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每个区有个自由市场,农户们在这儿卖菜卖肉,也有吃食摊子,支几个桌椅,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吃食摊子每月要给官府交钱,也不多,不过这是租铺子的钱,到月底了还要交个人所得税,这个大伙儿不太懂,不过看吃食摊子生意好,摊主忙却快活,就知道交的钱定然不多,不然可扯不出笑来。
男人带着媳妇找了个热凉粉的摊子坐下。
一人要了碗热凉粉,这是红薯做的,熬煮出来以后加上些酱料,又好吃又方便,叫一碗热凉粉转头就能端上来。
吃完热凉粉,男人和媳妇又去买了烧烤,他给媳妇买了一串肉串和两串素的,自己没吃。
别的还有卖春卷的,卖面条的,要什么有什么,价格还便宜。
热凉粉一文一碗,烧烤若是肉的,就是两文,素的一文两串。
他们吃完饭,共五文钱,肚子吃得饱饱的。
新媳妇回去的路上,没忍住,捂脸哭了。
男人吓了一跳:“你哭甚?可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新媳妇摸摸眼泪:“若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男人一愣,也说:“我也想呢。”
“你放心,听我朋友说,他一个当小吏的远房亲戚说了,以后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都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
“咱们俩就放心过日子,放心生孩子,给咱们的孩子挣出一份家业来!”
新媳妇含泪点头,脸上有了点笑容,又哭又笑。
男人心疼的给她抹泪:“咱们过好日子,过好日子要笑。”
第 155章
“该去处理濠州和安丰了。”林渊对陈柏松说。
上回分开之后, 两人有一段日子没见,林渊酒醒后倒没忘自己说过的话,只觉得自己脸皮越发的厚,竟不觉得尴尬, 只陈柏松有些躲着他, 日常待在军营里练兵,不怎么出来。
现在被林渊招来, 陈柏松面沉如水, 全身肌肉紧绷, 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没有去看林渊,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茶叶在杯里漂浮,就如他此时的心情, 无根浮萍, 不上不下。
他猜不出林渊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林渊要干什么。
那夜他如同做梦般离开,脚下似乎踩着云, 连步子都忘记了怎么迈。
他回到房间, 一夜亢奋未睡。
可林渊再没有召见过他。
好像那只是林渊醉酒后的无心之言。
听者有心,然而说者无意。
林渊看陈柏松久久不答, 奇道:“这是怎么了?杯里开了花?”
陈柏松这才回神, 沉稳道:“我带兵去安丰。”
“正好与安老四他们里应外合。”
“就这几日去吧。”林渊喝了口茶, “越快越好。”
陈柏松的嘴唇抿得越发厉害。
这就好似林渊迫不及待打发他走一般,叫他苦涩难当。
林渊看他脸色, 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没睡好?如今你也是大将军,下头总有人能分担,别太累了。”
陈柏松忽然说:“累点好,省得胡思乱想。”
林渊一愣,这才发现陈柏松意有所指。
他笑道:“这是怪我?还是怨我?”
陈柏松呼吸一窒,刚要跪下请罪,就被林渊握住了手腕,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深深地看着林渊,这人牵动着他的心神,可自己却牵动不了他的。
“吃些东西吧。”林渊说,“我叫人煮了牛肉面。”
他在陈柏松面前没有自称朕。
牛肉面热腾腾地被端上来,上面有切成薄片的酱牛肉,古人讲究养生,一份不会上太多,只能吃个七分饱,陈柏松胃口比林渊大,可他却吃不下,只吃了两口就想请辞。
林渊倒是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还喝了两口汤。
自从登基以后,别的不说,生活质量倒是上去了。
处理政务虽然忙了些,但衣食住行有人精心照料。
“陛下,天色晚了,臣该……”陈柏松刚说了半句,就听林渊说,“急什么,咱们许久没有秉烛夜谈了。”
陈柏松不知道自己是不敢抗旨,还是不想离开,竟真的留了下来。
待他回过神来,他竟然坐在了龙床上。
陈柏松有些出神,觉得这大约是自己的一场梦。
这个梦太真实了,叫他无比惶恐。
在林渊还没登基,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他也有过荒唐的想法,把林渊抢走,把林渊关起来,让林渊的眼睛只看着他,心里只想着他,如果林渊想逃,就把林渊锁在屋内,他会对林渊好,让林渊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也只是想想。
陈柏松看着床帐。
他没有那么做,他知道自己就算做了,最终也会被林渊说服。
没人是林渊的对手,他的少爷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少爷能做的,他都做不到。
他也知道,少爷享受这一切。
享受权力,也追逐权力,说一不二,登临九霄。
跟他不同,他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手下的兄弟们有个好归宿就满足了。
他生来就不是少爷那样的人。
可他总担心少爷被人骗,被人害,所以他必须要变强,要能守在少爷身边。
他不喜欢打仗,但逼着自己去领兵。
他不喜欢权谋,也要闭着自己去耍心眼。
日子久了,陈柏松自己也很茫然,他到底要什么呢?他这一辈子,图的是个什么呢?
如今少爷成了陛下,当了皇帝,已经没人能害他欺负他了。
那自己还在坚守些什么?
少爷把他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笑?
陈柏松的目光迷茫,没有焦距,怔怔地看着头顶。
林渊则是穿着里衣躺进床里,这床很大,够三四个大汉并排躺着。
“你不睡?”林渊说,“穿着外衣做什么?”
“忘了,你先洗了脚再进来。”
林渊想起了刀哥的脚臭,一时间眉头紧皱。
在他的记忆里,陈柏松脚不臭,但是这么多年行军,脚总闷在靴子里,估计就是原本不臭,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内侍打了水过来,陈柏松坐到一边去泡脚。
他的脚很大,比林渊大得多,脚上没什么肉,脚底有厚厚地茧,脚腕上还有伤疤。
这道伤让他修养了整整一个月,差点被割断脚筋变成废人。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
不是成了废人怎么办。
而是没了他,少爷怎么办?
少爷的那些义兄弟,他信不过。
朱元璋他们这些人,他也信不过。
他觉得少爷身边前有狼后有虎,他倒了,少爷就没人护着了。
陈柏松甚至给自己想好了结局。
要么他死在战场上,要么战事结束后卸甲归田,离他的少爷远远的,找个偏僻地方了却残生。
林渊坐在床上,忽然说:“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三人从老家出来,在路上被流民冲散的事吗?”
穿越的日子久了,林渊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陈柏松泡着脚说:“记得。”
林渊又问:“你当时也只有十六岁,你怕不怕?”
十六岁的少年,离开林家之前也就是放放牛砍砍柴,没干过什么重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柏松回想那时候,他点头说:“怕。”
林渊:“怕死?”
陈柏松忽然转头朝林渊笑了笑:“怕我死得太早,奉养不了母亲。”
如今陈柏松的娘成了嬷嬷,陪在杨氏身边,吃穿用度都不差。
陈柏松自己也奇怪。
若说对少爷的心思,那也是重逢后有的。
可细说起来,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该动心也该是少年时动心。
如今回想,少年时期,他只觉得少爷心肠太软,太容易被骗被欺负。
只把少爷当亲弟弟爱护。
谁知道后头怎么变的。
变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不敢去想。
林渊忽然说:“日子过得太快了。”
陈柏松心说:可不是嘛,都老了,同龄的都抱孙子了,自己别说孙子了,儿子都还在裤|裆里头。
林渊又说:“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陈柏松心里又说: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林渊见陈柏松不答,知道他是别扭劲上来了,叹气道:“你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别扭,不爱说话,想什么都要叫人猜。”
陈柏松看着他。
林渊朝他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陈柏松不想过去。
脑子不想过去,但身体却动了。
他坐到床边上,双手握成拳头。
林渊伸手在他的脸上划了一下。
他确实很久没有打量过陈柏松了,陈柏松长变了。
以前的陈柏松还有少年的蓬勃朝气,现在只剩下血气和杀气,他哪怕面无表情,都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拔刀。
他的眼睛越发深邃,脸颊也瘦了,面部线条比以前还要硬朗。
林渊的手指划过陈柏松的眼睛,他的眼下已经有了纹路,法令纹也在加深。
可他依旧很英俊,不是少年的青涩,不是青年的俊美。
他有了如山岳般的气势,稳重又杀气腾腾。
林渊轻声问他:“什么时候?”
陈柏松挑了挑眉,目光锐利。
林渊笑着说:“什么时候变得心思?”
林渊早就发现了陈柏松的心思,陈柏松不擅于掩饰,他的目光总是炙热如火,大约宋石昭也看出来了,只是没人点明而已。
可让林渊回忆陈柏松的目光是什么时候变得,他也记不起来了。
时间如水,记忆也总会慢慢模糊。
陈柏松冷着脸,拳头却在微微颤抖:“打下高邮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和朱元璋都是主将,他看着朱元璋站在林渊身边,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怒火。
那是他的位子。
当怒火平息下来,他才发现那不是他的位子。
少爷的身边,总会有跟他并驾齐驱的人,不是朱元璋,也不是他。
会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知道少爷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爱玩什么吗?
知道少爷身上有几颗痣,知道少爷小时候受过哪些伤吗?
他为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嫉妒的发狂。
也被自己的心思吓得肝胆俱裂。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不能被少爷发现。
陈柏松一忍就忍了十多年。
结果功亏一篑,最后还是被少爷发现了。
陈柏松闭着眼睛,额头青筋毕现,他咬着牙说:“少爷,您随意处置吧。”
林渊轻声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陈柏松心想,是啊,自己是功臣,天下刚刚大定,少爷是不会杀了自己寒一众功臣的心的。
陈柏松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林渊又说:“你娘我会替你照顾。”
“一定让她安享晚年,若她想要再嫁,我也会替她准备嫁妆。”
陈柏松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语气却很平稳:“就全拜托少爷了。”
“来,喝了这杯酒。”林渊端过酒杯,凑到陈柏松唇边。
少爷这是要毒杀他吗?
陈柏松睁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约是把一切都放下了,陈柏松目光阴鸷又贪婪地看着林渊。
他说:“少爷,我做过许多次梦。”
林渊抬眉:“是吗?梦见了什么?”
陈柏松嘴唇干燥,他舔了舔唇角。
“梦见我把你压在床上,你一会让我重些,一会让我轻些。”
陈柏松笑起来,笑得眼角有泪:“梦里头,我想着若此时死了最好,死在人生最快活的时候,何其有幸?”
第 156章
林渊终于知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滋味了。
陈柏松就像一只雄狮,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汗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绝望感,他的手臂像钢铁一样有力,身体火热, 目光却充满了得偿夙愿的满足和有今天没明日的绝望。
他以为自己会死, 这是他临死前得到的奖赏。
林渊抬头看陈柏松的脸,明明异常狰狞, 却让他觉得性|感。
林渊的手指陷进陈柏松的肌肉里, 他能感受到陈柏松皮肤上的伤疤, 每一道,每一寸,就算伤好了,痕迹却还在, 一生都无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