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何尤就背着背篓跑来了:“芸芸,娘,我来帮你们吧。”
林婶子摇着脑袋:“哟,张夫郎来了啊,你婆婆刚巧还说你不来下地,我就说咋不会来嘛。”
“你!”张刘氏瞪了林婶子一眼,碎嘴子倒是会挑拨关系的很。
“哥夫来了!”芸芸高兴道:“地里只有两把锄头,你就把红薯上的泥巴抹下去装背篓里吧。”
张刘氏斜了何尤一眼,没有说什么。
何尤便放下背篓,蹲在地上,把红薯处理干净放背篓里。
林婶子瞧着一家子一起干活儿啥话也不说,嘴巴子就是停不住找话说:“年轻夫郎就是爱好,连出来挖红薯都穿得这么体面。”
何尤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么一说他确实是穿的好很多,反观来下地的哪个不是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自己衣服非但没有补丁,料子还是好的。
可是这能怪他吗,自己的衣服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根本就没有成色很差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随意穿了一件,哪里晓得出来会遭人诟病。
他偷偷摸摸的看了张刘氏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埋着头挖红薯,像是除了自己不自在以外,别人都很自然。
他也不敢轻易和林婶子辩驳,张刘氏之前才让他出门说话注意一些,也就闷着气不说话。
林婶子又说了几句后,见没人搭理她,也实在无趣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夕阳洒下,何尤蹲的脚发麻,装红薯都装的厌烦了,好在芸芸和张刘氏没有继续挖,都过来帮着装红薯。
一人装了大半背篓后,互相抬着背起来,张刘氏和芸芸倒是一下子就背起来了,到了何尤那儿,芸芸抬着背篓,何尤奋力背起来,结果腿下一软,栽了个跟头,背篓里的红薯一股劲儿的倒出来,几个还砸在了他头顶。
林婶子瞧着滑稽的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
站在路旁的张刘氏剜了林婶一眼:“林婶子,你没见过人摔跟头是不是?”
“见过,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哪个夫郎连背半背篓红薯都要摔的。”林婶子掩着嘴。
张刘氏几脚到何尤跟前,把他拉起来:“背不了就少背一些,芸芸把背篓里的红薯捡些到我背篓里。”
何尤连忙拦着:“不用,我能背得起,刚刚只是不小心踩滑了。”
“芸芸,你再跟我抬一下!”
他咬着牙,这次可算是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张刘氏看了他一眼,也是很无奈,转身走在了前头。
面上逞着,心里却是撑着,何尤还是头一次背那么重的东西,每走一步都感觉脚和腿在打颤,背绳也是勒得肩膀火辣辣的痛。
地里到张家这段路,他歇息了不下十次,都不晓得是怎么到家的。
从林子里爬回家里的院子时,他感觉自己气要断了似的。
张其刚刚回家,正在院子边上舀井水冲洗他满脚的泥巴,见着何尤拖着那么个大背篓,差点把瓢砸在自己脚背上。
“你咋去下地了?”张其慌忙的把他背上的东西抬下来。
何尤感觉整个腰肩都松快了,但是见着张其两只手轻轻松松就把压的他喘不过气的背篓提进了屋里,不禁升腾起一股挫败感。
他晃晃悠悠的进屋去,张其拉着他:“累着了吧,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张刘氏问张其:“你咋没有把晚饭吃了回来?”
帮人收谷子可是包早晚饭的,而且还吃的丰盛。
“今天收的早,我就回来了。”张其一边洗锅,一边应张刘氏。
张刘氏瞥了他一眼,好吃好喝不在外头吃,硬要赶着回来,当她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呢,一会儿没见他那夫郎就不得了。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都默契的没有提中午的不快,累了一天,各自吃了饭就回屋,准备好好歇着了。
何尤精神抖擞的回屋,进了屋子就垮了下去,他不敢在张刘氏面前无精打采,但是回到了房间就不一样了。
鞋子没脱就扑在了床上,进屋来的张其关上门,过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怎么了?累着了?”
他别过脸看着他,诉苦道:“我腰可疼了,肩膀也是。”
“是不是让背绳勒到了,起来我看看。”
“我起不来了,床要粘着我。”
张其把像条死泥鳅一样僵硬的人抱起来,扯了扯他的衣领子,果不其然,肩膀上有一条又红又紫的勒痕。
何尤自己瞅了一眼,哭丧着一张脸嚎了一声:“啊!我的冰肌玉骨没了。”
原本眉头紧锁的人被他说笑了:“娘让你去下地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何尤把自己的衣领扯了起来,靠在张其的肩膀上。
张其搂着怀里的人:“明知道自己不会做那些,干什么为难自己。”
“哎呀,别提了,今天中午娘不是让我做饭吗,我当时心里还乐呵,这下子可以大展身手让娘对我刮目相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明明做的好好的饭菜,不知怎么端上桌子让娘尝的时候咸的不得了,连带着我烧的开水也咸,娘特别生气!我就想着去做点活儿将功补过嘛。”
张其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我不会让你做这些了。”
何尤说上了瘾,倒是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又道:“还有那个林婶子,我去下地,那张嘴就像是弹枪一样,专门打人,我摔倒了还笑话我!”
“她就是一张碎嘴爱说,你别跟她计较,只会气着自己。”
何尤长叹了一声,扑在张其的身上:“我肩膀好痛,你跟我揉揉吧。”
“好。”张其宠溺道,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揉着,没多一会儿,怀里的人眼睛就合上了。
他把人抱到了床上,拉过被子角盖住他的肚子,累坏了的人睡着比往常安分了很多,手脚不会乱动,只有眼睑上的睫毛在轻轻扇动,他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后,爱惜的摸了摸他的脸,眼中神色复杂。
第31章
张其起床的时候没有叫醒何尤,夫郎睡的正熟,昨儿累了一天又受了委屈,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他出房门时正巧见着张刘氏站在门口,像是正要敲门:“娘?有什么事儿嘛?”
张刘氏偏头往屋里瞅了一眼:“还没有起呢?”
张其自然知道指的是何尤,他侧身遮掩了一下:“他身体有点不舒服,我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张刘氏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倒是也没有说何尤什么。她把拿着的东西递给张其:“我昨天夜里给何尤做了两件衣服,你让他做活儿没事的时候就把料子好的衣服放着,干活儿多损料子好的衣裳。”
他接过衣服,看着衣服笑了笑:“那谢谢娘了。”
张刘氏应了一声后转身去了灶房。
他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就是农家人穿的粗布衣裳,恐怕何尤穿习惯了好的,会穿不惯粗衣。
刚巧把衣服拿回屋去,何尤便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刚才是谁啊?”
“是娘。”
何尤忽然瞪大眼睛:“娘怎么来了,你咋不早点叫我起来!”
他一边埋怨,一边从床上翻起来,把脚塞进鞋子里。
“没事儿,娘就是给你送来两件衣服过来。”张其把张刘氏刚刚给的衣服拿给他看。
何尤有些意外,瞧着细细的针脚,惊讶道:“娘做的?”
“嗯。”
“那我赶紧换上。”他迫不及待的把衣服套上,虽然远远比不上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但好在比较宽松,穿着凉快,衣服暗色,又耐脏,很适合在农家穿。
张其害怕他穿着不舒服,但是瞧他的欣喜劲儿,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
“诶,对了,今天你还要去帮人收谷子吗?”
“不去了,已经收好了。”
何尤整理好衣服,拉着他的手:“那今天你也和我们去下地?”
张其捏了捏他的脸:“你还想去下地啊?”
“你不应该问我想不想,你应该问我能不能。”何尤小声嘀咕道。
张其挑了挑眉:“如果你表现好呢,我就让你在家里帮我,不让你下地。”
何尤露出两排大白牙:“真的啊?那怎么表现?”
张其眯起眼睛,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脸。何尤立马会意,抿着嘴笑,旋即便像条脱缰的野马一样扑了过去,张其却临时反悔按住了他:“算了,算了,我总觉得是你比较占便宜。”
何尤的脸垮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出去吃饭吧,不然待会儿又要挨骂了啊!”
红薯已经收回了家不少,张其昨晚想了很久,张家没有养猪,种的粮食也不多,现在到了收成的季节,是农家人卖粮食赚一笔的时候,但是张家的粮食只够自己家里人吃,根本不能拿出去卖,就算是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现在家里的日子也稳定了下来,大事情都去了,是时候该他重操旧业,挣钱过好日子了。
他让张刘氏和芸芸下地去挖红薯,去了泥巴装好,女人的气力劲儿不如男人,等红薯挖好了他再去背回家来。
在此之前的时间里,他把家里囤积的一些红薯冲洗干净,去了泥巴的红薯皮红个儿长,成色很好。
何尤帮着他淘洗,比起下地,他觉得这差事儿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一边洗红薯,一边看张其不知道哪里找了块薄薄的铁板,正用榔头和钉子在上头凿圆孔,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你把那铁块儿凿的跟蜂窝一样干嘛啊?”
张其凿完最后一个洞,放下家伙,朝他伸了伸手:“扔个洗干净的红薯过来。”
何尤应声丢了一个过去,张其一把接住后,把铁板放在木盆里,将红薯放在上头摩擦,红薯被砸的圆洞旁的小突起戳住,反复摩擦,过了圆洞就变成碎末了。
“你这是把它当搓衣板儿使啊?”
红薯在铁块儿上越磨越小,变成拇指大小就扔在了另一个桶里,何尤瞧着有意思:“你跟我也凿一块儿呗,我也想磨。”
“成,你赶紧把红薯都洗完,我给你凿。”
大木盆里放了些清水,两人坐着小板凳围着木盆一起磨红薯末子。磨了一个多时辰,装了三大桶,又一大木盆子才把所有洗出来磨成沫子的红薯装完。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何尤觉得腰板儿酸的都直不起来了。
“你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就成了。”
何尤锤了锤腰:“这不都抹完了吗,还要弄什么啊?”
张其没有答他的话,兀自又给红薯末冲了水,双手搓着洗粉,弄完以后又像做豆花一样,用一块麻布将水里的红薯末子给过滤出来,反复冲了两道后,末子是末子,过滤后的水是水。
程序繁多,看着都是不怎么费力的活计,这反复下来还是有些累人,何尤见他不忙活了,进屋去倒了杯水给他:“这就好了吗?”
“离好还远着呢,不急,等着水里的淀粉沉淀。”张其喝了口凉水,人清爽了许多。
何尤对农家活儿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张其在说些什么,不过能在家里和他做活儿还是挺开心的。
他瞧着日头都要到头顶了,约莫时候不早:“都要中午了,娘和芸芸该要收活儿了,我去做午饭了啊。”
张其放下水碗:“我去帮你做。”
“不用了,我今天一定会严格掌控放盐的,你不是说要去帮娘和芸芸背红薯吗,那么重,她们俩哪里好背啊。”
“也对,那我可就不帮你了啊。”
他背起大背篓,给何尤交代:“你别动那几桶水,让它静着。”
“好,我知道了。”
出了院子,林子里的老树枝繁叶茂,遮住大部分阳光,一小段路很是凉快,他的步子十分轻快。
“我跟你说啊,听说张家的新夫郎连饭菜都不会做,昨儿被刘婶子大骂了一顿。”
“是咋的啊?”
“他把菜放的可咸了,你说菜放咸了也就算了吧,连开水里都放盐,你说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哈哈哈哈,真有这事儿嘛,那不是要把刘婶子气死啊。张大哥也是,你说看上他什么啊,又不讨婆婆欢喜,将来还生不出儿子,娶回家当花瓶看吗。”
“哎,可不是吗,占着茅坑不拉屎,白可惜了咱们村一条条件那么好的汉子。也不知道何尤是用了什么狐狸精招数。”
不堪入耳的话不断传来,一腔好心情全被打散,张其的眸子沉下去,倒是要好好看看是谁青天大白日在人屋外说闲话,他走出林子,瞧着两个小姑娘说得还欢喜的很。
“你们在这里乱说些什么!”
吴秋和王冬梅被忽然而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王冬梅的胆子小,捂着胸口连退了两步,悄悄躲在了吴秋身后。
“张,张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这是我家门口的路,我不在这儿在哪儿啊!”
吴秋眼神闪躲,才说人短就被逮了个正着,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我问你刚才跟人胡说些什么!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的出那些话来!说人是非很开心是吧?”张其对吴秋的印象本身就不好,今朝又听见说自家夫郎不是,心里更是窝火,若不是看在和吴家两兄弟交好的份上,他今天非要这小姑娘好看!
吴秋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儿就家里几个人知道,别人怎么会晓得:“你听谁说的。”
吴秋眼睛咕溜溜的转,暗骂张其怎么就那么刨根问底呢。
“我问你听谁说的!”
张其加重了语气,她吓得肩膀一抖:“我听林婶子说的!”
村里最爱说八卦的就是林婶子和刘五,她知道刘五现在跟张家关系好,不敢说他,张嘴便把矛头指给了林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