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容维敬将他狠狠推开,正欲面对容奚,却又见容墨挡在面前。
这小崽子竟也要与他作对?
面对侄子,他自然收敛些许,强压怒气道:“阿墨,你且让开。”
容墨一双眸子极幽静,直直看向容维敬。
“三弟,你让开罢。”
容奚不愿无辜之人受波及。
“阿墨,你无事罢?”容维恒刚回宅便被告知,急忙赶来,见自家儿子与弟弟对峙,担心之余轻斥道,“你怎能顶撞三叔?”
容墨低首不语。
他素来沉默,容维恒只好憨笑道:“三弟莫恼,阿墨年轻不懂事。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和气生财嘛。”
他是不懂容维敬心思,一家人何必生这么大气?
“何姨,到底发生何事?”容奚完全不理会容维敬,径直问何氏。
何氏虽遭斥责,面色却依旧温柔,只是眼眶微红。
“此事是妾之过,”她自责道,“我在宅中无事,便想寻些事情做。”
做事情必定是要抛头露面,她曾为尚书之妾,与寻常娘子不同,容维敬自然不愿她在外丢人。
他尚且沉浸于曾经辉煌中,不可自拔。
“何姨欲行何事?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容奚言罢,见何氏面露难色,遂又道:“何姨,你若当真想做事,不妨列明计划,再来与我商谈,如何?”
他并非要参与其中,只是表明自己态度,给予何氏支持。
何氏感激颔首。
容连亦肿着脸,向容奚感激一笑,却扯动脸颊,痛得眉头一蹙。
梁司文颇为心疼,不由瞪容维敬一眼。
见容奚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容维敬气急之下,竟硬生生晕厥过去,直直倒于地上,脑袋还磕着一碎石子,鲜血直流。
“刘翁,去寻医者来。”
“二伯,司文,烦请助我将父亲移至榻上。”
几人皆听其号令,行事有条不紊。
何氏取水来,替容维敬清理额上伤口。
须臾,医者至,诊脉后叹息一声:“气急攻心所致,无大碍,额上不过皮外伤,抹些药便可。”
容奚颔首,后对容连道:“你近前来,让医者瞧瞧。”
容连脸颊肿得高,红通通一片,极惹人怜惜。
医者一瞧,眉头微皱,“谁下手如此重?”遂取出一瓶药,让容连抹上。
药膏方触及脸颊,容连便觉一阵清凉,火辣之感顿消。
“刘翁,取诊金来。”
刘和早已备好,将诊金递予医者。
医者离开后,容奚诚挚道:“方才多谢二弟护我,否则如今便是我遭受此痛了。”
“阿兄言重,”容连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本就因此事受牵连。”
再说便见外,容奚摇首笑道:“司文,这几日烦请你多照顾二弟。”
梁司文狠狠点头,“放心罢。”
他相当心疼了。
至申时,秦恪归宅,得知前因后果,取出一瓶药,遣刘子实送往容连院中。
“二郎君,郡王言,这是上等伤药,消肿止痛见效甚佳。”
容连受宠若惊接过,“替我多谢郡王。”
“郡王说,是他谢你今日维护郎君。”刘子实依吩咐传话完毕,一溜烟离开。
留下容连不禁沉思:自己与阿兄为手足,互相扶持乃天经地义之事,缘何郡王要谢他?
颇有几分匪夷所思。
书房内,秦恪怀抱容奚,面无表情道:“我明日增派匠人建造新宅。”
容奚知他不悦,轻声哄道:“莫恼,我并未受伤。”
“若非容连与容墨护你,你……”
容奚突然吻住他唇角,见他话止,不禁弯眸笑回:“我会躲开,他打不到我。”
秦恪再也绷不住脸,无奈叹息一声,“我不愿见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容奚故作得意,“反观他,被我气昏过去。”
见他如此,秦恪也不忍再提,遂转移话头道:“容连尚存几分义气,司文同他交往,我也放心不少。”
容奚:“……”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某人,梁司文与容连已私定终生?
见他似有几分欣慰,容奚眼珠一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开口道:“你以为,司文与二弟互为好友?”
秦恪听他话中有话,诧异问:“莫非不是?”
难得见某人这般神情,容奚笑眯眯道:“他二人关系甚密,与你我并无不同。”
秦恪:“……”
他虽与容奚相恋,但对旁人之事素来迟钝,时至今日,尚未瞧出梁司文与容连竟是……
室内沉寂良久。
“你何时知晓?”秦恪忽出声问道。
容奚但笑不语,故意不作应答。
秦恪知他又在使坏,无奈问:“如何才能为我解惑?”
“秦郡王若知投桃报李,理应回答我一个问题。”容奚笑道。
“你问。”
容奚慢悠悠道:“你有无想要之物?”
秦恪不解,忽思及那宫廷秘方,耳尖红红道:“并无。”
“当真?”容奚眉头微皱,似有些失望。
秦恪实在不知如何回答,遂颔首示意,他不知容奚为何失望。
容奚轻叹一声,“我尚在盛京之时,便知他二人关系不同寻常。”
秦恪凝思半晌,道:“是我未尽职责,竟不知司文喜爱男子。”
“非你之过,”容奚连忙抚慰,“你忙于征战,如何知晓儿女情长之事?”
秦恪摇首,“我虽是他义父,却名存实亡。”
其实仔细想想,梁司文与秦恪仅相差九岁,当初秦恪收留梁司文时,也不过是半大少年。
容奚顿生心疼,秦某人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且养育梁司文成人。
“他已成长,无需你劳神。”
秦恪眸生笑意,“嗯,日后我只为你劳神。”
翌日,容宅恢复安宁。
秦恪果真增派匠人建造新宅,后离宅去往军器监。
趁他不在,容奚去寻梁司文,没来由问道:“你可知,你义父喜爱何物?”
梁司文顿时犯难,思虑片刻道:“义父似无特别喜好,我亦不知。”
“罢,我再想想。”容奚失望离开。
他刚出容连院子,便遇上何氏。
“何姨,来寻二弟?”容奚礼貌问候。
何氏摇首微笑,声音温柔似水,“妾来寻大郎君,只是去你院中方得知你不在。”
容奚遂领她入书房。
书房高足案椅陈列,何氏不过惊讶一瞬,见容奚坐下,便于袖取纸,道:“此乃妾之拙见,请大郎君过目。”
容奚道:“您坐。”
何氏感激一笑,拘礼坐下,却仅挨椅面半分。
“何姨,您若有需求,尽可告知刘翁,”容奚未去翻阅,只笑道,“我并非干涉您行事。”
他担心何氏有所误解。
何氏笑道:“大郎君仁心,妾心中感激。只是妾尚有不情之请,望郎君成全。”
“何姨不必见外。”
何氏道:“大郎君见多识广,妾居于深宅十数年,不过琢磨出几分愚思,烦请大郎君瞧瞧,是否能行。”
容奚顿生兴趣,他展纸细观,后猛地抬首看向何氏。
此前并未在意,如今方发觉,何氏容貌气色,似与少女无异。
肤色白皙紧致,不见丝毫皱纹,称得上吹弹可破,原本七分容颜愣是拔为十分,可见其保养之法甚妙。
见容奚神色惊异,何氏不禁面露愧色,道:“此些愚见,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大郎君……”
“不,此法甚好。”容奚由衷赞道。
何人不愿永葆青春,容颜不老?
世上追求美貌者众,何氏若当真精于保养之道,定可得世人追捧。
“大郎君?”何氏目露惊喜。
容奚再仔细打量她面容,发现其虽施脂粉,却恰似天然雕饰,若不细心观之,定极难发现。
容他妄言一句,太后、明颐公主面上脂粉,比起何氏来,倒落了下乘。
“何姨亦擅脂粉一道?”
何氏颔首,“略通一二。”
容奚不由弯眸笑道:“囿于深宅十数年,当真是屈才了。”
他虽不热衷赚钱,却愿意看到何氏勇敢迈出宅门,专注自己事业,而非被所谓夫权压制。
何氏即便再淡定,得他赞扬支持,亦喜笑颜开。
“多谢大郎君。”
容奚摇首笑道,“何姨当真不必见外,唤我大郎便好。我尚且需您助我一事。”
何氏愈发温柔,笑容不再疏离,亲切了许多。
“我若力所能及,定不负大郎所托。”
容奚遂道:“您知晓学堂中有两位小娘子,她二人皆出自乡野,不懂礼仪之事,您若得闲,能否教授她二人?”
他并非要拘着两人,只是这世间皆是繁文缛节,若日后二人入世,不通世间女子礼仪,定会受人讥讽。
技多不压身,知晓其中道理便可。
何氏懂其意,笑道:“此事交予我,大郎且放心。”
她起身正欲离屋,却听容奚问:“何姨,若要送礼,却不知对方喜爱何物,当如何?”
何氏微愣,继而笑道:“在你看来,何物最能表你心意?”
“我心意?”容奚诧异。
何氏颔首,“贵重与否倒是其次,端看那份心意。”
容奚沉思半晌,忽脑中灵光一闪,兴奋拍案而起。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奚:男朋友生辰快到了,我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头秃。本来想打包自己的,可是自己还没满十八岁,没驾照上不了路,唉!到底送什么呢?
第55章
近日, 秦恪发现容奚颇有几分神秘,似有秘密瞒着自己。
不过他素来尊重容奚, 若容奚不愿透露, 他也不会多问。
自那日气晕后, 容维敬收敛些许,然整日阴沉藏于宅中, 气色越发憔悴,精神萎靡不振。
眼见何氏常出宅抛头露面, 他心中郁闷非常,每日必要斥责何氏一番。
何氏性格温柔,多年来也已习惯,听听便罢, 并不会与他争锋。
如此一来, 容维敬越发阴郁,他发觉自己权威不再,遂沉迷酒中, 不可自拔。
容墨又精心造出一飞行模具,较之前稍作改动,似更为合理。
他独自登上山顶,往下抛掷模具, 一次又一次记录飞行距离,并依此不断改进。
容维恒素来不拘他性子, 见他成日出宅,专注制造模具, 性情开朗甚多,心里由衷感谢容奚。
转眼,七月流火,炎热夏日渐行渐远。
容奚从县城回宅,路遇乡邻,乡邻皆礼貌问候,面上洋溢喜悦。
眼见今年大丰收,乡邻俱欢喜至极,遂对容奚心生敬意。
容奚心情甚慰,归宅后,见容维敬并不如往常淡漠。
容维敬心绪不佳,更见不得容奚面带喜色,只觉晚膳难以下咽,不过吃了几口,便离席回屋。
是时候搬新宅了,容奚暗道。
新宅基本已经建成,一些器具也陆续搬进,只待主人入住。
入夜,容奚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眠,他正想着明日秦恪生辰之事。
以前,他从未在意过生辰,可正月时,宅中众人一同为他庆贺生辰一事,让他心中如暖流涌动,他方觉庆贺生辰相当令人喜悦。
翌日清晨,他眼下微青,头脑昏沉,却坚持起身下榻,用冰凉井水清醒后,便去灶房和面。
他入灶房乃常事,秦恪并未放在心上。
不久,秦恪晨练后沐浴完毕,刚穿上外衣,就见容奚捧盘而入,面上笑容甚是好看。
漆盘置案,秦恪低首瞧去,见是两碗面条,不由问:“今日吃面?不与他等同堂?”
容奚颔首,“就我俩吃面,我已交代下去,今日不同堂。”
秦恪不明所以,却未多问,依言坐下后,夹起面条正欲送入口中,却被容奚拦住。
“不能断!”
不能断?秦恪狐疑凝视容奚半晌,忽灵光一闪,心中顿时极为熨帖,不由展颜笑道:“今日是我生辰,我竟忘得一干二净,多谢澜之。”
他笑容虽轻浅,却极俊美,整个人似在发光。
“快吃罢,”容奚顿生羞涩,催促道,“吃完还要去公衙。”
两人用完早膳,出宅去往监所。
途中,容奚折下一片绿叶置袖中,秦恪好奇问:“取叶为何?”
容奚笑容神秘,“到公衙便知。”
两人抵达监所时,程皓尚未临衙。容奚携秦恪至一屋内,此屋乃容奚专用,供他研制器物。
近日他一直闭门研究新器,吩咐人不要打搅,连秦恪都不敢接近。
“新器已成?”秦恪环视一周,只见半人高石台上,一物形状怪异,颇为奇特。
容奚颔首,“你先坐下稍候片刻。”
他言罢,落几滴清水于一玻璃片上,玻璃片极小,尚不及手指长。
秦恪心生好奇,静静凝视。
容奚取出树叶,轻轻折断,后夹取折断处透明薄皮,平展置玻璃片水滴中,拾取另一枚玻璃片盖住。
“这是作何?”秦恪实在难以理解。
容奚笑着将标本放置新器载台上,对准目镜进行调试。
须臾,他扬唇一笑,抬首道:“你来瞧瞧。”
秦恪已看到目镜,不由笑道:“形似望远镜,却又不是,有趣。”
言罢,依言凑近目镜。
半晌,他方抬首看容奚,心中极为震惊,“这是……树叶?”
为何他透过此器,竟看到许多环状之物?简直不可思议。
“的确是树叶,”容奚笑道,“可以说,正是你看到之物,共同形成树叶。”
秦恪尚处于震惊中。
他并非不能理解,他只是觉得颇有几分神妙。
“那些是何物?”他艰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