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彻底被顾晏弄得没脾气,耐着性子配合,看他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可很快,他身旁便有人轻声道:“公子,不可再往前走了。”
这声音方才递绸布给他的人声音并不相同,应当已经换了人。不知为何,那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压抑,像是正忍着笑意。
叶梓乖乖地站在原地,耳畔听见了河水拍打堤岸的水声。忽然,有人从身后推了他一把。叶梓一时没站稳,朝前方踉跄几步,落到了一个怀抱中。
身后响起几名女子的嬉笑声,叶梓动作间,戴在眼睛上的红绸松动落下。率先映入他眼前的,却是铺上了红绸的地面。
他们正站在一艘画舫的船头。
这画舫比他们原先在石桥上看见的大上许多,画舫上红绸铺地,珠玉金箔点缀,格外别致。船头悬挂一个同样艳红的灯笼,随着微微夜风缓慢飘摇,上面正贴着个大红的囍字。
叶梓的眼前顿时蒙了一层红。
“子、子承……”
叶梓怔怔地抬起头,顾晏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件鲜红的袍子,衬得眉目越发俊朗。
还没等顾晏说话,忽然有人用力推动他们脚下的画舫。船身轻晃一下,顾晏连忙收紧手臂,将叶梓抱得更牢了些。
摇摇晃晃地顺着河水飘摇而去,远远还能听见河岸边姑娘的高喊:“祝二位公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说好了一人十两,改明儿找公子要去!”
叶梓脑中混沌不已,河岸边嘻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混沌世界中,只剩下紧紧揽着他的这个人。
画舫随波飘摇,河岸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顾晏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道:“先、先进去吧。”
叶梓点点头,乖顺地被顾晏牵着走进了画舫。
画舫内同样张贴着囍字,桌案上放着鲜红花烛,金箔洒在铺了红绸的地面上,正是洞房花烛夜的布置。一旁的木衣架上,还挂了一件与顾晏身上所穿相似的喜袍。
顾晏走过去取下喜袍,解开叶梓的外袍,替他换上。
顾晏细致地替叶梓穿衣,声音稍有局促:“这……这是我问了当地几位年轻女子后,她们给我出的主意,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
“我……”叶梓眼框微微发热,他眨眨眼,轻笑道,“你干嘛这样……我们明明早就成婚了,我当瑞王妃都当了这么久,还玩这套做什么。”
“那不一样。”顾晏垂眸看他,目光柔和,“先前在长安那次,我们有些误会,婚宴也只落得个草草收场。”
顾晏替他换上喜袍,整理妥帖,深吸一口气,温声道:“阿梓,我没有办法像寻常人家那样,三媒六聘,宴请宾客,郑重地将你迎娶进门。但除此之外,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所以我一直想着,不能让你这么糊里糊涂地跟了我,得找机会补偿给你。”
泪水顺着叶梓的脸颊滑落下来,叶梓偏过头,声音颤抖:“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你这样,我……”
顾晏拉着他走到床榻边坐下,温柔地替他拭去眼泪:“阿梓,别害怕。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当我以为自己失去了你的时候,我几乎要将自己逼疯。是你把我拉了回来。若没有你,我兴许早就……你信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本心,你不用为此感到不安。”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有天地为证。”
叶梓肩膀抖得厉害,他把头抵在顾晏肩头,半晌才溢出几声小小的呜咽。
顾晏无奈地笑了笑,将人扶起来,轻声责备道:“你这人怎么每次都这样,明明往日不爱哭,偏偏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形,就要掉几滴眼泪来扫兴。”
叶梓抹了一把眼睛,咬了咬下唇:“我、我才没有。”
他四下扫了一眼,转移话题道:“不是要成婚吗,你这屋里怎么连杯酒都没备。”
顾晏失笑:“喝了酒,又想像上次那样睡死过去?”
他凑上前,在叶梓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贴近对方耳畔,轻声道:“瑞王妃,你以为还我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叶梓从他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想往后躲开。
顾晏轻而易举擒住对方手腕,翻身将人压入了铺着深红色锦缎的柔软床榻中。层层纱帐落下,隐去红帐内交叠的身影。
第81章
顾晏温柔地解下叶梓的发冠, 长发铺了顿时满床。
叶梓陷在柔软的床榻里,他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心跳鼓噪着,胸口由于紧张微微起伏。
顾晏往日鲜少穿这般鲜艳的色彩, 大红的喜袍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通透,丰神俊朗。他眼眸垂下, 由上自下看入叶梓眼中,丝丝缕缕的情愫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
叶梓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顾晏伸手抚摸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手指顺着叶梓的侧脸滑下,在心口处轻轻按了按:“心跳得这么快,害怕吗?”
“我……”
叶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颤, 下意识攥紧了顾晏的袖口, 却被对方缓慢掰开,十指紧扣抵在床面上。
顾晏低头深深吻他, 半晌,轻声笑道:“呼吸,小傻子。你不是就喜欢这样吗, 怎么这么紧张?”
叶梓局促地偏过头:“我、我才没有……”
顾晏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上,恶意地用齿尖轻轻碾过:“没有什么,你不喜欢吗?”
叶梓闭上眼,呢喃道:“喜欢……”
顾晏舔了舔被咬得发红的那小片皮肤,头也不抬:“喜欢什么, 阿梓,说清楚些。”
叶梓被他逼得浑身战栗,呜咽一声,才小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那声音细弱蚊蝇,顾晏眼神一沉,手指挑开本就系得不算太紧的腰带,安抚地吻了吻他的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画舫在水中随波飘摇,不多时就已远离河岸,停在了河中央。远处,几蔟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一朵接着一朵。点点细碎的低泣从船身中溢出,很快便被烟火声彻底掩盖。
叶梓的意识很快变得混沌不清,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风雨飘摇中的一株小草。
风雨毫不怜惜地碾过娇嫩的叶片,失控感铺天盖地袭来,叶尖怕得发颤,忍不住蜷缩起来。
可原本呼啸的风雨却在此时变换作绵绵细雨,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几近怜惜,诱惑着枝叶颤颤巍巍张开。纤弱的枝叶很快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仍由雨露击打,予取予求。
船头鲜红的灯笼摇晃得越发欢快,在漫漫长河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到最后,叶梓直接被累得昏睡过去。
他的意识飘忽不定,沉入了一个又一个仿佛遥不可及,而又叫人万分熟悉的梦境中。
他像是被包裹在什么酥软的事物当中,眼前满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忽然,清甜的甘露透过黑暗落到他身上,叶梓贪婪地抬头吸食,他竭力向上攀爬,想要汲取更多。
一丝光芒出现在他眼前。
叶梓左右张望着,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小绿草的模样,周遭尽是温暖朦胧的水汽,什么都看不真切。
忽然,一只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叶片上。
叶片瑟缩一下,而后又怯生生地纠缠上去,讨好地向对方露出了最娇嫩的蕊心。
那只手动作顿了顿,身旁立即有陌生的声音传来:“神君费了这么多仙露灌溉,这种子可算是破土了。一出来就知道向您示好,这小东西……”
抚摸着叶片的男子声音淡淡,一如古井般平静无波:“仙草有灵,可通人性。”
叶梓仰头朝他看过去,那人的容貌仿佛隐藏在水雾当中,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在看我?”男子轻声开口,像是带了点柔和温意,“你看不到的。”
上古天神之貌,哪里是它这样一株刚出生的小草能够窥视的。
仙草在那片氤氲的水汽中住下,可大部分时候,他只能独自待着,唯有几名侍奉神君的仙童偶尔坐在院子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仙草每日最期待的,就是神君给他灌溉仙露的时候。
神君每日都会亲自来给他浇灌仙露,摸一摸他的叶子,再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仙草听得懵懵懂懂,可仍然十分爱听。
他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神君没有再来。
浇灌仙露的换做了神君身边的仙童,一样的细致入微,可到底是欠缺了些什么。仙草等了很久很久,仍没有等来想见的那个人,连叶子都变得没精打采。
仙童在院子里闲聊的时间比原先更长,仙草日夜听着仙童说话,能听懂的句子越来越多。仙草竭力听着,从字里行间中,听出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下凡历劫,归期不定。”
叶梓身旁的景象忽地变换,他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沉浮,被搅得头晕眼花。光与影的交接越发清晰,叶梓猛地睁开眼,自己正被一名妇人牵着走在繁杂的街市上。
他偏着头,竟一点也想不起方才看见了什么。
“小梓,娘去给你买糖葫芦,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别哭也别闹,好不好?”妇人的声音温柔,三四岁的孩童歪着脑袋看她,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看见自己的娘亲走到街角,一个不曾他见不过人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手里。随后,妇人远远看了他一眼,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想提醒娘亲,卖糖葫芦的不在那边,可还没等他往前走,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那只手力气很大,攥得他手腕生疼。
他眼睁睁看着妇人渐行渐远,没哭也没闹。
娘亲嘱咐过他不能哭闹。
随后,他被人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与许多同他一般年纪的孩子关在一处。他们整日被逼着习武练剑,在那个暗无天日、仿若牢狱的地方互相拼杀。
因为有人告诉他们,不胜,就只有死。
后来,他成为了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他以为他终于能离开那个牢笼,可不曾想,他只是被带去了另一个牢笼。
恢弘气派的皇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抚摸着他的头,与他说了很多话。
那人告诉他,从今日起,跟在他身边,护着他,哪怕付出你的性命。
他被人领着走过长长的宫闱,穿过带着花窗的游廊,来到一处种满花草的院落。恰遇一个少年,从断裂的枝头摔落下来。
那张脸变得稚嫩又陌生,他早认不出那人是谁,他只知道,那是他一生都要守护的人。
叶梓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红绸软帐将外头遮得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他浑身像33" 王爷,你家仙草又溜了[穿书]0 ">首页35 页, 是被打碎又拼接起来似的,酸软得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剩。
记忆如洪涛般卷进他脑中,叶梓轻声呢喃一声,睁开眼,眼前映出那张熟悉的脸庞。
隔着漫长的时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纵使几经轮回变换,那张脸仍可仍然俊朗依旧,那是世间最精细的工笔都雕刻不出、无法复制的容颜。
叶梓怔愣地盯着那张脸,后者却忽然睁开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视线交汇的瞬间,混沌烦乱的思绪立即被搅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昨夜疯狂的记忆。叶梓脸刷地红了,下意识往后一躲,身后某处却传来难以言喻的酸软,疼得他皱了皱眉。
顾晏神情稍变,轻声问:“还疼么?”
“怎么不疼,可疼了。”
想起昨夜的事,叶梓就委屈。
面前这人在床上跟变了个人似的,霸道又强硬,翻来覆去折腾了他大半宿。叶梓刚开始还有些力气,后来却被过剩的快感逼得浑身发软,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人索取。
叶梓红着眼睛指责,那双眼哭得有些红肿,还泛着水汽,浑身上下都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样。
顾晏眼神暗了暗,险些被他这模样又勾起了兴致。
他闭眼定了定心神,在心中提醒自己昨夜已经将人折腾得够狠了,不可再胡来。
顾晏心中叹息一声,手掌缓慢探到叶梓身后,安抚地轻揉两下后,顺着肌理滑下去。叶梓浑身战栗一下,僵硬得动也不敢动。
顾晏只是摸了摸,便没再碰他,低声道:“像是有些肿了,我给你上点药。”
“不用了。”叶梓轻轻摇了摇头。
寻常药膏对他的作用并不大,更何况,这点小伤不出半日就能好。
顾晏心头有些愧疚:“抱歉,我该更小心些才是。”
“没事……”叶梓抬眼看他,有些难为情地轻声道,“我就喜欢你这样。”
顾晏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他颇为无奈地低下头,在怀中人的脸上捏了一把:“昨晚没受够,大早上招我做什么?”
叶梓把头埋在顾晏胸口,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半晌,他闭上眼,低声道:“我就是没想到我们还会有这么一天,我的……殿下。”
顾晏搂着他的手臂顿时收紧了些,轻声道:“你叫我什么?”
叶梓直起上身,双手支撑在顾晏身侧,低头看入那双眼里,朝他轻轻笑了下。一如那年二人初遇,叶梓纵身接住从树上落下的顾晏。惊鸿一瞥,从此眼中只剩下他一人,再无其他。
叶梓虔诚地在顾晏唇边印下一吻,声音低而清晰:“……殿下。”
顾晏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你都想起来了?”
叶梓松了力道,躺回顾晏怀里,勾着他的头发把玩。他没有回答,只是道:“子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有等顾晏回答,叶梓自顾自道:“很久以前,有一位帝王,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那时候适合做储君的,只有他那位年纪还不到十岁的皇孙。他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他最得意的儿子被人害死,为了不让自己的孙儿也走上这条路,他想了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