说罢,他攥紧手中的人的头发:“……这样的,你还要吗?”
池小池被他扯得晃来晃去时,仍不忘礼貌地给予问候:“我tony大爷。”
……061怀疑,哪怕他们有脏话屏蔽系统,也防不住池小池这张奥妙无穷的嘴。
名叫罗茜的少女站了起来:“展雁潮,之前我是开玩笑的……”
“是吗?小季。”展雁潮看向池小池,“听见没有,人家跟你开玩笑呢。”
“但是。”罗茜瞪着他,“我现在真的想要他了。”
展雁潮的脸和声音一起冷了下来:“哦?”
罗茜走到池小池面前,弯下身来,眼神中透着三分温柔与七分坚毅:“小季,你愿意跟我走吗?”
池小池让“小季”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低哑的音节。
而在心里,他向061要求:“世界线,给我。”
瞬间,无数画面侵入了池小池的意识之中。
……这是一个abo世界。
更准确地来说,这是一个经历过生殖革命的abo世界。
和一般的abo世界一样,这里存在六种性别,男、女Alhpa、男、女Beta,以及男、女Omega。男女的区分主要体现在外貌特征之上,而A、B与O才是决定性的生殖特征。
而和一般的abo世界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生殖特征,是后天诞生的。
在长久的进化中,星球里每个孩子从出生起,体内都聚有较为恒定的能量。18岁成年之前,在这股能量的平衡下,所有人都无一例外是beta属性,没有信息素产生,不能接受标记,也不能标记任何人。
每到18岁时,不论任何阶级,都需得强制参加一场全国性的大型机甲格斗比赛。
比赛由国家监察委员会负责,主要责任是监督比赛的公平性,并为所有参赛者提供统一的比赛机。
每人的机甲均可以吸取主人体内能量,与主人意识连接之后,主人便能自行控制机甲战斗。
一场战斗下来,获胜者可从败者体中吸纳相当的能量,从而实现快速的自我进化,胜得越多,胜得越漂亮,获取的能量越多。
而收集的能量达到一定区间以上,便能进化为Alpha,处于中间值的则是Beta,而凄惨落败的,能量被剥夺到一定区间以下,会催使其体内多种性能发生异变,变成Omega。
说白了,不过是在现代社会体系监督下的丛林法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而星球之所以这样重视军备和战力,是因为此地恰与一颗虫星比邻。
虫星资源枯竭,生活条件极其恶劣,有大量巨型铁甲虫栖息,为了掠夺资源,虫星自然将目光转向了距离光年最近的几处星球。
千百年以来,唯有这颗星球还有文明存在,究其原因,就是这种斯巴达式的军事训练,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战士,保住了星球的命脉。
这种推崇武力、强者为尊的社会模式下,获胜的年轻一批Alpha便是国家新的战士。作为战士,他们可以免费获取星球资源,地位也会随之提高,颇受尊崇。
Beta则负责工作,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为Alpha提供资源。
而不能战斗的Omega,对这个星球来说价值最低,只有在床上是难得的极品,而下了床会被如何对待,全看豢养Omega的人的良心。
对许多出身较低的孩子来说,这场机甲比赛是通往上层社会的一把金钥匙。为了这场比赛,他们会拼尽全力。
因此,与一般abo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阶级固化并不严重,但并不意味着不存在阶级。
原主就是在这种社会模式下应运而生的产物,人牲。
所谓的“人牲”,大多是由富裕人家豢养的。
因为想要维持自家持续享有丰厚资源的现状,也因为不舍得自家孩子吃太多苦头,许多人家会重金雇佣出身贫民窟、与自家孩子同龄的小孩儿,教他们战斗,让他们在最终的竞赛中输给自家孩子,把能量传给自家孩子。
说白了,就是一节移动的、一次性的电池。
原主姓季,叫季作山。
起初,他答应做“人牲”,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虫族瘟疫,夺走了他父母和大姐的性命。而在大灾之后,他还有四个弟妹要抚养。
小小的孩子连眼泪都来不及多流。他忙着为活人而活,没时间为死人哭泣。
季作山在终日阴雨连绵的黑市里奔波着,询问着那些形迹可疑的人:“我要做人牲。你有办法让我去做人牲吗。”
他终于将自己卖掉了,换了一座供弟妹安身的房子。
第一次见到展雁潮时,展雁潮发了大脾气,对送他来的管家骂道:“你们送他来干什么?我需要人牲来作弊吗?”
说完,他一返身,扬鞭抽上了季作山的脸。
小小年纪的展雁潮就已经把一条小马鞭使得如龙如鸿,一鞭子下去,季作山半张脸全肿了。
但他叫也没叫一声,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静静地盘算着心事。
如果自己被送回去,那弟妹就又没有家了。
那么在回去的路上,自己就得去街上找一些能御寒的旧报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纸箱子。
管家诚惶诚恐地拉着季作山准备离开时,展雁潮却又说:“等一等。”
他背着手,踱到季作山跟前,看着他红红白白的脸颊,好奇地问:“你怎么不求我啊?”
在八岁的展雁潮心里,这个时候的季作山应该大哭大闹,抱着自己的腿,涕泪横流、说尽好话,来求一个留下的机会。
季作山看着他:“有用吗?”
展雁潮来了兴趣:“如果我说有用呢。”
季作山嗵地一声,把自己用膝盖钉在了地上。
展雁潮俯视着他,恶劣地拿鞭子拍拍他的脸:“跪下了,然后呢。”
季作山毫不犹豫地弯腰,把脑袋磕在地下。
展雁潮笑嘻嘻的用鞭身敲敲肩膀:“这个人我喜欢。留下。”
季作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留下了,身份仍然是“人牲”,但做的工作可谓包罗万象,包括给展雁潮做饭,陪展雁潮训练,叫展雁潮起床,给展雁潮泡茶。
展雁潮和季作山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展家第二个孩子,和季作山排行一样。
展雁潮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去世了,因此展父格外疼他,养出了他一身恶劣任性、唯我独尊的毛病,仗着自己天赋极高,动不动对人挥鞭。
而季作山却比他更有天赋。
他体内的能量天生就比常人高出一截来,精神力更是强悍异常。
在未成年时,他甚至差点在一次训练中直接实现从Beta到Alpha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