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红叶已经倾向于让冉小姐嫁给晏无咎了,面对张公子心里也一阵腻歪,心不在焉的。说话的时候,便有些若即若离,带出来些许埋怨。
张公子察觉到了,愈发殷勤,对她发誓,言之凿凿自己心里只有红叶姑娘,娶冉小姐只为了能平步青云,更是为了能顺理成章讨到红叶。好给红叶富贵荣华的生活。
听到了一切的冉小姐自然是气炸了。
她冲出来,用花园里的石头,恶狠狠地砸了红叶,直接将红叶砸晕了过去,醒来就疯癫傻了。
红叶一声不吭倒地后,冲动的冉小姐才猛地清醒自己干了什么。
她顿时以为自己杀了人,冷汗津津傻在原地。
张公子摸了摸红叶的鼻息,反应很快,立刻捂住冉小姐的嘴。
他冷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声张,不然你与我私会,杀死侍女的事情传出去,你就要偿命。你父兄也会被连累,你一家都完了!”
冉小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浑身抖抖索索的。
张公子在恐吓住冉小姐后,神情放缓安慰她:“别怕,方才我是骗红叶的,她怎么比得上你?我是不会让你坐牢,被当众行刑的。你要相信我,我也是被逼得,令堂不愿意我们的亲事,我只能笼络红叶另想办法,我这都是为了娶到你。我心里只有你。”
你特么以为自己是潘安在世呢!
冉小姐再猪油蒙心,此时也已经知道这就是个中山狼。她面上楚楚可怜,柔弱不语,心下破口大骂,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人渣。
眼泪流得愈发凄楚,眼中便带出三分哀怨脉脉。
张公子自我感觉良好,心道唬住她了,便软语安慰她,表面毁灭了冉小姐动手的证据,实际上了留了一手将关键证据当作把柄收起来。
同时,冉小姐自以为只有自己知晓的采花贼计划,却是张公子早就列在心上的计划,当即宣扬出去,殷家是遭了采花贼。
毕竟红叶废了,他必须釜底抽薪,赶紧坏了冉小姐的名声,尽快娶到她,免得夜长梦多。他做的事被冉大人知道,他决计活不了。
冉小姐突逢大变,整个人都绝望了,木木愣愣的由着他摆布。
倒是殷家人够狠,一听出了采花贼,当机立断篡改流言,说遭难的不是冉小姐,也不是殷家女眷,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丫鬟。
只是被砸蒙,厥过去的红叶,便成了那个替罪羊。
事情宣扬得到处都知晓了,冉小姐才反应过来,红叶没有被她打死,只是傻了。
冉小姐的心思顿时活络了,既然红叶没死,说明她没杀人啊!张公子手里的把柄也就没用了。
可是,事情本质上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虽然她现在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进了水,此前却早就**于那个人渣了。
采花贼的事情木已成舟,冉家知晓后,已经意动将她嫁给张公子。
事情发生后,张公子便一日三次地见缝插针洗脑威胁于她,一会儿让人在她面前说什么女眷不贞,被宗族浸猪笼。一会儿说,哪家千金坏了名声,被送去常伴青灯古佛。
冉小姐骑虎难下,便想到晏无咎。
与其嫁给那种人渣,不如还是嫁给晏无咎。最起码生得好看,她爹爹官大也能拿捏住。
冉小姐乖戾骄纵,习惯了自我为中心,这会儿第一次受了挫折,想法又天真急躁。
她只知道向来强势敏慧的哥哥明日就要来,唯恐事有生变,立刻大吵大闹威胁自杀,逼着殷家人带来晏无咎。
也不管晏无咎如何,一定要晏无咎娶她。
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哀怨委屈,觉得自己一心爱慕于他,自己遭了难,这个人便该疼惜保护她。
孰料晏无咎一口拒绝。
不但如此,晏无咎三句话不离宋筱。
彼时被张公子逼得已经精神接近崩溃的冉小姐,因爱生恨。
就像被宠坏的小孩子,恨不得自己真出了事,叫所有人尤其是晏无咎后悔一辈子。
这才一时激愤,当众喊出:若是她死了,凶手就是晏无咎。
冉小姐的心事想法,张公子知晓的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知道冉小姐移情别恋,他才加紧散播谣言,让晏无咎坐实采花贼罪名。
毕竟,冉知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女儿嫁给一个众所周知的采花贼。
……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张公子当街哭得伤心欲绝,鼻涕眼泪一大把,嚎啕喊着:“我是骗了她,我是人渣,可是她真不是我杀的啊!她移情晏清都,我就是吓了吓她,说她哥哥这回来,是要把她送去庵堂里,绞了头发做姑子……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杀的啊……”
清苑县的老百姓一路夹道目送他来到县衙,击鼓自首。
听到了结局,顿时将嗑了一路的瓜子皮,全部朝他扔去。
有几个剽悍的,直接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喊:“你是人吗?你就敢自称人渣?”
“就是!呸!人渣本渣晏公子比你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你个垃圾!”
维护治安的县衙捕快,懒洋洋地喊着:“威、武!不得咆哮公堂,不得公然斗殴。”
然而,却袖手旁观一动不动,斜瞅着看热闹。
……
六扇门的人,早在前夜晏无咎离开殷家时候,说起冉小姐那位未婚夫后。当天夜里就查出了大半真相。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晏清都背后那个神秘的和尚,冉小姐这点小案子只是借题发挥。
故而压着没有破案,与此同时,打算第二日从冉小姐那里探查失踪的宋筱的最后踪迹。
孰料第二天一早,冉小姐竟然就死了。
线索一断,只好又回到晏清都身上。
顾月息听罢,若有所思:“那个人认罪,是晏清都的手笔?”
诸葛霄点头,叹息一声说:“小瞧他了。”
他们明明知道,昨天上午事发后,晏清都有一段时间失踪了,无人知晓踪迹。却一个人都没想到,他是亲自去找了罪魁祸首。
诸葛霄目光深远,饶有兴致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个姓张的,看来我们的晏公子早就猜到大概了。这几日是陪着我们过家家呢。”
他想到白日时候,通过门口守卫给晏清都送饭的人,想到晏清都让红叶读《会真记》。
《会真记》里的张生红娘,对应的可不是这位张公子、红叶姑娘。
果然是嚣张狂妄,不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紧不慢遥控刑讯那个姓张的,更是事先公然在他面前表露出真相来,可不是在嘲讽他们。
诸葛霄眼里甚是明亮,指尖都微微发麻,内心的愉悦期待饱胀得让他想放声大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晏清都这样的人若是做了恶人,一定是最顶尖的美味。
顾月息皱眉:“可是,那个姓张的说得不对,冉小姐不是自杀,是他杀。”
是谁杀了她?不知道。总之,不是晏清都。
唯一知晓宋筱下落的冉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就像最开始的宋筱,消失得莫名其妙。
但,这一切除了六扇门的人,无人关心。
罪魁祸首认罪伏法,且不说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摧残,才自己跳出来认罪。
总之,晏无咎无罪释放。
晏无咎平静地走出六扇门暂居的柏藏轩,一路目不斜视走出大门。
路过门前静默站立许久,神情复杂,正拱手赔罪的冉珩面前,忽然止了步。
晏无咎略略侧首,矜傲华美的眉目轻佻上扬,琥珀茶色的眼眸像月下清泉,绮丽隐秘看不真切。
他似笑非笑,扬了扬唇角,声音带笑似是好奇:“你叫冉珩?”
“惭愧,正是在下。冉某愧对,已经设下酒席为晏公子赔罪……”
“我记住了。”
晏无咎不轻不重地说,尾音已然百无聊赖。
说完,旁若无人径直离开。
华美的孔雀蓝锦衣,经过一夜也没有丝毫褶皱,在初夏清凉旖旎的风里,仿佛朝光逐流霞织就。
望着他的背影浮想翩翩的冉珩不知道,方才晏无咎那句好奇叫笑里藏刀,代表背后正磨刀霍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啾啾:《会真记》真好看,是不是?
诸葛霄:脸好疼,但是好兴奋~
某大师:很快,贫僧让你们更兴奋!你们有人没回来,没发现吗?
第30章
冉小姐是不是自杀的, 这一点晏无咎并不关心, 他烦恼的只有一点,宋筱到底是回家去了, 还是出事了?
说到底, 他多多少少还是将宋筱当朋友的,而冉小姐只是个半途跑出来, 心血来潮一厢情愿,将他牵扯入她的冒险游戏的陌生人。
晏无咎所剩无几的同情心, 在冉小姐的身上, 连一滴虚假的鳄鱼眼泪都没能激活。
他一路向晏家走去,半路就遇上来接他的人, 不由停了脚步。
晏县令忙着升堂, 审讯冉小姐的未婚夫。家里有晏无咎出门前的安排, 又是瞒着晏夫人的, 故而来接晏清都的人,是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一袭月白僧衣, 面容生得过分的英俊, 五官的线条走势冷厉大气,气度却沉稳收敛。显得那张脸毫无出家人的温润慈悲,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不过, 若是忽略了那骨相犀利深刻的眉眼, 只看周身宝相庄严、端正肃穆之气,确实有那么几分得道高僧的禁欲出尘。
晏无咎站在偏僻冷清的长街之上,看着那个人向他走来,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走来的到底是妖僧,还是圣僧。
直到朝光穿过霞云耀了他的眼睛,他偏了偏头缓缓眨眼,想起夜里的圣僧是怕阳光的。
这一想,晏无咎立刻一阵警觉。
他想起来了,他之前利用安神熏香放倒焚莲,想在第二天来个大卸八块或者仙人跳的。
结果,可能他算计出家人老天爷看不过去,立马遭了天谴。当天早上就因为冉小姐的死,晏无咎被六扇门带走,单独看管起来起来。
临出门那会儿,晏无咎少见的良心短暂回魂,鬼使神差把密室里四肢被牛筋绳捆起来的焚莲解开了。
那么,密室里最先醒来的到底是圣僧还是妖僧呢?
如果是圣僧,那不打紧,他天天脑子不清楚,指不定出了密室自己就已经忘了这事。
如果醒来的是妖僧,那就不好说了。万一他怀疑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晏无咎就需要想想对策了。毕竟那是晏无咎的书房,晏无咎的密室,无疑晏无咎的嫌疑最大。
焚莲走过来的时候,晏无咎一直站在原地思考对策,心下怀了十二分的警惕。
直到焚莲在他面前三步远站定。
晏无咎撩起眉睫,下巴矜傲轻抬,冷面疏离与他对视。
焚莲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厉淡漠,乌墨瞳眸定定地看着晏无咎,喜怒不显。
这和尚气场一向让人不舒服,被他盯着,整个人都像突然置身于萧瑟肃杀的高手对决现场似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万剑加身。
晏无咎嗤笑一声,眉梢略扬,身体轻佻地向他倾了倾,眼底似笑非笑,冷淡地说:“大师好雅兴,一大早出来散步。”
晏无咎总觉得焚莲白日时候气场侵略性强,却不知道他自己的气场才是盛夏过境,凛冬摧花,更让人难以招架。
只要在他周围,就像是被明珠所摄,非但无法忽略,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这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若即若离。
焚莲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忍着没有后退,却也目光放空不看他,平静地说:“阿弥陀佛。非是散步,受令尊所托,接你回家。令尊托我问你,可有人给你委屈受?”
晏无咎目光在他手腕上扫过,看到一点淡淡的绳索留下的红痕,眉头不由一跳。
然而,非但没有半分心虚,他反而还先下手为强。
晏无咎的本就站得与焚莲极尽,刚才倾身说话时候又近了一点,几乎是对着焚莲的耳侧。
此刻,看见焚莲直视前方,对他避而不看。晏无咎抬起右手,不轻不重搭在他的右肩上。
只这一下,便清晰感觉到手下肩膀的肌肉瞬间紧绷,仿佛要爆出一股气劲将他这只造次的手弹出去。
然而并没有。
焚莲身体紧绷,对他的接触抗拒不适之意明显,但晏无咎还是不轻不重搭着他的肩,没有丝毫善解人意收回去的意思。
他反而又轻笑一声,百无聊赖又似轻佻嘲弄,看着焚莲身后,在他耳边说:“大师,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怎么每回见你都这身半新不旧的僧衣?有句话我一直很想说了,你穿月白色真的不好看。”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肩膀几乎相贴,姿态亲密,却彼此都不看对方。
晏无咎说完,手指缓缓轻抬,在焚莲的肩上轻轻弹了弹,就像是拂去看不见的微尘。
是的,在晏无咎听来,焚莲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无疑意味着被死对头看见了自己落魄倒霉的一幕,心下本来就有气,就更气了。
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什么替他父亲带话,问有没有人给他气受?
且不说晏县令到底有没有问了,这话从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焚莲嘴里说出来,那就只有一个效果,就是嘲讽!
自来只有晏无咎嘲讽别人的,什么时候叫人看过他的笑话?
他当然立刻就嘲讽回来了。
晏无咎笑容绚烂无辜,迎向焚莲意义不明看来的目光,温柔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短暂对峙片刻,忽而听到长街另一头传来一声短暂惊呼:“晏公子……”
两个人一起看去,一个凌厉冷漠,一个似笑非笑。
被他们两个一起盯住的,是神情惊疑不定的冉珩。
毕竟从他的角度看去,就是两回所见都一脸矜贵傲慢的晏无咎,此刻举止轻佻放荡,当街攀着一个出家人的肩。更过分的是,刚刚还对他意兴阑珊举止敷衍,转眼却眉梢眼角都笑得绚烂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