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高手对视一眼,低头应是。
很快,墙里面传出来叫嚣的哄笑声,有人嘲弄那位新来的鸦首大人自己怎么不敢出来,又不是个闺阁小姐。
粗鄙恶意的话语没有让晏无咎的神情有丝毫变化,因为很快,那些哄笑便会变成惨叫。
不多久,有人出来复命。
那人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有脸上溅了一道血,隔着些距离也感觉到一股杀气腾腾的铁血腥味传来。
“少爷,打扫干净了。”
晏无咎微笑颌首:“辛苦了。”
笑意并没有进入眼底,那张百无聊赖近乎心灰意懒似的脸,矜傲冷淡,眼中什么都没有映入。
当晏无咎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地面显然已经被打扫过了。
一群负伤的江湖人,一脸阴狠不甘地盯着他,虽然沉默不语,却并无多少服气。
地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带着单只眼的眼罩,另一只眼睛是个血洞。
晏无咎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移开。
出来报信的高手重新摆好了椅子,他便兴致缺缺地重新坐回去,靠在椅背上,一脸寡欢无趣。
人群里还好端端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带三分笑意,衣衫齐整,举止有度,仿佛某个江湖名门正派出身的青年。
一个是面容阴冷淡淡,瘦削苍白,看似草莽不羁,却自有几分雍容大气的北方豪客。
一般的江湖人,尤其是混黑道的,若不是得罪了人,或是混不下去,很少有愿意跟官府中人打交道的。更何况投到权贵门下当走狗,一向会被同道中人看不起。
这一点,单看连六扇门都被江湖人诟病,就能知晓。
但也有一大部分人,就是奔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来。
同样的,这些人手底下的武功也都不会弱到哪里去,最为要命的是,手底下都沾染过人命。
叫一个太平环境里长大的富贵公子来统领他们,就像是叫一只羊领导一群饿狼。
纵使是晏无咎的手下将他们逐个碾压过去,他们也心口皆不服。
更何况,他们显然还有两个人好端端站在那里,被没有被碾压。
眼下,这些看似噪杂紊乱的群体,就隐隐以那两个人为首,目光挑衅地看着晏无咎。
当看到晏无咎身上那身鸦羽图案的衣服,眼神顿时越发尖锐热切起来。
旭王府专为统领准备的衣服,金线暗绣,漆黑严谨,绣着乌鸦墨羽。
庄重肃杀,精致而且华丽。
穿在晏无咎身上很好看,好看得有些华而不实,如同博古架上的贵重藏品。
晏无咎看着他们的眼神,缓缓眨眼,淡淡一笑:“想要这身衣服?”
他们哪里是想要衣服,是想要衣服代表的身份和权势。
若不是刚刚被晏无咎的两个手下实打实碾压过去,他们这会儿只怕忍不住会说出什么难听话。
晏无咎摘下那精致的乌纱帽,拿在手中随意地抛了抛。
他忽然笑了一下,淡淡地说:“真难看。”
他的相貌神情,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拉足了仇恨。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简直叫人气得翻白眼。
人群里便喊道:“别以为你的人打赢了我们,你就能坐稳这个位置了。这里还有人呢!”
“小少爷,连只鸡崽子都没杀过吧。”
他们是第一次见这种人,派人把他们挨个揍一遍,杀了他们的人,居然还嫌脏,先把地洗一遍,才肯屈尊降贵走进来的。
比旭王的排场都大。这哪里是当统领的,分明是来当祖宗的。
见了庐山真面目,果然,一个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二世祖,目中无人的清狂矜贵模样,简直让人牙痒痒。
晏无咎侧首望去,看着那毫发无伤的两个人,他笑了一下,笑容在那张冷面矜傲的脸上没有停留一瞬便消失了:“说得也是。”
这两位自然是单独留下来的。
因为这些人的确没有说错,就算晏无咎的人能把每个人都打服,只要不是晏无咎自己叫他们畏惧,他们也不会真的服他。
这两个人,本就是留给晏无咎来杀鸡儆猴的。
他站起来,对着那两个人缓缓眨了下眼:“我这个人,实在讨厌打打杀杀的很,一不小心便要沾上血腥,难闻极了。”
他伸出一双毫无瑕疵的修长双手,一双极为好看,一点也不像一个习武人的手,对他们淡淡地说:“那就,速战速决吧。”
这意思竟然是要以一敌二。
抱剑的青年玉树临风,一副武林名门做派,没有表情便生三分笑意:“在下苏见青,得罪了。”
另一个瘦削苍白,却气度雍容的人也抬眼,寡言少语的样子:“樊雷。请了。”
“樊雷。”晏无咎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刹那温柔。
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
晏无咎微微偏了偏头,长眉微挑下压,眉眼线条瞬间凌厉阴鸷。
下一刻,三个人便战作一团。
苏见青的武器是君子之器的长剑,樊雷以拳为武器,晏无咎看上去似乎也是赤手空拳。
晏无咎的做派实在不像武林高手,所有人看到他要一个人力战另外两位高手,都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连他的属下似乎也没能奈何那两位。便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也觉得晏无咎不出三招必败。
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叫他们瞪大了眼睛。
那道玄衣身影速度极快,竟然身影快如鬼魅,游走在另外两个人之中,简直就像是林中漫步一般。
晏无咎的武功本没有那么高,他前二十年没遇见焚莲之前,不过是跟着当地驻军教头们学习。比那些狐朋狗友强,也不过是随意跟着舅舅家的镖师们学了些,也都是江湖上不难接触到的基础功法,连他自己也没有当一回事。
直到遇到焚莲,受到顶级高手一两个月的突然拔高训练,也不过是徒有其形。
可是,昨夜他与焚莲的仪式,是让焚莲所中的雨霖铃蛊毒认主。焚莲心甘情愿,便自然将自己的内力渡去,借给晏无咎所用。
所谓武功,唯有内力才是关键。
更何况,焚莲何等高手,修习的更是中原顶级的武学。
有了深厚的内力,便是晏无咎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也能轻而易举看穿所有人的举动。
他眉眼凌厉,眼神冷淡,眼中却没有任何锐利。
但是交手的两个人立刻就看出来了,晏无咎的攻势不快,一旦出手,却是招招致命的打法。
这是打定主意要他们的命了。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却是不约而同急速后退,与晏无咎拉开距离,下一瞬,立刻干脆果决单膝跪地俯首。
“拜见鸦首大人。”
笑话,他们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谁想要鸦首这个烫手山芋的位置了。若是当真想要,会放着那个独眼龙不管,等到今日?
哪里犯得着为了这个,就这么当了儆猴的鸡,岂不冤枉。
晏无咎刚刚体会了一把这内力该如何使用,渐渐找到了感觉,刚想试试大杀四方的滋味,哪里想到那两个人忽然一齐认了输。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像一只看到爪下的鱼忽而溜了的猫,满脸不高兴地眯了眯眼。
但是,对手已经当众跪地臣服。人家这样识时务,他总不能多此一举赶尽杀绝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打得正酣,这两个人怎么说认输就认输了?
可是,连武功最高的两个人都跪地效忠,他们还能如何?
反应快的立刻跟着跪倒在地,一起跟着:“拜见鸦首。”
其余人听了,立刻三三两两跪倒:“唯鸦首大人马首是瞻。”
晏无咎面无表情看着跪倒一地的人,眼底的百无聊赖更甚。
他看了看那两个跪得恭恭敬敬的人,一语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还没体会过力战群雄的快慰,先体会了一把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晏无咎一脸冷漠往外走的时候,手下立刻低声询问:“少爷,还要不要……”
晏无咎目光放空,什么也没有看,点了点头:“继续。”
于是,仆从按计划,吃力将搬来的那一箱黄金倾倒在地:“这是鸦首大人赏你们的。日后好好当差听话,大人还有重赏。”
顿时,身后一片山呼海啸的狂热崇拜,几乎破音:“誓死追随鸦首大人!!”
一群声嘶力竭的彩虹屁:“谁敢不听鸦首大人的话,我XXX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晏无咎顿了顿,忽而觉得他好像多此一举了,一箱黄金就能解决的问题,要什么武功?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在下冷淡》的43章也写了这一幕,是另一种发展角度,感兴趣可以看看。
这章很难写,因为已经写过了一次,想要不重复自己写出彩,就要耗费更多心神。
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抄袭,我抄我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
第56章
先用旭王这个名头调来高手碾压过鸦羽卫的众人, 再用一箱黄金收买,最后是亲自与两名鸦羽卫的高手对决,虽然未能亲手斩杀他们,但如此这般下来, 恩威并施的手段还是起了奇效。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能投靠旭王的江湖人, 为得也不过就是求财。
让他们不得不惧, 又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人, 自然就是首领的不二人选。
如此雷霆手段,迅速折服众人, 消息传到旭王那里, 旭王都微微有些讶然。
紧接着,晏无咎并没有就此接收所有人,而是通过设置梯度嘉赏让他们比斗, 展示出各自的能力, 然后因人而异分而化之,将他们分成不同的组。
最终只挑选出不到二十人,给他们发了鸦羽卫统一的服饰。
剩下一些人,则物尽其用,安排了别的位置。
龙鳞卫的经历让晏无咎意识到, 并非所有的棋子都需要放在明处。留一些暗棋出其不意, 很重要。
这些事情说来很长,用时也不过一上午。
而且,并不需要晏无咎自己在场。
由于那两个叫苏见青和樊雷的高手意外的识时务, 晏无咎干脆物尽其用,将他们任作副手,替他传达执行在鸦羽卫的命令。
毕竟,晏无咎的时间不多。
他先是去面见了旭王。
旭王对晏无咎能这么快收服这群刺头,很是赞赏,之前看他那种若有所思的暧昧目光便消散了不少。
晏无咎顺势将那两名高手举荐给旭王,旭王早听说了他们的战绩,对于这份礼物满意至极。
两个高手如愿以偿平步青云,晏无咎在旭王这里也顺势得了嘉赏,算是双赢。
经过这两件事,晏无咎才算是在旭王这里站稳了第一步。
旭王笑道:“听说六扇门的顾大人在此办案,清都便去替本王看望一下吧,好好协助顾大人。”
他顿了顿,随意道:“至于长安崔家那里,若是有人为难,六扇门不就是办案子的吗?应该知道什么叫人证物证俱在,一件衣服算不得什么。清都是奉本王之名,给崔五爷送份大礼,本王一刻也离不得清都,礼到便催你回来了。若是有人有异议,让他亲自来问本王。”
“多谢王爷。清都铭记于心。”
旭王宽和的笑了一下,在他肩上拍了拍,什么也没有说。
晏无咎知道,收服鸦羽卫仅仅只是第一步,这点能力只够他证明自己可用,若是不能为旭王做件大事,在旭王这里也只不过是蓄养的客卿,算不得什么亲信。
离开了旭王这里时,巳时还未过半,折合成现代时间,就是还不到上午十点。
这个时间,有可能洛阳崔家的案子已经传达到六扇门这里了,有可能还没有。
晏无咎神情平静,眉目凌厉之色不显,带着苏见青和几个出众的鸦羽卫的人,往山下走去。
路上便遇见昨日给他和柳珣领路的侍卫长,那位一心想走六扇门捕快路子的大哥。
还是对方老远先看到了他。
“晏公子,恭喜了。”这位叫白漆吴的侍卫长,初见时候不苟言笑,像个活死人似得。后来见晏无咎认识六扇门的人,攀谈了几句,转而却变得爽朗起来。
这会儿远远见了晏无咎便主动打招呼,消息极为灵通:“没想到晏公子是旭王爷的座上宾,鸦羽卫的统领。老兄我在这封山当差,你我也算同僚了,改日请你尝尝我们封山的美酒。”
晏无咎眨眼微笑:“那应该是无咎请白兄才是。”
白漆吴也不客气,顺势便换了称呼:“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无咎你是要往哪里去?你才来封山不久,这里地形复杂,封山之人等闲不喜理会外人,没个人带路可不行。”
“没什么大事,替王爷问候一下六扇门的顾大人而已。白兄要同行吗?”
白漆吴显得极为意动,但神情微微犹豫,最终却笑着叹息一声:“今日不巧了,有差事走不开。这样吧,我派个人给你带路。无咎你既然是公事,也不好耽误,改日有机会再宴请你和顾大人,到时候还要劳烦无咎出面。”
晏无咎微微颌首:“好说。”
就此别过。
白漆吴派来的属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哥,也姓白。话不算多,但是有问必答。他微微抿唇,便露出淡淡梨涡,显得有些腼腆温和。
他也穿着绛紫色的衣服,比白漆吴的颜色要浅些。
“你和白侍卫长都姓白,是本家吗?”
“是同族。”不等晏无咎再问,那个人便详细解说道,“我们封庄以姓氏划分为四大家族,封家是主管祭祀的,也是封庄最久的家族,是封庄的根。木家管墓穴建造,是匠人,最为神秘。公输家主管风水堪舆,机关设计,传闻是鲁班传人一族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