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莲没再说话,看来已经打定了主意。
林渊也不好劝人,男女之事,强扭的瓜不甜。
大概是因为女人们表现的很沉稳,男人们也不再心焦,他们开始讨论如果外面的人真的要强攻进来,他们应该怎么应对。
林渊也数着日子,等着刀哥和朱元璋他们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到了最后一天,林渊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吩咐三子去刀哥和朱元璋回来的毕竟之路上守着,告诉他们两面夹击的时间。
三子哆哆嗦嗦的,吓得腿软,不敢应。
“东家,我去吧。”吴月莲冒了出来,她脸上抹着泥灰,手上也是,身上穿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破布衣裳,“我从后头出去。”
她一脸坚定的看着林渊,林渊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了。
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第038章
最终出去的还是三子, 林渊没有因为吴月莲的主动请缨就松口,从他的角度看来, 三子很明显比吴月莲更擅长这种行动, 作为一个小土匪, 三子的胆子不算大,他形容削瘦, 短手短脚, 跑起路来几乎没有动静, 但他的视力很好, 林渊早些时候给他们简单的测过视力。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视力问题, 很多人觉得古人不会接触电子产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视力肯定比大部分现代人要好。
但其实他们中一群人从小营养不良,入夜后想做点什么活,穷人就着月光,富裕些的就着油灯,他们又没有眼镜,视力的衰弱是不可阻挡的。
很多人都有夜盲症,只是分轻重而已。
三子是一步三回头后离开的,他弓着腰, 缩着脖子, 从后面的小窄门里出去。
这个窄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这人还不能太胖太壮,三子在男人中间都算瘦小的了, 但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艰难。
林渊坐在空地上,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他似乎不再为了有敌人这件事而感到恐惧,好像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从他穿越到现在,他努力的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虽然告诉自己,元朝要完蛋了,这块土地要乱了,有能之士都能分上一杯羹。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怀疑自己。
对,怀疑。
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其实细想起来,朱元璋这个明朝的开国皇帝,他的前半生非常坎坷,他接受的教育是不规范的,不是正式教育,换这个时代随便一个读书人来都可以完爆他,但是他成了皇帝,而无数读书人都只能抬头仰他鼻息。
现代人的理论知识拿到古代来,真的能占多大便宜吗?
讲男女平等?所有人大概都会觉得他疯了。
他先前跟秋娘提过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戏言,秋娘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发明火车大|炮?他倒是想过,但事实是他一窍不通。
他知道蒸汽动力,但他不知道怎么造蒸汽火车。
如果来一个全能的工学大佬,说不定能开辟另一条路。
可老天爷偏偏把他这个文科生送来了。
他比朱元璋强吗?比方士诚他们强吗?
林渊扪心自问,他不比任何人强。
准确的说,他比他们弱,并且弱很多。
因为他即便得知了历史,他能做的其实也很少,而朱元璋他们不用知道历史,他们生来似乎就带着一种基因,这种基因就促使他们在不同的情况下去做不同的事。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利益生物,追求的是个人利益,家庭利益,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而朱元璋他们就是最少的那一小撮人,他们生来就是权力生物,政治生物。
他们有比常人更敏锐的洞察力,也有比常人更明白怎么在人群中得到更多的拥戴。
林渊看着天上的白云,手里把弄着草叶,他的心情更平和了一些,好像他自从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强以后,他心里的担子就轻松了很多,他总觉得自己穿越而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一定会比古代土著做的更好,所以每做一件事,他都会反复思考,反复推演。
但其实想通以后他就放开了。
走一步是一步吧,反正这辈子也是白来的。
就算最后,他淹没在了时代滚滚的洪流之中,那也是一种既定的命运。
三子匍匐在草丛中,他很害怕,也很紧张,他是第一次充当斥候——东家这么叫的,他现在也没明白斥候是个什么意思,他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虫子爬到了他的身上和脸上,他的身体都没有一丝晃动。
好像他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他还在打量,仔细听周围有没有人的脚步声和动静。
等他确认安全以后,就动作迅速的站起来,撒丫子开始跑了。
在奔跑的时候,三子也观察着前面的路,哪里有树枝,哪里是泥地,他看的一清二楚,他才在柔软的泥土上,脚跨过所有树枝,为了小命着想,哪怕周围应该没人,他也不会发出响动。
胆小和恐惧在这个时候成了他活命的资本。
在终于看到刀哥和朱元璋他们的人后,三子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李队长,朱队长。”三子觉得安全了,他的背就稍稍直起来了一些,他平铺直叙的把庄子外面的驻扎的那群流匪汇报了,然后又迅速地说出了林渊交代他办的事。
三子的记性很好,他不用纸笔,一旦说记住了,就能一字不漏的重复出来:“东家说了,你们走近些以后,庄子就会举红色大旗,那就是指令,城门倒是就会打开,给这些人两面夹击。”
李从戎他们带着陈半仙他们需要的东西回来,这会儿只能先找地方把东西藏起来——这些玩意可不好买,如今人都吃不饱了,更何况这些不能吃的东西,再者说了,达官贵人们养几个道士也常见,炼丹的不少,可不是每个达官贵人都养,也不是每个都一养一大群。
他们还是从一个老道长手里买到的,老道长要价也不高,不过他只要粮食,粗粮细粮都行,粗粮最好,量大,如果是陈粮还能换的更多些。
老道长要养的不止自己一个人,他的道观里养着二十多个小萝卜头,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从小跟着老道长身边,跟老道长学着本事。
道观和寺庙不同,很多道观其实是野观,困难时期,朝廷不会给他们一粒米粮。
寺庙也有野寺,但只要能进正轨的寺庙,比如皇觉寺,那就有朝廷给粮食。
李从戎倒是很想把老道长和那群小萝卜头都带回来,他如今聪明了一些,他觉得自己把这些人带回去,四弟肯定有能用他们的地方。
可惜的是老道长没同意。
不过这个年头,不同意也正常。
外头的日子现在更难过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男人们冲出来拦住他们,女人们就敞着胸怀叫他们去摸,摸的话给点豆子就行,如果还要做别的,那就得给一捧粗粮。
他们以此为生。
而在此之前,他们或许也不过是夫唱妇随的小村民,别的男人多看自己老婆一眼都要打过去。
李从戎看着他们表情麻木的等着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办完事,然后弓着腰来要事后粮的时候,一股寒意就从脚底升到了头顶。
不止是女人,有些长得不错的男人也卖。
他们所要的,也只是一口能活命的粮食。
他还亲眼看到一个细手细脚的男娃被一个壮汉压在身下,壮汉走了以后,男娃一屁股的血,然后趴着用手抓壮汉留下的粮食,不洗不煮,直接塞在嘴里嚼。
至于他会不会死,他大概自己都不关心,只在意自己的肚皮能不能饱。
明明已经春天了,但是生机好像还是迟迟没有到来。
所有人都以为,开春之后,有了野菜,所有人都能过得好上一些。
但以为就只是以为而已。
李从戎不知道为什么,也感受到了一股悲凉,如果他不是运气好,如果不是四弟置的庄子位子好,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是当了流匪,还是做了土匪,亦或和那些村子里的人一样,找个媳妇,叫媳妇卖皮肉吃饭?
“刀哥?”朱元璋叫了他一声。
李从戎这才回过神来。
朱元璋冲李从戎说:“我们这儿过去,他们在这儿。”
朱元璋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李从戎也能看懂。
确定方向和战术之后,他们把要带回来的东西先藏着,然后一行人就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前进,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绿色的藤甲,在春天的树林里也是一种天然的保护色。
有点迷彩服的意思。
林渊站在瞭望台上仔细看着,现在瞭望台上不止他一个人,所有人都得目不转睛的观察四周,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李从戎和朱元璋会从哪边出来。
“来了!”有人低喊一声。
林渊:“举旗!”
一面红色的大旗从瞭望台上举起来。
刀哥他们看见了,那群等在城墙外的人也看见了。
就在林渊举旗的一瞬间,城门也开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冲杀出去,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林渊的指令,林渊指向哪里,他们就冲向哪里,也有人胆怯,但身边的人都在冲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跟着人流冲过去。
朱元璋举着刀,他一脚踹开挡在他身前的人,刀尖朝下,把敌人的胸口戳了个对穿。
然后他身后正有人举刀偷袭,朱元璋正要拔刀,那人却已经被反倒了。
李从戎一脸的血污:“你这个习惯该改改了。”
朱元璋把刀拔起:“下回记着。”
这些人并不像他们之前碰到的人那样好对付,这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武器精良,各个人高马大,或许是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林渊的庄子,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他们没有攻城器,只能暂时在庄子附近待下来,像蛇一样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或许是因为有藤甲,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次的死伤并不如林渊想的那么惨烈,虽然还是死了接近二十人,十几个重伤,剩下的都有大大小小的轻伤。
不过那群流匪一个都没活。
之前他收下三子这些土匪,是因为他们位于寨子的最底端,也就说是他们其实算不上是什么大凶大恶之徒,他们只是想混口饱饭吃,谁有吃的,他们就跟着谁,这样的人好收服,林渊也就收下了,至于服从性和归属感,这就是只能靠面前慢慢培养。
可这些流匪不是。
他们的屠刀可以指向任何人。
林渊没法去赌。
他身后这么大一个庄子,庄子里这么多人,他赌输了,后果他负担不起。
死去的那接近二十人,林渊叫人连夜给他们准备了简单的棺材,把他们葬在了距离庄子不远的地方,重伤的移到室内,叫手脚最轻的女人们去照顾,轻伤的就简单了,叫他们按时换药就行。
李从戎和朱元璋也受了重伤,好在有之前在蒋光处买到的药材,止血的就有好几种,还是很管用的,用了两天以后,伤口就变成了粉红色,不再流血了,也没有化脓感染。
林渊一直非常注意病房的卫生。
所有病人的衣服都是要经过水煮消毒的,照顾伤患的人也全都是把自己整理的更干净的女人们。
虽然口服的药不多,但林渊这么非常大方,几乎顿顿都给他们吃肉粥。
甚至都有人觉得要是能一直在病房里住下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他们要解决三急的时候,帮忙的就是男人们了。
陈半仙他们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躲在炼丹房里瑟瑟发抖,事情结束以后,他们聚在一起,头一次发现了炸炉子的重要性。
如果真像东家说的,能把方子调配好,再在里面放上珠子,面对这样的冲突和袭击,他们损失的人会少很多,非常多。
拿到李从戎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之后,陈半仙他们头一次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几乎是一天到晚都闷在炼丹房里,连假玉石都不做了,吃饭都只是一个人去食堂打,然后回到炼丹房里继续尝试。
林渊还去看过一回,发现他们调配方子的办法其实挺科学的。
因为没有准确的计量工具,所以他们用的是小木勺,这些小木勺的大小非常一致,误差不会太大,他们会一点一点的放,旁边的人会记录下来。
等他们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小炉子拿到室外去,密封好之后再把引绳点上火。
可惜大部分都只是起火,但不会炸。
林渊跟他们待了一整天,发现他们吃饭都是嘴里嚼着馒头,手上做着事,很有点废寝忘食的意思,半夜要是想到了什么,就又冲到炼丹房继续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