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桂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怜他们,但是流民不好教化,他们是不能讲道理的。”
林渊也叹气。
姜桂把一双草鞋放到一边,冲林渊说:“四弟,有一个法子。”
林渊:“什么法子?”
“反正你也只是要城墙,我们就在这儿弄也成。”姜桂一脸真诚的说。
林渊一拍巴掌:“姜哥,有道理,我得想想。”
等林渊走了,姜桂才摸着下巴。
姜桂默默地想:“傻弟弟,你去坞城修城墙没人,难道在这儿修就有人了?”
现在可买不到青砖,要是挖石头来垒,就靠这点人,垒到百年后去?
第024章
修筑城墙可不简单,要砖和水泥,现在买不到青砖,水泥就更别提了,现在修房子,大多是用的黄泥混合物,这种东西不牢固,也就是个面子工程,搭起来好看而已。
林渊一个文科生,实在不知道土水泥的配方,就算他知道,又去哪里找原料呢?
这荒郊野外的,石膏都没有。
他在这边长吁短叹,杨子安正好路过,也坐到田坎上,杨子安跟刀哥他们不同,他是认字的,虽然没读过圣贤书,但也脱离了文盲的范围,前些日子因为林渊教农人们简体字就一直没搭理过林渊。
但好在杨子安也不是什么世界子弟,也就是个土地主出身,没气两天就消了。
反正那些农人也不会去当官做宰,识几个错字也没啥。
“四弟,叹什么气?遇到难事了?”杨子安问。
林渊挠挠后脑勺:“想着城墙的事,我们这虽然四面环山,但是也不安微,武器都只有十几把锄头,真来了人怎么办?别说流匪,就是流民来了,我们也得完蛋。”
杨子安:“城墙?”
林渊也没想着杨子安能出什么主意,就直说道:“青砖买不着,就算买得着钱也不够。”
“我当什么事儿呢。”杨子安挥挥手,“不就是烧砖吗?这个我懂。”
他家以前的砖都是自家长工烧的,土泥砖,没青砖好看,但也能用。
林渊看着杨子安的眼神瞬间就不同了,变得异常殷切热烈。
杨子安摸摸下巴,也有点小得意,他小时候常去烧砖的地方玩,玩得没事也跟着烧砖,长工们自然是知无不尽。
“我们成立个烧砖大队!”林渊拍板道,“二哥,你就当队长!”
杨子安还挺乐意的,最近刀哥当了打猎小队的队长,虽然大家伙都不太懂队长到底是干啥的,但是日积月累,也知道当队长有好处,杨子安现在也就管管种地,但他也不想一直种地,烧砖大队队长,听着还挺有派头的。
毕竟是“大”队长,跟“小”队长又不一样。
“还得弄点人来。”林渊说,“我们人还是太少。”
现在庄子上壮年汉子有一百多个,另外有一百多个老人女人和孩子。
孩子最少,加上狗子和二两还有果儿,统共不到十个。
林渊不想这些光棍把女人们霍祸了,平时他们都是分开做工。
但男女之间的事也不不太能管住,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礼仪道德,男女看对眼了,也就会发生点啥,现在已经有三个女人怀上了。
这时候人们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就没事干了,被窝里的那点事就成了唯一的活动。
林渊也就明白为什么古人会生那么多孩子了。
没有避孕手段,娱乐活动基本就床上那点事,孩子不多就怪了。
不过因为现在这些人身体都虚,所以怀上的不多。
尤其是女人们,大多都面黄肌瘦,养了这么久也没怎么养好。
杨子安:“我带人去买人吧。”
还是买人安心,找流民来,只要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有些流民手上可是沾过人命的。
杀人这种事,只要开了头,心里少了敬畏之心,人就会变得越来越扭曲。
所以现代的士兵上过战场后都要去做心理调查。
古代打仗的时候,士兵不听指挥屠城,也不是很罕见。
“好。”林渊知道现在买人用钱是买不到了,纸币已经失去了购买力,他小声说:“拿粮食去买。”
杨子安点头:“知道。”
林渊:“你带点人,坐牛车过去,锄头也拿几把,要是能买到菜刀和铁锅最好。”
那毕竟是铁,融了也能弄成武器。
杨子安也想到了这一茬,跟刀哥和姜桂不同,杨子安也觉得他们得有武器和城墙,他家里人当年可也是地主,但是流匪一来,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毕竟无论是仆从还是长工,都是有家小的,不敢拼命,家里失去了壮劳力,一家老小活下去都艰难,流匪可不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就算流匪吃得过得不如他们,但拼起命来却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好。”杨子安,“我尽量多弄一点回来。”
杨子安走的那天带了二十个兄弟走,这二十个都是壮年汉子,没有家小,加上这一年没有饿肚子,吃的菜里也有油水——毕竟还有豆油,所以一个个都长了点肉,站出去还是能唬人的。
林渊还进行了动员讲话。
“要是遇到流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林渊说,“跑了不丢人!”
林渊:“但不能把人引过来,你们得绕着跑,分散着跑,懂吗?”
这些人大喊道:“懂!”
杨子安带着人走了,一走就走了两个月。
事情变少了,林渊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朱重八身上,现在朱重八每天都在下地,晒得黝黑,看外表的话,就是个普通农家少年,他住在宿舍里,很快跟旁人打成了一片,人聪明,在哪里都吃得开。
这点林渊倒是不怀疑,毕竟他可是日后郭子仪的义女婿,那时候的朱重八也是什么都没有。
朱重八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不用颠沛流离,每天干完活就休息,倒也有女人看他年纪轻身体好,干活麻利,明示暗示了几次,都被朱重八给无视了。
他心里还记着朝廷的仇,记得清清楚楚。
林渊有时候跟朱重八闲聊,聊着聊着就发现了朱重八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更敏锐,也更敢挑战固有思想。
不过也更偏激。
“贪官害人。”朱重八说,“就该全部砍了。”
林渊问道:“那要是贪得不多呢?”
朱重八:“贪了就是贪了,竟还有多少之分?”
林渊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知道他们的俸禄是多少吗?”
朱重八一愣,他不知道这个,但当官的,俸禄肯定不低。
林渊:“就说你姜哥吧,他以前在坞城,也是个小官,管地的,我当年就是要买地才认识的他。”
“他要养婆娘儿子,还有自己的父母,后来把岳父岳母也接到自己家,你想想,他得多少俸禄才养得活这些人?”林渊说,“这样的常见呢,还要走亲访友,过年过节也得置办东西,靠着俸禄,那就一家喝西北风。”
朱元璋当了皇帝,治贪就砍了十五万左右的脑袋,但是依旧屡禁不止,朱元璋死后,明朝官员贪污受贿的金额,是所有朝代之最。
他自己吃过官员贪污的苦,所以手段极端,但是朱元璋时期,官员的俸禄很低,有些官员的家资甚至还不如平民百姓,更别说和地主比了。
哪怕知道贪了会砍头,官员们依旧贪,不贪养不活家里人,维持不了体面。
估计朱元璋到底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砍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的头,还是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冒出来。
难道那些人都不怕死吗?
朱重八认真道:“那也不该贪!”
林渊:“我买地的时候,就给了姜哥十两一贯的贿赂。”
朱重八:“……”
林渊:“你觉着姜哥是鱼肉百姓的坏人吗?”
朱重八:“我……”
林渊想了想说:“人的欲|望是无穷的,穷的时候想要吃饱穿暖,吃饱穿暖以后就想大鱼大肉,大鱼大肉之后,就想受人尊重,再然后就是掌握权力。”
朱重八没说话。
林渊说:“堵不如疏。”
朱重八忽然问:“东家,你要是坐在那个位子上,你怎么治贪官?”
林渊想了想,他又不是个政治家,知道的也只是皮毛,他穿越之前国内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反贪行动,可见贪污这事,自古以来都是屡禁不止的。
于是林渊非常光棍的一摊手:“我一平头百姓,能有什么法子?”
朱重八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他……他要怎么做?
杨子安回来的那天,天气灰蒙蒙的,没出太阳,也没下雨,可就是让人心情阴郁,杨子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跟他一起出去的二十个汉子,完整回来的只有十二人,还有两个受了伤,躺在牛车里。
“路上遇到了流匪,买的人死了一半。”杨子安说,“我们的人死了六个。”
林渊差点没喘上气。
“那两个受伤的,我给他们敷了草药。”杨子安紧皱着眉,表情黯淡,“能不能熬过去,看命了。”
草药就是路边的药草,山野里长得有,揉烂了以后敷在伤口上能止血。
但那两个人已经开始发热了。
一旦发热,就算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回来的人都累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和流匪们对上的时候,他们也怕,也想跑,可是跑不掉,流匪那样多,看着他们的眼神又那么凶狠。
幸好这群流匪饿着肚子,不然他们都活不了。
被买回来的人瘦的不行,也得养一段时间才有力气。
杨子安对林渊说:“牛车里有锅,那群流匪的武器我都拿回来了。”
那群流匪原先也是农人,拿的武器大多是斧子锄头和菜刀。
林渊问杨子安:“那群流匪跑了?”
杨子安冲林渊笑了笑:“都死了。”
林渊叹了口气,世道如此,不是对方死,就是他们死。
第025章
发烧的两人,一个活了下来,一个死了,他们都是光棍,没有亲人,连大名也没有,死的那个姓李,在家排行老二,都叫他李二,如今死了,立碑的时候都只能刻上李二这个名字,人们的生死都已经麻木了,但周围的人死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戚。
李二今年十七岁,逃难的时候跟家人失散,碰到了刀哥,就一路跟着刀哥走,为人憨厚,也不爱说话,他一颗门牙在跟人抢食的时候被打掉了,那以后连笑都是闭着嘴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喝足,娶个婆娘,生几个孩子。
刀哥哭得最惨,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坟头上跟坟里的李二絮叨。
“小二,如今买不到你在下头用的钱,哥哥先欠着你,等日后能买着了,哥哥就烧给你,你别急着投胎,你等哥哥给你烧,你拿去打点打点,跟大老爷们说,下辈子让你投个好胎,投去好人家,也做个小少爷,天天吃白面,天天有肉吃。”
杨予安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出去一趟,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他蹲坐到刀哥旁边:“大哥,是我没看好人。”
刀哥一抹眼泪,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怪你!怪这天杀的老天爷!怪那天杀的朝廷!但凡给人一条活路,哪里就会成现在这样!把我们当猪狗!猪狗还有口吃的,我们可没有!”
当年朝廷的赈灾粮发下去,那是什么粮?石子混着糠,原本能吃的糠混了石子,有人没挑拣出来,吃了几次,人就不好了,何况只有那么一点,就算挑拣出来了,还不是一样饿死?
“四弟说得对!”刀哥站起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就该反他狗日的!”
“大哥!”杨子安连忙劝道,“慎言!”
刀哥摸了把泪,终于恢复了一些励志,他吸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死在外面的那些人,是被杨子安就地掩埋的,只有木牌当碑,刻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从生来开始,就在社会最底端艰难求生,人生最幸福的时候,大约就是一家人还在一起,过年的时候尝尝肉渣的日子。
刀哥使劲吸了吸鼻子,挥手让杨子安走。
“我再跟小二说会儿话。”
杨子安只能点头:“大哥,也别太伤心了。”
刀哥:“我知道。”
人死了,可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新来的人被剃了光头,许多人连下头的也剃了,现在天气暖和,洗澡不用烧水,打了水晒一天就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