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低头,连清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像脆弱的蝴蝶,江浮低声说:“没有,其实很喜欢。”
“啊?”
江浮却突然站起身来,牵住他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离得也不远,江浮就拉着他在街上慢跑,与机器人、行人擦肩而过,活像私奔去的小情侣。
江浮带他去的是一处小山坡,是这座城市里最后一块没被高楼车流覆盖的地方。
初春的风带着凉意,软绵绵的云朵在天上翻了个身。
他们站在坡顶,周边景观一览无遗,既壮阔又细腻。连清心里的躁郁淡了不少,他气喘吁吁之余想到那句从前很流行的“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他想了一下江浮说这话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江浮看他笑也跟着笑,“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连清笑着摇头,“你是不是想在这里喊话?”
“喊什么?”江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脸上带着残余的笑意,“当然不是,就是觉得这里的风景视野很好,想带你来看看。我有这么幼稚?”
“没有,”连清说,“喊话也不是很幼稚吧?”
“那我喊喊看?”江浮真用手在嘴边围了个小喇叭,准备大喊,连清急忙拉住他,“别喊别喊,扰民了扰民了。”
“不行,我就要喊。”
“你想喊什么?”连清拉他,笑弯了腰,也不知道是哪里逗笑了他,“别喊了,真的真的。”
“不,”江浮很固执,“我要喊连清世界第一好。”
连清攀着他手臂,脸都红了,也许是笑的,也许是羞的。
江浮却突然在料峭春风里抱住了他,衣角飘动着贴到了一起,连清在江浮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里缓缓睁大了眼。
江浮说:“连清,你再等等我,等等我。”
连清心想,我还能等你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我在哪等你呢。
在江浮看不见的地方、在江浮的肩头,他终于露出了一点软弱与迷茫。在这个世界,他背负着一个无人知道的事关世界命运的重任,江浮是他的重任也是他的使命,他不是在拯救世界,是江浮在拯救他。
连清的声音温柔:“应该是你等我啦。”
他的头发就贴在江浮耳边,又软又痒,“我永远都不会承认雪莱家,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亲人,我只相信你,我只承认你。”
江浮就是个小王八羔子,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神会卖乖,他一说话就是甜言蜜语直戳人心窝子。
连清从没遇到过这样的,说要解除关系的是他,说只承认他的也是他。
看着老老实实,肚子里却一箩筐坏水。
他却用力的回抱了江浮。
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一起。
“还是我睡左边?”
“嗯。”
“什么讲究?你睡左边就会掉下去吗?”
江浮说:“不会。”
“那会失眠吗?”
“不会。”
“那为什么我要睡左边?”连清好奇道。
“因为我要睡右边。”
“你为什么非要睡右边?”连清关了电脑放小桌上,他坐到床边,突然犯了倔,“我今晚要睡右边。”
江浮克制的看他一眼,嘴角好像浮现一闪而过的笑意,“那你睡我身上。”
“?”
“瞎说什么?”连清知道他在开黄腔,他觉得这时候的江浮还挺新奇的,有种年轻人的劲儿,“学坏了啊你。”
江浮铺床,把两个圆鼓鼓的枕头放挨在一起。
他妥协了一点,用手在床中间指了一下,“那我抱着你,我们一起睡左边。”
连清一脸无语,好好的床两个人硬抱一起只睡半边算什么事,他嘟囔道:“......闹得慌。”
江浮勾了勾嘴角,把明亮的水晶灯关了,只剩两盏昏黄柔和的床头灯,“你先睡,我去洗澡。”
连清躺在床上听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声慢慢小下去的时候,他睡着了。
江浮在浴室喊了两声连清没人应,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带着一身水汽就出来了,他没拿睡衣连清又睡着了只能自力更生。
他穿好睡衣却蹲在连清床头没动,他这边的灯关掉了,江浮就在黑暗里长久的用眼神描摹连清黑暗里泛着莹白的光的脸。
连清若有所觉,迷迷糊糊的睁眼,“怎么了?”他温热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很无力的薅了一把江浮的头以示抚慰,但他头发洗了还没吹,连清摸了一手的水,“你好湿......”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湿什么湿。
江浮给他擦干手,恨恨的说:“谁闹得慌。”
第24章 将军
十年后——
“大家好,这是十号漂浮摄像头视角,现在正在为您直播的是帝国上将的授勋仪式。众所周知,关元帅在二十岁时上战场,而这位年轻的上将在十八岁时就上战场了,二十九岁受封上将,前途无量。现在我们看到他已经上台了.......”
江浮一出现在镜头里,弹幕就疯了一样飞涨。
“啊啊啊啊舔舔舔,今天也是快乐的舔狗。”
“麻麻怎么会有人这么帅还这么强的!”
“江浮这升职升的比关帅还快了吧,牛逼。”
“啧,看元帅这臭脸,不是怕江浮把他挤下位吧?”
“抱走关帅,不拉踩不比较不关我们家的事,后辈还是多尊重前辈吧。”
“楼上的,别把饭圈这一套带过来行不行?怎么哪都有你们?”
“哥哥军装帅的我腿软!!!”
连清托腮看网络直播,不得不承认江浮军装真的很帅。
他眉眼深邃,宽肩长腿,目光沉静幽深,在战场上的这十年叫他变化很大,现在只是薄唇轻抿着,简单站在那里就已经气势逼人,让人不敢冒犯了。
也是那种一个扫眼就能惹得小迷妹尖叫连连的男人了。
江浮十年前进军队,从兵开始在前线摸爬滚打。
那段时间连清几乎天天失眠,担心江浮受伤,也担心江浮受了伤还一声不吭。他没上过战场,也不了解打仗是怎么样的场景,他对战场的概念仍然停留在几百年前,枪林弹雨,赤手空拳。
星际战场都是机甲在作战,人在机甲内用精神力控制着机甲,机甲受损不会导致人受伤,但是精神力会受损。
精神力受伤会比身体受伤更严重,精神领域始终是最神秘、最难掌控的地方,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崩的局面,那不是现代医学技术能简单治好的创伤。
许多人都因此不得不从战场退出。、
让江浮升到上将的这场战役替帝国打开了陌生星系的关塞,这个星系的位置很关键,属于军事要塞,难攻易守,如果出征顺利,帝国对太空的探索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战役,最后是江浮带了几个人组成突击小队,潜入该星系,和关邑来了个里应外合,成功突破防线,才打赢的。
虽然对外说是关邑点了江浮去执行这项危险任务,但实际上——
“你是真不要命了啊?你这十年待在军队就学了这么个先斩后奏的本事?训练营都教你什么了?老子平时对你好声好气的,你把老子当什么了?”
江浮面不改色,“战场上瞬息万变,要抓紧一切有可能的机会。”
“呸,”关邑骂他,胸口起伏很大,他这几十年在战场官场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现在却被个小兔崽子气得变脸,“扯个屁的机会!老子现在问的是你的军人素养!你的素养被狗吃了吗?到底谁是元帅?不能服从命令就给我滚蛋,少来碍老子眼!”
江浮知道他现在情绪激动,再开口恐怕关邑还要再骂他一宿,索性闭了嘴不说话。
不知道连清这时候在干嘛,他看了刚刚的直播吗?
他会开心吗?
他会骄傲吗?
江浮看了眼时间,算算时差,这时候应该是连清午睡的点。他睡觉的样子会显现出少年人的稚嫩,睡颜乖巧,他会不自觉的蜷缩,像婴儿躺在母亲温暖的子宫内——那是安全感缺失的表现。
江浮也是后来才知道连清走丢过,连清也在琅西孤儿院待过。江浮自己是孤儿院出来的,当然知道孤儿院里的人是什么货色,连清的能力是成年后觉醒的,他不觉得孤儿院的人会对连清很好。
但是连清表现的开朗自信坚强,像个能源永远不会用尽的小太阳,很难想像这样的人居然也有颠沛流离的童年。
他更像是生活在家庭优越、父母宠爱环境里的小少爷。他会做饭应该是和热爱厨艺的妈妈学的,他的待人处事应该是和开明的爸爸学的。
他应该继承了母亲的温柔和父亲的责任心......
眼见着江浮开始光明正大的放空,关邑简直想给他一棒槌。以前连清担心他太过激进,他还觉得是连清想过多,现在看来是他对江浮太放心了。
“要是你带出去的那些人回不来了,谁和他们家里人解释?你想过连清没有,你知道他多担心你吗?你要是残了死了我怎么和他交待?”关邑看了眼他肩上的军衔,“你配得上这个上将吗?你连对自己负责都不到!自己滚回家和连清解释吧,想不明白别回来了!”
授勋晋升是帝国的事,在战场用不用这个人,怎么排兵布阵还是他说了算。这场战役只是征服这个星系的开始,他这意思是要“雪藏”江浮了,如果他改不了他这毛病恐怕永远都只能做一个“上将”了。
对于江浮来说这是一个过得很快的十年,他流过汗流过血,他努力往上爬,但他有时候也会有一瞬间的迷茫,这算是他身上最像个年轻人的地方。有时候太过注重终点,会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
对连清来说呢,这是个漫长的十年,他待在书咖里,遇到过很多人。为鸡毛蒜皮吵架的夫妻,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年轻人,下班路过歇脚的工作党,春心萌动犹豫要不要表白的青春期少年,或者只是来书咖坐一坐消磨时光的老人,指针在他身上转的很慢。
两三年前他送走了月牙,去年莉莉也告辞了。他守着书咖,也守着春夏秋冬,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也已经苍老。
十年听起来这么长,在星际时代其实是如此短暂匆忙。
被关邑驱逐回家的江浮在第二天的雾气里回到了连清身边。
他可能坐的是最早的一艘飞船,天都没大亮就到了。
他解了锁悄无声息的进了连清的房间。
连清睡得正香,睡相还是这么差,原本应该是朝西睡的,现在已经转了九十度朝南睡着了。
他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毛茸茸、乱糟糟的头顶。江浮怕他闷,把被子掖到他脖子下,发现连清右耳耳垂后边有颗艳丽的红痣。
他冰冷的手不小心碰到连清温热的皮肤,害得他瑟缩一下,又把脸埋到被子里去了。
江浮失笑,脱了衣服去浴室快速洗了个热水澡。
他没穿睡衣,光着身子只套了条短裤就轻手轻脚的往连清被窝里钻,连清睡着就和洋娃娃一样,任他折腾,他一勾就把连清搂到了怀里。
他好乖。
生物钟叫醒连清,他没睁开眼就摸到一片滚烫的皮肤。
连清没清醒,脑子转不过弯,下意识多摸了两下。江浮闭着眼捉住他的手,哑声说:“别闹。”
连清一下子惊醒了。
一句“我操”已经溢到嘴边生生被他咽下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双手箍着江浮的腰,两人四条腿交缠在一起。
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共享体温。
江浮还没穿衣服,连清整个人都僵了。
为什么江浮会出现在这个星球?他不是应该在首都星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还出现在他床上,连件衣服都没穿?为什么他们还这么抱在一起睡?
连清抽开上身,问了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江浮大概还没睡醒,连清往后退他就主动贴过去,埋在连清颈窝里咕哝道,“太累了。”
他翘起来的发丝搔得连清的脸很痒,热热的呼吸就喷在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直往他衣领里钻。江浮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清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软了。
江浮体格高大,肌肉线条流畅,抱着他就好像把他锁在怀里一样,关键是......大清早的,江浮起反应了。
连清腿根被他顶着,觉得这情况实在不妙,早晨有反应很正常,但是要是他们同时顶着对方......
连清为自己想象的画面红了脸,背后渗出点热汗,心脏剧烈跳动,他都怀疑江浮能听到他毫无理由加快的心跳声,而他本人也说不清这紧张从何而来。
江浮后知后觉一样,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声音闷闷的,听上去还挺委屈,“它不听我的。”但丝毫没有放开连清的打算,甚至还往他衣领里埋得更深了。
“......”连清推他,但没推开,他对这方面的事一直都不太能放得开,连清尴尬的说:“要不你去厕所解决一下?”
江浮抱紧连清,还把他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可是好困啊连清,睁不开眼睛了。”这哪有一个在战场上气势逼人的将军的样子?
连清本来就心疼他,这下更加心疼他了,毕竟打仗又耗脑力又耗体力的。
虽然江浮本人看起来没有精神,但是他的东西一直都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