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你以为我会信你?”
外头又开始有巨石投入,蒋正扶住桌子,安老四连着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他看起来还挺得意:“您要是再发现的早些,说不定今日的形势就逆转了。”
蒋正:“高邮那装神弄鬼的家伙不是说仁慈的很吗?用投石机?我常熟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大人。”安老四高声说,“您对我说这话没用!”
“南菩萨治下的百姓才是他的百姓,等他拿下了常熟,自然会爱民如子。”
蒋正大笑:“爱民如子?”
安老四:“您不信?我最开始也不信。”
“同知大人,咱们且看着吧。”
——
罗贯中此时正在搭好的帐篷里,陈设简陋,能有一张桌子就算不错的了。
投石机是一共带来了三台,木匠们按照林渊的要求想尽办法在拆卸后让组装变得容易,如今一台投石机只需要十个大汉组装,耗时也只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虽然看上去还是挺需要时间,但是比起原本的时间节省了一大半。
有时候效率也很重要。
罗贯中虽然看了不少兵书,自认也对投石机了解颇多,却也是头一次看到真正的投石机,仿佛三个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他摊开常熟的舆图,与朱元璋他们商议。
这一次林渊并没有跟着一起来。
这倒是让罗贯中在松一口气的时候又有些失望。
虽然这样不会太紧张,可又遗憾于林渊无法亲眼看到取胜的场景。
“光是这些石头,都得叫他吓个半死。”刀哥一拍大腿,十分自得的说,“我都没见过这阵势,比那炸|药还要厉害些。”
巨石花费了不少人力,只能就地取材,他们昨天夜里安营扎寨,连夜寻找巨石,还要想办法运回来,花了许多时间。
但取得的效果也是惊人的。
现在常熟乱成一锅粥,城墙也摇摇欲坠,除了巨石以外,还有不少散石,投掷出去也能造成一定范围内的骚乱。
罗贯中与他们商量以后,朱元璋、陈柏安和李从戎各带一队人马出去。
如今高邮的兵们已经改头换面,商人的到来带来了更好的生活,也带来了更多的钱和军用装备——他们总有自己的路子和手段。
这些林家军戴着头盔。
而最令人咋舌的是,林渊终于培养出了一队骑兵。
养一支骑兵的钱都足够养三支步兵了。
马匹的消耗非常大。
但骑兵的作战能力也对得起这些开销。
蒙古人就是靠骑兵打下的江山,甚至远征欧洲,成为了著名的上帝之鞭。
标准的知道怎么打天下,不知道怎么坐天下。
就如同李自成,不过李自成更倒霉,就当了四十二天的皇帝。
民间还有非常迷信的流言。
说那时候有一句老话,叫“顿顿吃肉,天天过年。”
百姓们一年只吃得上一顿肉。
算命的告诉李自成,他能当四十二年的皇帝。
结果李自成当了皇帝之后天天吃肉,所以四十二年就变成了四十二天。
这个流言更像是笑话。
但也可想而知李自成是有多惨。
他结束了明朝的统治,也是一名优秀的农民起义领袖,最终却因为狂妄自大奢靡无度失去了原有的民心。
成为了清政府入驻中原的踏脚石。
相比之下,元朝好歹还坐了九十八年的江山。
算是运气不错了。
常熟乱成了一锅粥,百姓四散奔逃,却不知逃往何处,士兵们也没有见过这个阵势,他们茫然无措,只能拿着武器走上城墙。
弓箭手刚刚举起弓,对方却早就架好了弩。
无论是经验还是作战能力,或者是身体素质,林家军都比他们强的多。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吊打。
安老四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他冲站在一边不敢出去的蒋正说:“同知,投降吧,南菩萨虽然心善,但你若是不降,一旦被俘,逃不过一死,你现在投降,还有我在你手上,一定能保住性命。”
蒋正现在已经完全慌了。
他颤抖着跑出去。
他得去问伯父,去问家里人,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硬撑还是投降……或是找朝廷求援?
蒋正握紧拳头,脑子里想的全是:我不能死,绝不能死。
要么找朝廷求援,要么投降,要么想办法逃走。
只有这三条路。
而这三条路,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们必须找一条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路。
——
此时的林渊正在看宋石昭拿给他的账本,记账方式还是林渊教给宋石昭的,以前高邮和泰州留下的账本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整理起来非常麻烦,林渊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花时间教宋石昭怎么记账,再让宋石昭教整理账本的账房。
表格记账,不同的支出记在不同的本子上,查起来也方便。
今年高邮的支出大头还是在百姓身上,最开始的时候,林渊是把高邮和泰州的存粮全部拿出来养百姓,还有涌入的流民,这一笔开销最大,然后就是军需储备和军饷,再然后才是官吏们的薪酬支出。
宋石昭对林渊说:“东家,没钱了。”
林渊:“泰州那边的盐还没卖?”
宋石昭点头:“一直没卖。”
林渊从椅子上站起来:“叫商人们来吧,可以卖了。”
再不卖就得穷死了。
卖盐用的是竞标方式,由大商人一口价把所有盐标下,他再定价自己卖。
林渊懒得散卖,太麻烦了。
商人们也很激动,他们终于能干一场大的了。
也有人想尽办法去探听别人的标价,林渊是定了最低标价的,如果到时候没超过林渊定的价格,那竞标就作废,等下次,商人们联合起来压价这个操作就被杜绝了。
小商人们想一起竞价,大商人们则各自为政。
周福就准备好了竞标的钱,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只剩下谢自常有那个能力和自己拼一拼,他花了不少钱想撬开谢自常从人的嘴,可惜肉包子打狗,对方钱是收了,透露出来的钱却虽然不少,但是那个价格显然不可能是谢自常定的,明显是瞎说的,就是为了糊弄他。
“老爷!”仆从站在门口,“马车备好了。”
周福打开房门:“还沾着干嘛,快走啊!”
盐被一筐筐的摆在地上,这些盐都被磨得很细,是非常优质的细盐,盐民们把盐搬过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明明觉得现在比以前轻松得多,怎么盐却没有变少?不仅没变少,反而变得更好了?
商人们坐在椅子上,他们可以公开竞标,每个人的手里都被发了一个小木牌,举一次木牌就加价。
林渊就在旁边看着。
他想看看现在的盐价如何。
最后拿下竞标的果然是周福,他和谢自常简直就是比着加价,把旁边的小商人都吓住了。
大商人的财力常人几乎无法想象。
竞拍结束后,林渊还抽空见了周福。
“南菩萨。”周福脸上带着笑。
林渊先让他坐下,才奇怪的问:“周会长花这么大的价钱,还有钱挣?”
现在的盐价虽然高,但产盐的毕竟不止兴化,全国产盐的地方不多,但也不少。
周福叹了口气:“南菩萨不知道,现在官盐的价格。”
元朝财政危机,盐价翻了几番,现在小富之家都快吃不上盐了,不仅价格贵,有时候拿着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周福说:“这批盐没出高邮我就能卖光。”
小商人们只能从周福手里买,谢自常自然也只能从周福手里买。
他不仅有赚头,赚头还不小。
其他商人负担不起那么庞大的量,但散买就买得起了。
林渊点头,冲周福说:“辛苦。”
周福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倒是南菩萨,管着这么多事,才是真辛苦。”
林渊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要不是抓不到壮丁,你以为我想管吗?
这个时代想读书认字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速成的,林渊规定的是只要学会三百字,就算是半文盲,学会八百字,就脱离文盲队伍。
现在新增的,脱离文盲队伍的人,泰州和高邮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人。
这一千人中,大部分还是学习能力较强的孩子,大多不到十五岁。
十岁以上的林渊已经让他们做事去了。
十岁以下的……林渊只能让他们去给自己的小伙伴继续扫盲。
林渊现在非常想找找哪里有书院,然后带兵打过去,把所有读书人全部抓壮丁。
但只是这么想一想。
林渊并不想得罪读书人,有时候读书人的笔比刀子更狠,尤其是古人。
和现代不同,现代大部分人接触的东西不仅仅源于书籍,还来源于网络,辩解的信息获取,让现代人接受五花八门的思想。
而古人,大多数道理都来自于书本,书本会确立他们的三观,同时他们也会继承书中的思想。
所以每当改朝换代,读书人总是跪的最晚的。
忠君爱国,也是读书人接受的教育。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读书人爱不爱元朝了。
周福忽然说:“鄙人倒是有个想法。”
林渊连忙说:“周会长道来。”
周福笑道:“南菩萨既然缺读书人,何不发求贤令?”
林渊眉头一皱:“朝廷那边……”
红巾军现在慢慢成气候了,吸引了元军的大部分火力,但林渊还是不想现在就跟元军对上。
周福:“南菩萨若信得过鄙人,此事便交由鄙人来办,必办得妥帖漂亮。”
林渊看着周福,他不信他。
周福也知道现在是表忠心的最佳时间,他连忙跪下:“鄙人乃行商,居无定所,父母兄弟一应早接到了高邮,鄙人以全家性命担保,此事必为南菩萨办好!”
林渊这才发现,最近忙昏头了,竟然没看商人们的家属汇报。
周福的老父老母和兄长全都在高邮,他最近还娶了高邮当地的妻子,妻子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那就全交托给周会长了。”林渊上手把周福扶起来,满脸微笑,“此事若成,必有重赏。”
周福松了口气。
“还有一事。”林渊说道。
周福连忙做礼:“南菩萨请讲。”
林渊眼睛微眯:“我要知道蕲水的兵力。”
周福恍然大悟:“绝不负大人所托。”
如今的蕲水正被徐寿辉占领,徐寿辉在去年八月起义反元,占据了蕲水,自立为帝,国号天完,打得也是红巾军的大旗。
林渊之所以注意他,原因在于等到至正十五年,徐寿辉的手里会多一员大将。
那员大将的名字将永留史册——陈友谅。
林渊思考的是,如果他派兵打下蕲水,陈友谅还会不会出现。
不过他至今都没有做出决定。
如果他不去管徐寿辉,那么他至少会知道陈友谅以后的动向。
如果他管了,往好处想,陈友谅说不定就不会参加起义——林渊觉得这不太可能,陈友谅不是被逼的,他当过官,有家底,他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就算没有徐寿辉,徐寿辉的手下也没有倪文俊,陈友谅还是会起义,还是会成为割据一方的领袖。
要么,他就得等到至正十五年,等到陈友谅在黄蓬起义。
然后再在战场上杀了陈友谅。
林渊让人把周福送走,自己坐在桌前喝茶。
他有些心神不宁,自从知道徐寿辉起义之后,这种不宁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比起方国珍,刘福通,林渊更在意的就是陈友谅。
陈友谅的军事直觉,对战争的敏锐度,都不是常人可比的,就连朱元璋赢他,也不得不说有几分运气的元素。
而且他足够心狠,几乎没有弱点,林渊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如果要杀了家人才能谋夺大位,陈友谅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是个天生的权欲生物,他渴望权力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所以他才是一个独夫,不能容许任何人质疑他反对他跟他的意见相左。
林渊喝下一口茶。
他只能等待,等三年以后陈友谅的名字横空出世。
“我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林渊扶住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
二两重新给林渊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