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东西,我何时让你失望过?”
听了他这话,司危眼中的焦急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惊诧与欣喜的情绪。
司危问:“主子,您的意思是说……”
顾晏没再多言,只平静道:“先下去吧,我心中有数。”
“是。”
司危离开庭院,顾晏轻叹一声,转头回了屋内。他脱下外袍放在衣架上,刚要回到床边,却见叶梓已经睁开了眼睛。
顾晏在床边坐下:“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叶梓摇摇头,“你出去做什么,方才谁来了?”
“是司危。”顾晏道,“他来与我传消息,六皇叔他昨夜起兵了。”
叶梓怔愣一下:“这么快……”
顾晏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前几日刚命人四处散布靖和帝病危的消息,算来,传到六皇叔的封地,大抵不超过两天。他倒是一点也没让我失望。”
叶梓翻了个身滚到床边,搂紧了顾晏的腰:“靖和帝那边作何反应?”
“他应当还不知道。”顾晏道,“司危给我传来消息向来快上一些,或许要过几个时辰,消息才会传遍长安城和朝野上下。一会儿我进宫一趟,先将军心稳定下来。”
叶梓轻笑一声,道:“你可别再刺激靖和帝了,若他真的就此被气死……”
顾晏接话道:“让他这么死,不就是太便宜他了?”
叶梓沉默片刻,又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静观其变。”顾晏道,“这几日我插手朝政,才发觉事情远比我想象中棘手。靖和帝再无用也是一国之君,他没那么容易被拖垮。”
“那……”
顾晏弯了弯嘴角:“所以,皇叔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他没再多说,搂着叶梓重新躺下,慵懒道:“再陪我躺会儿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会儿宫里指不定多乱。”
叶梓轻轻应了声,依靠着顾晏躺下,却没了多少睡意,一双眼奕奕有神地盯着顾晏看。
顾晏捏了把他的脸,笑道:“你不累了?还是大清早的就还想再来一次?”
叶梓想起昨晚还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浑身抖了抖,闷声道:“不要,你昨晚快要弄死我了。”
顾晏故意道:“昨夜是谁说要将自己当做礼物送给我,说让我怎么对你都行?”
叶梓藏在被子下的耳根悄然红了起来,局促道:“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顾晏的手在叶梓腰间摩挲一下,危险地问:“所以……你是骗我的?”
叶梓瑟缩一下,没敢再接话,乖乖躺在他怀里闭着眼装睡。
晚些时候,顾晏进了宫。
朝堂上果真因为静王谋反的事情乱作一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一时拿不出个妥善的应对之策。顾晏听得烦了,忍无可忍出言喝止。就在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太子顾晅却站了出来。
顾晅要自请率军出战。
自太子继位后,靖和帝就卧床不起,大部分朝政又把持在顾晏手里,顾晅并没有多少机会出头。而顾晅对此始终是不以为意的态度,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觉得顾晏把持了朝政有什么不妥。
太子没存在感了大半个月,乍然提出这等要求,不由让满朝文武惊讶不已。
散朝后,顾晅在瑞亲王的肯允之下,见到了靖和帝。
顾晅在寝宫里只待了一炷香时间,寝宫内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他们在寝宫内发生了什么。只是顾晅推门离开寝宫时,手中已拿着靖和帝亲笔所写的圣旨。
命令太子三日后率兵出征,缉拿叛军。
出征期限的最后一日前夜,叶梓在瑞王府见到了顾晅和小灰雀。
原先小灰雀的变幻之术像是耗尽了它所有的灵力,变回原形后,竟迟迟没能再变回人形。它拖着越发圆润的身子,趴在叶梓肩头直掉眼泪。
“小叶子……我好舍不得你呀……”小灰雀抽抽搭搭地哭着,倒让叶梓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叶梓抿了抿唇,劝道:“雀儿,你别这样,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
小灰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可是阿晅说……阿晅说打仗要去很久时间,我舍不得离开你这么久。”
叶梓无奈:“这……”
这边叶梓百般哄着小灰雀,另一头,顾晅与顾晏站在庭院内,回眸看向那二人的方向。
顾晏道:“太子殿下,当真已经决定好了?”
“是。”顾晅道,“明日我便带兵出战,在此期间,长安城的事务,就要劳烦堂兄了。”
“这是自然。”
顾晅点点头,见那小灰雀还缠着叶梓不肯走,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三两步走过去,将那小圆球抓紧掌心里:“好了,该回宫了。”
小灰雀被他两根手指擒住动弹不得,小小的爪子蹬动几下:“我还没和小叶子说完话,我……”
“有什么可说的,你是只鸟,你若真的想他,随时飞回来不就好了?”
“好像是这样……那我可以每七日飞回来一次吗?”
“……不能。”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哪有你这样对相公的!”
“……”
一人一鸟争执着出了王府,叶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疑惑道:“朝中又不是没武将可用,实在不行从西北调派也可,太子为何要亲自领兵出战?”
顾晏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我猜……”
他的话没有说完。
翌日,太子顾晅领兵出战,一路南下。
十日后,太子率领的军队与静王正式交锋,一举挫伤静王锐气,战事陷入胶着。
半月后,太子军队落入静王设下埋伏,全军覆没,太子下落不明。
第87章
小灰雀是被颠簸震醒的。他躺在一块柔软温暖的软垫中央, 越发圆润的身子稍稍陷下去,蓬松的羽毛随着呼吸起伏, 轻微的抖动着。
小灰雀睁开眼,浑圆的眼珠眨了眨, 看见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顾晅。
“阿晅……我们这是在哪里呀?”他们正身处一辆马车内,这马车不同于太子銮驾, 没有精细柔软的椅垫,也没有配备精致的清茶点心,内里略显简陋, 正是寻常百姓常用的那种。
顾晅没有回答,伸手将小灰雀捧在掌心,用指尖帮他梳了梳软毛。
小灰雀渐渐清醒过来,疑惑问:“我们之前不是在军营里吗, 这是要去哪里, 不打仗了?”
顾晅垂眸看他,应道:“嗯, 不打仗了。”
“我们回长安吗?”
顾晅像是有些迟疑,他停顿片刻,试探地问:“若我说我们不回长安……”
小灰雀仰头看他:“不回长安, 我们要去哪里?”
顾晅道:“去一个青山秀水之地。”
小灰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们何时回长安去?”
顾晅道:“近期……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会回去。”
小灰雀低下头,想了想,道:“好吧, 不回去就不回去。”
顾晅松了口气,道:“你又不想瑞王妃了?”
“我想呀,可你不都说了吗,我要是想他,可以随时飞回去看他的。”小灰雀又思索一下,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经常离开的。”
小灰雀一本正经道:“话本里常有这样的故事,相公出远门之后,留娘子一人在家独守空闺,饱受相思之苦,我舍不得让你也这样。”
顾晅:“……”
顾晅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若当真不想我如此,还不如早些变回来。”
小灰雀问:“你说什么?”
“……没事。”
“还说没事呢,我都听到了。”小灰雀气鼓鼓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副模样?你以前还夸我好看呢,都是骗人的。”
“我没——”
“怎么没有。”小灰雀翅膀展开,朝顾晅扬了扬,“你最近喂我吃这么多,是不是就想我早日变回来。可吃东西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害我胖得都快飞不起来了,根本就变不回来。”
顾晅看着自己手里那团脖子都快看不见的小圆球,嘴角忍不住稍扬了扬:“……你不胖。”
“那你笑什么?”
“我没有。”
“怎么没有,你就是笑了!”
“……”
太子全军覆没,失去踪迹的消息传回长安时,天还没完全亮。从宫里来传信的太监哭着说完了这消息,被顾晏忍着起床气,好声好气反过来将人安抚一通,派家仆把人送出了王府。
顾晏回到卧房,叶梓抱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
他们方才是在院中说的这事,那太监哭得直抽气,正介于旁人能听见人声,却听不清内容的程度。察觉到顾晏回来,叶梓往里让了让,含糊地抱怨一句:“大早上的谁在号丧啊……”
顾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哄道:“没谁,睡吧。”
“嗯。”叶梓等顾晏躺下,闭着眼往他怀里钻,找到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熟了。
顾晏却没多少睡意,搂着叶梓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叶梓睡醒,天已经大亮。
他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在顾晏怀里蹭了蹭,睁开眼,顾晏正温柔地垂眸看着他。
“子承早安。”叶梓凑上去在顾晏脸颊旁吻了吻,问,“今日宫中没有事务要处理吗?”
顾晏道:“有。”
叶梓偏头看他:“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晏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看你睡得熟,不想把你吵起来。”
“你呀……”叶梓道,“幸好你现在只是个亲王,若你当真成了这天下之主,你这般行事,我恐怕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祸国殃民的妖孽了。”
顾晏也笑道:“谁敢骂你,我治他的罪。”
叶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翻身下床,去净房打了水洗脸。叶梓捧起清水在脸上拍了拍,清醒了些,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早晨是不是宫里来人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晏正推门吩咐婢女准备早膳,他听言,合上门转过头来:“是出事了,说昨日顾晅率领一支精兵试图偷袭敌营,入了陷阱,全军覆没。”
叶梓一怔,手中的帕子掉进了水盆里。
他脸上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下去,神情呆愣,眼神中带了几分懵懂茫然。
顾晏爱极了他这可爱模样,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阿梓,怎么,吓傻了?”
叶梓抓住顾晏的手腕,急得声音都在发颤:“这……顾晅死了?那那——那雀儿他……”
“别急,你听我说完。”顾晏将他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将人拉出来,去了把木梳给他梳发,“顾晅前不久曾派人给我送个封信,他将他的打算与我说了。”
叶梓抬头看他:“他的打算?你是说……”
顾晏嘴角扬起个弧度,无奈道:“他啊,这是摆了我一道。”
顾晏道:“靖和帝时日无多,这天下不能一日无君,顾晅迟早是要登上帝位的。照理说,他若想江山稳固,靖和帝病危这段时日,正是他表现的时候。”
“他将靖和帝的性命交到了我手里,并对我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了报答我原先对他的帮助,可现在我才明白,他或许早就有了脱身的打算。”
顾晏细致地帮叶梓冠发,低声笑道:“那家伙,丢了个烂摊子给我,自己带着心上人逍遥去了。”
听了顾晏的话,叶梓才明白过来:“所以……他是假死?”
顾晏点点头:“是。”
“原先瑜贵妃在寝宫忽然犯了疯病其实也并非巧合,那药还是顾晅拜托我,找裴戈寻来的。”顾晏道,“顾晅借瑜贵妃之手给靖和帝下了毒,又故技重施将瑜贵妃下药逼疯,正37" 王爷,你家仙草又溜了[穿书]0 ">首页39 页, 好毁灭证据,走得干净。”
叶梓想不明白:“顾晅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好不容易登上太子之位,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顾晏帮他冠好发,放下木梳:“阿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吗,这世上本就难有两全之事,顾晅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那……”叶梓抿了抿唇,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前太子被贬,顾晅又抛下这一切走了,靖和帝时日无多,这……”
“所以我说,顾晅这是在报复我啊。”顾晏笑了笑,“他怕是还记恨着先前我利用他给靖和帝下毒的事,这才将这棘手的烂摊子丢给我。”
“子承,你……”叶梓怔愣一下,隐约明白了顾晏的意思。
顾晏没再多言,只是道:“先不多说了,我去趟宫里。靖和帝那老东西这几日情况越发恶化,他要是这个节骨眼被气死,这天下就真乱套了。”
顾晏顿了顿,低声道:“起码,得让他把诏书留下再死。”
叶梓道:“我与你一起去。”
顾晏本想拒绝,叶梓又道:“我在外面等你就好,离你近些,我能放心点。”
此刻的长安城内,已是一派萧瑟之景。
长安像是一夜之间入了冬,寒风在街头巷尾萧瑟地徘徊,街上没什么人,透着股沉闷寂静。
叶梓放下马车的车帘,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江山早已风雨飘摇,静王这次出兵是有所准备,军队势如破竹。原先有顾晅的阻挡,或许还能拖延些时日。
可事到如今,或许不出五日,静王就该打到长安来了。
瑞王府的马车到了宫外,二人下了马车,朝靖和帝的寝宫走去。走到寝宫门前,顾晏脚步稍顿一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叶梓注意到他的异常,偏头问:“怎么了?”
顾晏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没说什么。
靖和帝寝殿外的看守早已换上了顾晏的人,他看向门外看守的侍卫,问:“陛下知道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