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贵妃眼眸微颤,没有答话。
顾晅又道:“那年云嫔进宫,还是昭仪的你主动与她交好。借着她受宠,你也很快得到靖和帝青睐。后来,你与云嫔几乎同时有孕,可她却被人陷害,打入冷宫,这里面当真没有你半分作为么?”
瑜贵妃声音扬高:“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母妃别急,让我说完。”顾晅淡淡道,“你本以为没了云嫔之后,再无人会与你争宠,可没想到你身子太差,竟不慎没了孩子。太医告诉你,你将永远不得生育。”
“你知道没有子嗣的妃嫔在后宫举步维艰,所以你又盯上了云嫔。”
“你告诉靖和帝不能让皇室血脉在冷宫里长大,让靖和帝将那还不足一个月的孩子从云嫔身边夺走。没了孩子之后云嫔彻底丧失了生的希望,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你怕事情败露,将与之相关的人尽数封口。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辛苦寻觅,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位曾在云嫔身边侍奉,后来被遣散出宫的侍婢。”
瑜贵妃颓然倒在靠椅上,面色惨白。
顾晅偏头看她,神情几近悲悯:“母妃现在还觉得,我是疯了吗?”
瑜贵妃嘴唇颤动一下,她稍稍平静下来,劝道:“是……当初是我做错,可是晅儿,自从将你接到我身边后,我一直将你当做亲生儿子那般教导。若不是我,你哪会有今日的地位?”
“地位?”顾晅嘴角弯了弯,温声道,“是啊,要多谢母妃的栽培,若不是你教会了如何与旁人争抢,我定然没有今日。所以母妃放心,若父皇怪罪下来,我会替母妃求情。”
瑜贵妃怔怔抬头。
顾晅又道:“现在朝堂内外,都以为父皇只是不知从何处染了瘟疫,而并非中毒。我想,父皇也应当不想让他这是中了芜兰花之毒的消息传扬出去。因为一旦所谓瘟疫被爆出其实是芜兰花之毒,二十年前的旧案也会因此被翻出来,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大事化小。”
“只要母妃不讲此事到处宣扬,我想父皇应当也不会太过于追究此事。”
“你的意思是……”
顾晅却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言尽于此,儿臣送母妃回宫吧。”
“不必。”瑜贵妃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走。”
瑜贵妃说完,快步朝殿外走去。顾晅轻叹一声,身后,小灰雀轻巧地落到他肩头。
“阿晅……”
顾晅偏过头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吓到你了?”
“没有。”小灰雀在顾晅脖颈边蹭了蹭,道,“这样放瑜贵妃走真的可以吗?万一皇帝追究她,她将你下毒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不会。”顾晅将小灰雀攥在手心里,轻轻抚摸他背上的羽毛,“雀儿,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吗?”
“什么……”
顾晅抬眼朝殿外看去,淡淡道:“一是死人,二是疯子。”
小灰雀懵懂地眨眨眼,没太明白他忽然这么说的意思。他站在顾晅手心里,仰头看着他:“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能和阿晅在一起就好啦。”
顾晅温声问:“只要与我一起,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接受么?”
小灰雀道:“那是自然。”
顾晅眼眸敛下,唇边带上点笑意:“好。”
永春堂医馆,顾晏与叶梓踏进去,里面比过往更加人满为患。
二人在医馆大堂站定,叶梓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无奈笑道:“这裴大夫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竟然这么多人?”
“小公子有所不知,”他身旁,一位前来看病的老者悠悠道,“这儿的大夫妙手回春,先前还与王爷去了江南,一举将那边肆虐的瘟疫治好。坊间都说他是位神医啊!”
正是因为裴戈在广陵根治瘟疫,救了无数人的性命的事情传回了长安,众多百姓慕名而来,这才使得永春堂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叶梓与顾晏对视一眼,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前方有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人着了一身简单素衣,虽是一副普通百姓打扮,但仍能看出气质雅致,不同寻常。
是温芷。
温芷远远看见顾晏与叶梓站在医馆门口,连忙迎了上来,脱口唤道:“王……”
“姑娘。”顾晏率先打断道,“我们是来找裴大夫的。”
温芷立即了然,点了点头:“请随我来吧。”
温芷将二人引到了医馆后方的厢房中。
合上厢房的门,叶梓道:“没想到郡主竟留在了永春堂。”
“别叫我郡主了,我早已不是什么郡主。”温芷笑了笑,道,“裴大夫先前与王爷去江南医治疫症,我就与婉儿一同打理医馆,日子久了倒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这才……留在这里,与裴大夫学些医理,也好治病救人。”
叶梓会心一笑:“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最好的。”
温芷道:“这要多谢谢你呀,小草仙。若不是你,恐怕就没有我今日了。”
顾晏皱了皱眉,声音沉了下来:“你叫他什么?”
温芷正要回答,叶梓一见情势不对,当即打断道:“郡主,还是快些请裴大夫过来吧,我们找他有些急事。”
温芷纳闷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晏,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转头出门寻裴戈去了。
叶梓刚松了口气,就觉得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搂住。
顾晏恶意地在他耳尖轻咬了一口,低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名字,嗯?小草仙?”
这话里的醋味酸得叶梓牙疼。叶梓不适地瑟缩一下,无奈道:“王爷,你这又是喝的哪门子飞醋呀。”
顾晏手臂紧了紧,在他耳后敏感的区域轻吻着,没有答话。
叶梓受不住他这样撩拨,不自在地挣动道:“你别……一会儿再被人看见。”
顾晏还是没理他,嘴唇缓慢下移,在叶梓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嘶……”叶梓吃痛一下,道,“顾子承!”
“我在。”顾晏轻吻舔舐着被他咬了一口的那片区域,满意地看见那小块白皙的皮肤上带上了一丝暧昧的红痕。
由于叶梓这超常的恢复能力,顾晏无论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第二天总是消失无痕。
这在叶梓看来是件好事,但顾晏却不这么觉得。
往日处变不惊的瑞亲王也不知是被这事触到了哪根神经,每每亲近的时候,总爱固执地在他身上留下些痕迹,乐此不疲,偏执又霸道。
顾晏放开叶梓,指尖在那块红痕上细细摩挲,像是在回味。
叶梓打掉他的手,捂住脖子,愤愤道:“你是属狗的吗?就知道咬人。”
“这是惩罚。”顾晏义正言辞道,“如何,瑞王妃,你可知错?”
“你——”叶梓正要说什么,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裴戈推开门,面色稍稍有些不自在:“虽然实在不忍心打搅二位,但在下的医馆现下实在有些忙碌。二人若要培养感情,可否等会儿再继续?”
叶梓:“……”
叶梓脸刷地红了,窜到一边坐下,不再理会顾晏。
顾晏也立即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神情,道:“裴大夫请进吧。”
裴戈在他二人面前落座,顾晏很快将来意告知。
裴戈听完,竟许久未曾回答。
顾晏观察着他的神色,劝说道:“裴大夫放心,虽然本王让你进宫守在陛下身边,但你并不需真的替他费心。你只要按照先前所做,替他熬制缓和毒性的汤药即可。”
“无论最终陛下病情如何,本王可以保证,你绝不会有性命之危。”
裴戈笑了笑,答道:“王爷多虑了,在下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在下不明白,王爷若只是想要缓和毒性,您那里本就有药方,只需要将其交给太医就是,何必来找在下?”
顾晏敛下眼,语调平和:“太医毕竟是外人,总不如自己身边的人用着放心。更何况,裴大夫难道就不想把握住这个进宫的机会?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裴戈神情稍滞,抬眼看向顾晏,像是在从他脸上确认什么。
半晌,裴戈忽然轻笑出声,道:“好,既然王爷亲自开口,在下必然从命。不过,王爷还请给我一日时间,处理好医馆之事。明日一早,我自然进宫。”
顾晏想了想,问道:“说到这个,怎么不见婉儿姑娘?只剩下你一人与一个初学医术的常宁,难怪你们会忙成这副模样。”
提起这事,裴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还说呢,那丫头在我回来的第二日就走了。”
“去了何处?”
裴戈道:“西北大营。”
叶梓一愣,惊讶道:“好端端的,她去那地方做什——”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还记得,当初温熠曾经说过,料理完常宁郡主的事情之后,要带兵前往西北驻扎。
叶梓眨眨眼,试探地问道:“她该不会是……”
“女大不中留了。”裴戈笑了一声,无奈道,“那丫头死活说西北战士镇守边关艰辛,随军的大夫也没几个好的,非要去那地方给人家做军医,你说这事弄的……”
叶梓难以置信:“温熠竟然同意让她一小姑娘跟着去吃沙子?”
“应当是不同意的吧。”裴戈道,“听温姑娘说,婉儿与温小将军留在竹屋照顾她时,日日吵架,就连温小将军离开前夜,还吵得不得安宁,似乎就是在争执婉儿想跟着去西北之事。”
裴戈叹道:“我与婉儿其实并非亲兄妹。我们都是自幼父母双亡,跟在师父身边长大。后来师父因故离世,我与婉儿相依为命,才流落来了长安。”
“……我将婉儿当做亲妹妹照顾,她这些年许是被我惯得太厉害,性子越发骄纵,无法无天。让她去西北吃些苦头也好。”
顾晏轻笑一声,道:“你们觉得是苦头,人家可不一定这么想。裴大夫,恭喜啊,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成皇亲国戚了。”
裴戈摇头不语,没再多言。
三人闲聊几句,裴戈还要忙于医馆的事务,二人也不好叨扰太久,很快就离开了医馆。
顾晏与叶梓没有乘车,二人步行在街头,难得闲适。
长安城如今一片秋意盎然,落叶纷纷扬扬洒在地面上,带了几分萧瑟之感。街市上一如往常般祥和热闹,却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叶梓忽然问:“子承,芜兰花的根……当真已经没有了吗?”
“是。”顾晏道,“所有的芜兰花都已在广陵被销毁,我也只留了那一小包花粉以备不时之需。”
叶梓抿了抿唇,迟疑道:“那……靖和帝那边……”
顾晏笑了笑:“虽然花根没有了,可花种应当还是有的。”
这就是叶梓在担心的事情。
叶梓道:“若他手中还有剩余的芜兰花种,并以此种出芜兰花,得到根须的解药,会不会……”
“那又如何?”顾晏淡淡道:“他尽管种便是,我等着。”
叶梓心中还有疑虑,不过也没再多问。二人行至街市一处热闹的门第前,叶梓好奇地朝内张望了一眼:“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顾晏拉了拉他的衣服,抬眼指了指叶梓头顶上方。
二人头顶的红木匾额上,大大的镌刻着几个字。
——“长安书阁”
那书阁叶梓听说了好几次,可先前没有机会,一次都没有踏足过。他一时好奇心更重了些,问:“这就是秋棠他们买话本的地方?我们可不可以……”
他话36" 王爷,你家仙草又溜了[穿书]0 ">首页38 页, 还没说完,顾晏直接牵起他的手,踏入了书阁内。
书阁内人声鼎沸,共分为三层,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可谓是琳琅满目。穿透大堂,书阁内部与一座茶楼相连,大部分人如今都围聚在那茶楼之内。
二人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一月一度的流行话本品鉴日,书阁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评讲当季最受欢迎的话本。
叶梓一听就来了兴致,缠着顾晏要听说书。顾晏无奈,只得花重金包下个茶楼雅间。
雅间在二楼,视野极好,叶梓一边吃着瓜果茶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说书人,仔细地听着。
果不其然,说的正是王府艳记。
他们几个月没回来,那本王府艳记已经写到了第五册 ,小公子千里寻夫,却发觉王爷移情别恋,暗自神伤。
叶梓一听这开头就觉得不对味,皱着眉继续听下去。
也不知是那作者现在收敛了,还是说书人不好将书中的风月之事展现出来,这一册王府艳记内容极为正经,非但几乎见不到那档子风月之事,内容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一册说的是王爷奉命南下,小公子在王府中耐不住寂寞,一路追到了江南。可追去之后才发现,王爷非但没有如他想象那样惦记着他,反倒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小公子伤心欲绝,不由使出众多手段,试图挽回王爷。
听到这里,叶梓彻底听不下去了。
他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放,怒道:“这都什么东西?”
顾晏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温声道:“话本罢了,不用在意。”
“那也不行,我——”
还没等叶梓说完,台下忽然起了些争执之声。
说书人的讲述中断,叶梓探头看过去,发生争执的地方恰好被人群挡住,一时看不清究竟是何情形。
顾晏也偏头顺着叶梓的目光看过去,道:“下去看看?”
“好。”
二人下了楼,很快来到发生争执之处,正在与书阁管事争执那人,却是个熟识之人。
秋萝被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们怎能随意篡改坞芳先生的作品,那段原本的内容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