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也去!”
村正挨个记着名字,却也还是说:“回去再跟自家人商量商量,免得婆娘不同意。”
“我婆娘就听我的,我说一她不敢说二!”
“赵三,你可真能说,上个月是谁半夜被婆娘赶出屋子,自个儿去田坎上坐了一晚?”
赵三脸都红了:“别胡说!我那时嫌屋里热!”
众人哄笑起来。
赵三挨个瞪过去,瞪不过来。
他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脸圆圆的,脸蛋红红的,声音又甜又软,也不娇气,干活也是老把式。
他哪里舍得跟她说一句重话?
就想天天抱在怀里。
以前他根本不敢想自己能娶上媳妇。
那时候村里多穷啊,每家每户生了女孩要么扔了,要么溺死。
十里八乡全是男丁,谁家要是有个女儿,还在吃奶呢,就有人想定下了。
就是村正家的儿子,三个,最大的三十多,最小的二十,那也是三条光棍。
还是他赵三运气好,去镇上赶集碰到了摆摊的媳妇,两人虽没有说明,几次交道打下来都有了点意思,赵三怕自己穷,女方不答应,便拼死拼活的做工,挣了点钱,买了几亩地,备了礼,才叫媒人去提亲。
他是村里这个年纪第一个成亲的。
那孤女刚来村里的时候,媒人把她那茅草屋的门都快踏破了,要不是她自己没那个心,整个村的男人都随她选。
还有一对兄弟愿意共妻,反正是兄弟,生的还是也是他们家的骨血。
就这,孤女也没干。
幸好现在村里管得严,否则谁知道那群老光棍能干出什么事来。
赵三想起这个,又开始担心了,他要是走了,留下他媳妇和老父老母在家,要是有人心存恶念,家里每个壮劳力,出了事怎么办?
他回家把这是跟媳妇一说。
媳妇就问:“村正说没说要干多久?”
赵三想了想:“说了,要是在家附近干,钱就少,但每隔七天有一天假,能回家看看。”
“要是去远点的地方,那就得干满半年,但钱多。”
媳妇说:“咱家有地,花销不大,你就在家附近干,稳当。”
赵三咧嘴笑:“成,我听你的。”
媳妇也朝他笑:“我也学着变了藤筐,赶集的时候拿到镇上去卖,咱们劲往一处使,家里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赵三一直点头,头就没停下来:“那你赶集的时候可得跟着村里的人一起走。”
媳妇笑他:“我又不是几岁的娃娃,现在镇上开集市的时候都有当兵的看着呢,还带刀,没人敢作乱。”
赵三把头埋在媳妇怀里:“不行,我担心。”
媳妇踹了他一脚:“快去收拾收拾吃饭了,今天吃你最喜欢的红薯饭。”
有红薯有白米,又饱肚子又不像单纯的白米饭那么贵。
赵三一听口水就下来了:“有啥菜?”
“蕨菜,煮好了凉拌。”媳妇说,“还有鱼,好大一尾,正好煮鱼汤给爹娘补补,前些年亏了身子,爹娘这些日子腿总疼。”
赵三眼睛红了,抱住媳妇狠狠亲了一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为着爹娘和这么好的媳妇,他也要拼命挣钱。
过了半个月,就有人来领人走了,村正家的三个儿子果然在其中,不过他们不去村子附近,而是去远处,说是去修桥,修桥得钱更多,但也危险。
大儿子说:“听说修桥的,一个月能有五百文。”
“还包两套衣裳。”
“去半年就能盖个屋子,买两亩地了。”
“是危险,但我们哥三一起去,相互间也有个照应,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出不了事。”
孤女则是就在附近修路。
每隔七天还能回村里看看弟弟,她就想盖个砖瓦房,小点没事,隔出两间屋子就成。
茅草房住人总不舒服。
一行人跟家里人告过别,就提着包袱走了。
走在路上还唱起了歌谣。
林渊看着奏本,他治下的各地都已经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基础建设。
他划分的重中之重就是修路,想要富先修路,现代人都知道的道理。
桥和水利也在其中,桥也算路,水利是农业之本。
至于钱,都是各地的府库出,都要统一报上来。
各地府库有多少钱林渊心里也有数,穷的地方他会补贴,富的地上则是当地官员把钱送过来。
比如泰州,就是姜桂在管,姜桂年初就把贡银送过来了。
汝宁也是。
富裕的地方,官员心里也有数,瞒不住的,账本在那,市场还有商人规定,商人那边还有一套账本,对一对就知道有没有猫腻。
更何况现在户籍也重加了,一城有多少人,每个人收入如何都有个大致的方向。
官员也有能贪的地方,上头也没管得太紧。
但大家都知道上头的意思。
没人想用脖子上的脑袋去试试是不是还能贪更多。
宋石昭就跟林渊说:“倒没有胆子特别大,您前些年砍得脑袋多了,他们胆子也变小了。”
林渊把奏本放到一边:“上回砍的那批脑袋能管十年就是天幸了。”
现代网络那么发达,那么多贪官落马最后靠的竟然是情妇翻脸后的举证。
可想而知在信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贪官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林渊笑道:“先生也别苦着一张脸,朕心里清楚,水清则无鱼,朕给了他们空间,他们再不知好歹,那也怪不得朕。”
宋石昭:“陛下一片苦心,就看他们是个什么章程了。”
林渊喝了口茶。
宋石昭又说:“您上回说开科举,正好秋天开,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合适。”
林渊点头:“那这事就先交给你去办。”
宋石昭松了口气,第一次开科举,要是不给他办,他才要哭。
林渊:“就怕累着你。”
宋石昭瞪大眼睛:“不累不累!臣还硬朗着呢!”
谁要是想抢这个活,他能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第 158章
攻打安丰是首件要事, 安丰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不管是百姓还是朝廷都没了主心骨,百姓出逃,官员还在大肆捞钱, 虽然韩林儿砍了一批脑袋, 但他积威不够,哪怕如今刘福通也站在了他身边, 官员们消停了一段时间, 很快旧态复发。
以前是拿钱大点想往上升, 现在升不上去了,但口子一开根本没人管得住。
安丰渐渐变成了以前的大元,民不聊生。
尤其是林渊这边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安丰的百姓看着羡慕, 不少都偷跑到林渊的治地。
哪怕被抓住就要砍头, 他们也要跑。
打仗最怕的就是君臣一心,君王英明,文臣尽忠职守, 武将拼命厮杀。
现在的安丰乌烟瘴气, 跟君臣一心没有半点关系。
林渊给陈柏松送行的时候叮嘱道:“还是老规矩,百姓不能碰, 官员你们随意。”
陈柏松点头, 他如今看见林渊还是会恍惚, 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拘束了,他们俩自从那一晚过后, 林渊没有宣陈柏松进宫,陈柏松就只能守在军营里。
林渊也不想把陈柏松逼得太紧,这次陈柏松出征,正好给双方一个冷静期。
他相信陈柏松会想明白的。
“韩林儿……”林渊叹气道,“给他一个全尸,好好收敛了吧。”
好好收敛的意思是不能随意丢弃,至少要准备一口棺材。
陈柏松点头:“臣明白。”
林渊把虎符交到陈柏松手里:“去吧,千万保重。”
临走前陈柏松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这才扬鞭策马,带着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
等陈柏松走了,林渊才回到书房里批折子。
他批折子的时候身边只有二两伺候,二两跟了他许多年,知道他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样的温度,察言观色是门学问,二两天赋不行,好在后天也打磨出来了。
拿到手的第一道折子就是周容递来的,大概的意思是:“陛下交代的事我已经在办了,各区的学府都弄好了,百姓的孩子也送进来读书了,文字简化也弄出了个大概,都附在书里,请您看一看,求陛下体恤,再给微臣找些人来,先前的那些士子走了一半,手里无人了。”
林渊喝了口茶,但压不住怒气,他深吸一口气:“二两。”
二两连忙说:“奴才在。”
林渊:“你去,把宋濂和宋石昭给我找来!”
二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吩咐下去。
他是林渊近身的人,轻易不会出宫,这种找人来的小事只需要吩咐给内官。
太监们难得有差事,围在二两身边说:“好哥哥,您给漏点口风啊,陛下是什么脸色?咱们心里有个数,出去了也好说话。”
二两:“你们就叫他们在陛下面前老实些。”
太监们心里有数了,这两位大人叫陛下生气了。
太监们就靠这个过活,皇帝喜欢的人,他们去宣人的时候要奉承,要说好话。
皇帝不喜欢,他们过去了就要摆脸色。
也有捧高踩低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提醒,提醒对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对方记他们一个好,日后说不定还有他们求人的时候。
宋石昭走在太监身边:“赵公公,陛下可有说什么?”
赵公公是个年轻人,有一张窝瓜似的脸,前朝的时候就不受宠,一直是个洒水太监,就管洒扫,后来皇城易主,他运气好分到了延春阁当洒扫太监,又想尽办法跟二两打好关系,才有了今天的体面。
他们是太监,是无根的人,这辈子就挣个体面。
只有对陛下忠心才能有体面。
赵公公看了宋石昭一眼,知道宋石昭的地位,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大人何不再多想想?”
宋石昭真想不出来,他最近忙着科举的事,不管是试题还是制度都还在讨论商议,左思右想,没觉得自己出了什么错。
那边宋濂也不知道,他最近正修书呢。
主修字典,这是林渊给他的活,让他跟周容那边合作,把简体字字典弄出来,宋濂的头都快秃了。
每天早起,枕头上掉的全是头发。
他总怕自己师傅和先贤们从地府里爬出来打他。
把正统字简化,宋濂想都不敢想,那可是上古造字演变而来,动一笔一个点都跟要了他老命一样。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劝谏林渊,因为这是好事。
这说明了知识不再被一小撮人垄断。
读书是件难事,难就难在认字上。
孩童启蒙,就是先学着背,背完了再去书上对字,一个个对下来,聪明的学得快,笨的就难说了。
更别说是百姓家的孩子了,一家老小都是文盲,启蒙都没有,送去学堂也跟不上。
哦,文盲这个词还是陛下说的,宋濂觉得挺贴切。
所以宋濂还是硬着头皮干了下来,没有推脱。
这是好事,但是必遭骂名,可能过个几十年几百年才能正名。
为此他现在在翰林院修书,除了自己的同僚,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他才不想听外面是怎么骂他的。
宋石昭和宋濂两人在玉德殿门口打了照面,看对方也是一副莫名的神情,就知道两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惹得林渊不快。
但不管是什么,皇帝不开心,那肯定就是臣子的错,别管谁错了,先认错吧。
两人刚进去,就看见林渊黑着脸坐在书案后头,手边的茶还冒着热气。
宋石昭和宋濂要请安,林渊语气冷硬:“免礼,都过来。”
林渊把折子丢给他们:“你们好好看看,看出了什么来?”
宋石昭和宋濂不敢谦让,一起并头看完了折子,看完以后都是一脸震惊。
宋石昭心里暗骂那些士子蠢,蠢就不说了,还毒,演这一出是什么意思?那是打周容的脸吗?打的是陛下的脸!往轻了说,这是大不敬,往重了说就是欺君!轻了重了都是死罪!
不过就是仗着现今陛下手里无人,用所谓的文人风骨拿捏陛下而已,怪不得陛下发这么大的火。
就是陛下现在下令把那些士子抓起来杖毙,宋石昭都觉得该。
当年元朝皇帝在位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有这样的风骨?
宋濂的脸色也变了,宋石昭是惊怒,他是惊惧。
他怕的是林渊发火杀人,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朝堂又要开始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