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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唐栗生日这天。
一向爱赖床的沈玉特意起了个大早,目送张叔单独开车送唐栗去学校后,他和陈婶等人便忙活起来。
下午两点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沈玉的手机。
是蛋糕店的工作人员把制作好的生日蛋糕送来了。
沈玉让陈婶去保安亭拿蛋糕,随后继续和佣人们一起布置客厅。
就在这时,沈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把手里的贴花交给佣人,操控着轮椅过去拿起手机,发现依然是个陌生来电。
虽然沈玉从不对外人说起他的私人号码,但是平日里打进来的骚扰电话不占少数。
若是往常,沈玉会选择直接无视,而此时,他还以为是送蛋糕的工作人员换了个手机给他打电话。
于是他接起电话:“你好。”
对面意外的沉默良久,才响起一道略微沙哑的中年男音:“您好,请问是沈先生吗?我是雷语萌的父亲……”
……
唐栗本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
尽管沈玉有意藏藏掖掖,可他还是猜出了沈玉要在今天做什么。
况且仓库的门从来不会反锁,他只用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时,偷偷摸摸钻进仓库里环视一圈,就能看到沈玉和张叔陈婶一起准备的东西。
不过唐栗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强行压下几乎要从胸膛里溢出来的喜悦,若无其事地跟着张叔去了学校。
唐栗的心情非常好。
连带面对经常缠着他的几个女生时,也不像之前那样冷言冷语了。
到中午,唐栗和两个同学在食堂吃饭时,突然瞧见班上一个很爱蹦跶的男同学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他气喘吁吁撑在餐桌上,瞪圆眼睛说:“不好了!”
周围很多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唐栗低头专心吃饭,没什么反应。
倒是坐在唐栗旁边的同学急道:“什么不好了?你快说呀!”
男同学拍着胸口缓过气来,才把目光转向唐栗,焦急开口:“雷语萌在卫生间里割腕自杀,被老师送医院去了。”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人又齐刷刷把视线转到唐栗身上。
一直在吃饭的唐栗终于有所反应,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和担忧,而是微微不耐地蹙起眉头,抬头问那个男同学:“什么时候的事?”
男同学回答:“就在今天早上,第一节 课之前。”
唐栗:“她没事吧?”
男同学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马桶盖上面全是血,雷语萌被他们老师抱走时,手上的血滴得一路都是。”
唐栗淡淡道:“哦。”
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其他人见唐栗是这副冷漠的态度,也就没敢继续说起这个话题。
那个男同学唏嘘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虽然唐栗不在意这件事,但是这个重磅消息在一下午的时间内,就仿佛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小学部和初中部的各个角落,就连隔得较远的高中部也听到了风声。
放学前,传到唐栗耳中的版本就比较完整了。
说是雷语萌被几个初中女生霸凌了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要被她们拖到小操场打两顿,起初那些女生只是踹上几脚,后来发展到扇耳光以及拿烟头烫手臂的地步。
雷语萌的班主任知道她的遭遇,可是为了今年的优秀班级和优秀班主任的评选,班主任选择视而不见。
深受霸凌的雷语萌不敢向外界寻求帮助,只能默默忍受下来,直到今天早上,忍无可忍的雷语萌决定在学校卫生间里割腕自杀。
至于雷语萌被霸凌的原因——
也是众说纷纭。
只有唐栗班上的同学,才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们还以为唐栗会因此受到影响,或者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问责。
哪知道放学铃声响起后,唐栗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态自若地收拾好书包,起身走出教室。
和唐栗一起走的同学纠结了半天,小心翼翼问道:“你要去医院看雷语萌吗?”
唐栗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同学说:“她是在和你交往后,才被那些女生欺负的……”
唐栗转头看向同学,不挟丝毫感情的黑眸定定直视着同学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说:“关我什么事?我让那些人欺负她的?还是我让她自杀的?”
“……”同学被唐栗盯得心里发怵,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唐栗瞧着同学逐渐浮起惧意的脸,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蠢吗?”
同学不敢不说话:“……什么人?”
唐栗冷下声音:“人云亦云的人。”
同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咽了口唾沫,眼睁睁望着唐栗转身走远后,才满脸冷汗地松口气。
唐栗小跑着出了校门,不一会儿就在车群中找到张叔开的车。
想到在家里等着他的沈玉,唐栗顿时感觉刚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鸟似的,一骨碌钻进车里。
“张叔。”唐栗声音清脆地喊道。
然而张叔并没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地作出回应,而是透过后视镜,极为复杂地看了唐栗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唐栗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声问道:“张叔,怎么了?”
“没什么。”张叔收回目光,缓缓启动了车子,“回去再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唐栗忐忑了一路。
回到沈家, 踏入客厅,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贴在落地窗玻璃上的彩色气球,歪歪扭扭的拼出“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客厅的布置十分孩子气,沙发上还摆放着足有唐栗那么高的布偶熊。
一个整体呈蓝色调的三层生日蛋糕安安静静放在茶几上面,蛋糕最上层,一只可爱的鲸鱼从蔚蓝的水面跃出。
唐栗走近后, 才看到最下层蛋糕上还写了一排字。
——我的小栗子,哥哥永远疼你。
唐栗愣了一下, 顿时眼中泛起层层叠叠的喜悦,他的眼眶和鼻头甚至有些发酸, 好似有股滚烫的液体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无疑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唐栗抬头, 看向至始至终都背对着他坐在沙发前面的沈玉,轻轻喊了一声:“沈玉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 他总感觉客厅里的氛围有些过于沉寂, 包括张叔和陈婶在内的佣人们低着头, 悄无声息站在客厅角落, 不敢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而沈玉明明听到了他的呼唤声,却不肯转过身来面对他。
“沈玉哥哥。”唐栗用奶声奶气的男孩子喊着,他试探性的往前迈出两步, “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 就被沈玉头也不回地打断:“你别过来。”
唐栗前行的脚步霎时停住, 他想了想,迅速退回到之前的位置上,不安地扯着嘴角笑道:“沈玉哥哥, 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回答唐栗的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当初一口一个沈玉,怎么说都不改口,现在做贼心虚,就知道喊哥哥了吗?”
唐栗身体僵硬地伫立在原地,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逐渐发青,连嘴角的笑容都变得极为勉强。
“怎么了?”唐栗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没有说话,操控着轮椅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阴郁来形容,唇角弧度紧绷,冰凉的目光在唐栗脸上游弋。
唐栗被看得很不自在,微微扁起嘴巴,波光流转的凤眸里充斥着可怜兮兮的意味。
“沈玉哥哥……”
小反派像往常那样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出沈玉的名字,像极了一只犯错后乞求主人原谅的小奶狗。
然而这次,沈玉无动于衷。
他直勾勾地看着唐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栗的表情。
没有惶恐……
没有担忧……
更没有一丝丝悔意……
有的只是在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情后,还能卖萌装可怜的恬不知耻!
沈玉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他眼前浮现出下午去医院时看到的画面——雷语萌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露出来的手脚泛起明显的淤青,她的手腕上包裹着厚重的纱布,疼得连睡着时都在呻/吟……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见,雷语萌已然从活蹦乱跳的可爱少女变成削瘦到几乎病态的病人。
那一刻,沈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雷母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边,眼下有着一圈乌青,她单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
雷父把沈玉喊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低声下气地恳求:“沈先生,是我们对女儿的管教不够,没能及时阻止她的行为,对唐栗小朋友造成了困扰,我们深感抱歉,明天语萌她妈就会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希望您能原谅我们。”
面对言辞恳切的雷父,沈玉神情呆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沈玉才艰涩地从喉管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不。”雷父慌忙摆手,“您别说对不起,要怪就怪伤害语萌的那些学生和她的班主任,唐栗小朋友在这件事中也是受害者。”
沈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父向他道歉的画面犹如一根淬了毒/液的尖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肤里,痛得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知道雷语萌的父母并不是真心认为唐栗无错,而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不敢计较,还要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
离开时,沈玉让张叔去打听雷父的银行卡号,尽快划一笔赔偿款进去。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仍然不好受。
他想不通。
唐栗刚满十一岁,本来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里来的心计和手段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唐栗毫无悔意的脸,沈玉突然明白了。
唐栗本身就是原文里最大的反派。
这么做,不是正好符合反派残忍□□的人设吗?
哪怕沈玉再用心的对待他,哪怕沈玉再积极的想把他从邪道上拉回来,都无事于补……只因为唐栗是货真价实的反派,是天生的冷血动物。
就算沈玉把石头捂热了,也捂不热唐栗那颗心!
沈玉咬紧唇,居然难过得想哭,他赶紧深吸口气,才把涌上眼眶的热意逼退回去,只是已经浸入骨髓的绝望感仍在丝丝缕缕地侵犯着他的神经。
“张叔。”沈玉把目光从唐栗讨好的脸上挪开,嗓音沙哑地说,“把家里的布置都拆了。”
“是。”张叔低声应道,转头对陈婶和其他佣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立即行动起来。
唐栗当场愣住了,小脸上写满了迷茫,似乎没听懂沈玉的意思。
“沈玉,你不高兴吗?”唐栗怔怔地问。
沈玉没有理会唐栗的话,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点,转眼看到放在茶几上三层蛋糕,沈玉眸光微闪,随后又对张叔说:“把这个也扔了。”
“是。”张叔点头,大步流星走到茶几前,便要拿起垫在蛋糕下面的纸盒子。
唐栗见状,顿时急了,他踉踉跄跄跑过去,展开双臂挡在蛋糕前,忙道:“这不是送给我的生日蛋糕吗?为什么要扔?不能扔!”
张叔面露难色,扭头看向沈玉。
沈玉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眼神犹如一汪荡不起涟漪的湖水,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浸着一股子凉意:“我说扔了。”
这下张叔不再犹豫,绕过面前的唐栗,端起茶几上的蛋糕就往外走。
哪知道他才走出几步,唐栗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地冲过来,试图抢走张叔手里的蛋糕。
张叔被唐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往右边偏了一下,结果正好和唐栗的身体撞个正着。
三层生日蛋糕的重量不算轻,即便是作为成年人的张叔抱着都有些吃力,这会儿又被唐栗狠狠撞了一下,顿时身体重心偏离,手上没稳住,整个蛋糕直挺挺往唐栗身上栽去。
唐栗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还伸手去接蛋糕。
可惜蛋糕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落得满地不说,还糊得唐栗脸上和身上都是白花花的奶油。
张叔愣住了,诧异地看着举止疯狂的唐栗:“唐栗少爷……”
唐栗的表情略显呆滞,低头看了眼糊在自己身上的蛋糕,又看了眼想抓住什么却有空空如也的双手,茫然得如同在森林里走丢的小兽。
“这是我的蛋糕,是你们送给我的蛋糕……”唐栗嘴里呢喃,委屈得好像快要哭出来,“为什么要把我的蛋糕扔了?不是你们送给我的吗?你们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的蛋糕扔了……”
张叔有些于心不忍,沉默地转过头。
坐在不远处的沈玉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听到唐栗的话后,他嘴角讽刺的弧度愈发明显,声线清冷地开口:“所以你在学校的所作所为经过了我的同意吗?你让雷语萌遭受那些伤害经过了她父母的同意吗?”
这话一出,唐栗整张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怀疑沈玉知道他和雷语萌交往的事,那么现在,他很确定沈玉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雷语萌遭受的种种霸凌,以及他一直在袖手旁观。
想到这,唐栗顿时感觉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