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诚王府,并不好多说什么,在没确定之前,他也不想做什么。
裴世子随着谢彦斐一同出去,在就要绕过屏风外面是个视线死角的地方,裴世子偷偷捏了一下谢彦斐的手掌,飞快附耳说了三个字:“不知情。”
谢彦斐回应捏了捏他的手,随即收回手,而裴泓直到他收回手还没从刚刚对方的手指拂过掌心时带起的一股酥麻感,仿佛那么一瞬间从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整个身体都木了。
裴泓想,他大概,也中毒了,只是毒性不同,效果却是一样的。
谢彦斐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奚菡搀扶着奚夫人出来,奚夫人脸色还惨白着,隐隐瞧着还透着黑气,气色很不好,她与谢彦斐不熟,只是俯身行了一礼,谢彦斐让奚菡搀扶她起身,随意询问几句身体情况,只是问着的时候却是抬眼视线对上奚菡的,在奚菡看过来的一瞬间,他朝着奚夫人的方向抬了抬,随即表情凝重点了头。
奚菡抿着唇,突然朝谢彦斐鞠了一躬。
谢彦斐没多留很快就离开了诚王府,只是上了马车,他长长叹了一声,心情不怎么好。
裴泓看过去:“怎么了?”
谢彦斐想了想,知道世子应该看出他的异样,看了这么多也能猜出一二,他把奚菡的事大部分说给了裴世子听,他也想好了若是世子问他该怎么应对,没想到世子并没有问,只是安抚了他几句,让他想开一些。
谢彦斐最后揉着眉心:“想不通,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为了一己之私这么算计自己的姑娘,官位就这么重要吗?”
裴泓道:“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配当父亲的,他们不是一个好父亲。”
谢彦斐想到镇国公,世子的爹镇国公虽然不比奚文骥混账,却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自己的大公子死了,他的继室这么害大公子的名声,为了镇国公府的名誉,为了武家不针对他,竟然就这么认了,甚至世子被他带回去这么久从未让人来询问过一句。
怕是这次来找世子回去,也是怕别人说他,或者施家写信过来祭拜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觉得在外人面前不好看,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儿子的吧?
就算是世子眼睛不好已经没什么大用,可到底血脉相连,他就不觉得这样会寒了世子的心吗?
谢彦斐不想提及镇国公让裴世子难受,干脆伸出手臂揽住裴世子的肩膀,脑袋搭在裴世子身上,揽着他:“不想这些了,世子你还有我这个好兄弟,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裴泓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克制着自己想要将人揽在怀里的冲动,他动作很轻很克制地抬起手臂,虚虚拦住:“……好。”
他不敢出手,他怕极了,自己会越来越不满足如今的状态,会想要奢求更多……而那,将会是万劫不复。
谢彦斐把裴世子送回了镇国公府,想到接下来要很长时间看不到裴世子,谢彦斐还有点舍不得,他穿来这么久说起来跟裴世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如今突然要分开了,还真的心里有点难受。
可想到世子接下来要准备祭拜的事忍下不舍,“世子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的,我有时间回来看你的。”
裴泓嗯了声,垂着眼遮住了情绪:“让影青留在王爷身边帮忙吧,怕是奚姑娘还会找王爷帮忙。”
“可影青在我这里,世子你怎么办?”谢彦斐身边的确没有可用的人,却也不想让世子无人可用。
裴泓想到谢彦斐话里的担心,嘴角弯了弯,之前因为要分开压在心口的不郁散了大半:“王爷不必担心,我在镇国公府能安然无恙不是只有影青一个属下,还有另外两个,只是一直在暗处没现过身而已。”
谢彦斐眼睛一亮,对啊,世子武功这么厉害,加上想到书中这段时间的确世子没事,他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安排的事,还是应了:“那我就借用影青几日,世子要是有事无法处理就让人来旭王府找我。”
裴泓一一应了,顺便像是无意道:“对了王爷,既然那奚夫人中了毒,我之前眼睛不好遍寻名医的时候认识一个大夫,医术很好,也颇负盛名,你若是需要的话,可以问影青,他知道怎么带你过去。大夫见到影青会帮王爷的。”
裴泓等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谢彦斐主动开口,怕谢彦斐是不知道自己能找到大夫,接下来他不方便再去旭王府,干脆直接说出来。
谢彦斐今天观察了一番奚夫人的脸色,猜到可能是什么毒,他应该是能解的,所以就没想过这茬,不过裴世子的话让他想了想还是应了,他虽然懂药理,可别人不知道啊,冒然出手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并不妥,更何况,若是奚姑娘成功之后,若非奚夫人不信想要检查,他这个王爷可比不上大夫更能让奚夫人相信。
谢彦斐应了之后,依依不舍送回了裴世子,这才带着早就被嘱咐过的影青回去了。
影青望着五皇子慢吞吞挪回去的身影,想到之前两人不舍的画面,摸了摸后脑勺:兄弟间关系这么好真的正常吗?为什么鬼冷就不能跟人家学学,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开个玩笑都摔他!
影青发现他竟然有点羡慕五皇子,主子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啊,就恨不得亲力亲为了。
明着他是来帮五皇子跑腿儿的,实际……这是来贴身保护王爷的安危啊。
谢彦斐回去之后就歇了,这身体到底毒素还没清除,忙了这么一通他累得不轻,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着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另一边奚府里,奚菡扶着奚夫人回去的时候,因为奚夫人之前吓到身体不好,嬷嬷将人带回主院就赶紧去熬药了,留下另外一个嬷嬷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奚菡将奚夫人扶到床边躺下,将房间里另外的两个大丫头打发出去去准备膳食以及别的,最后看了眼身边留下来的最后一个奶嬷嬷,她压低声音对奶嬷嬷道:“嬷嬷,你去外面守着,远一些,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若是有人过来,大声提醒我。”这奶嬷嬷是奚夫人从娘家那里带回来的,自小的家生子,只忠心她娘。
奶嬷嬷虽然奇怪,可想到怕是姑娘这次被吓到了,想说点体己话被人听到了抹不开脸,她应了,很快就出去守着了。
奚夫人有些精疲力竭,她这次的确是吓到了,所以身体这么弱也没多想,可即使如此,心里也有些奇怪,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奚菡坐在床榻边,望着奚夫人发白的脸,她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合适的机会,可她怕,怕极了再继续等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她连命都没了。
如果她死了,娘亲如今这身体情绪大起大落怕是……也活不成。
既然如此,不如一搏。
她之前不敢说是因为她不确定娘心里对那人还有没有感情,会不会站在她这边,可如今都牵扯到性命了,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趴在奚夫人怀里。
奚夫人躺在那里,瞧着突然亲近自己的奚菡,“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黏着娘?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没想到那岳家的年纪这么小心思却这么毒,竟然会做出这种杀害庶姐陷害你,不过你何时与六皇子见过的?”
奚夫人也只是后来听人说,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东西。
只是她说完,却看到趴在她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娘,如果有一天女儿死了,你会伤心吗?”
奚夫人一愣,猛地要坐起身,被奚菡死死搂着,等着实起不来,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就你一个孩子,你死了娘也不活了。”
奚菡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女儿就知道娘亲在意女儿。”
奚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吓到了?还是看到今日诚王妃生女的宴席心里羡慕了,你也不小了,你别担心额头上的疤,娘会替你好好寻一个靠谱的夫婿,有娘给你守着,他不敢欺负了你去。”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这些年眼瞧着那人的心不在她身上不在府里,她已经看开了,她只是担心她这女儿,女儿家伤了脸,到底是大事,并不好寻婆家。
可当初是意外,她也没办法说别的,更何况过了这么久……
奚菡轻摇了摇头,她慢慢抹掉眼泪,苦笑着看着奚夫人:“娘,女儿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告诉女儿,若是女儿与爹让你选,你会选谁?”
奚夫人神色微变:“你……你这孩子今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一直说胡话?”
奚菡:“娘,我没说胡话,我是认真的,如果有一天,让你选是站在女儿这边还是爹那边,你是选女儿还是选他?”
奚夫人沉吟片许,渐渐冷静下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那外室如今已经在刑部里,就算他一直在想办法捞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他的心不在娘身上,娘早就知道了,也早就不奢求什么。娘如今只想看着我的菡儿嫁人,再抱个外孙儿……”
奚菡一直握着奚夫人的手,这些年她还是了解自己的娘的,知道她在意自己,她如今问这些,也不过是想给奚夫人一个缓冲,娘这么聪明,应该会猜到什么。
奚菡抬起头,定定看着奚夫人:“娘,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外室的存在,我也知道爹会偷偷摸摸出去,他虽然谨慎,可这么多年也足够我察觉到一些东西。爹他每个月都有有两天去一个茶楼,点上一壶茶,一碟点心,一碟盐水鸭,几年如一日,重来都没变过。娘一定很奇怪,别的还好,爹怎么会点盐水鸭?毕竟娘与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是知道的,爹他在府里从来不吃过跟鸭子有关的东西。怕是他自己都没发现吧。”
奚夫人眉头皱得紧紧的:“菡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菡:“后来我才发现,爹他这是在给人发的约见信号,等第二天他就会再去,到时候他就有有意无意遇到一个人,一次两次还好,等时间久了,女儿觉得很奇怪。”奚菡并不认识那个无意间遇到的人,可这不代表她不能撒谎,为了让娘亲更加相信爹这次做的事就是他所为。
为达目的,他可以心狠手辣,她也可以把娘亲拉到自己这边。
奚夫人望着奚菡通红的眼圈,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那个人是谁?”
奚菡道:“……是员外郎大人,就是那两位岳姑娘的爹。女儿以前不认识,可今日见到了,却是想了起来。但是爹不知道女儿知道。”
奚夫人攥着奚菡的手突然一紧,如果这位员外郎与她夫君关系这么好,可为何从来没过来府里过,甚至没听他提起过,更何况,他们为何要专门去外面偷偷见面?装作偶遇?
如果没发生这次的事,她也许不会多想,可如今那岳二姑娘毒害庶姐陷害她女儿,可之后又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加上奚菡奇怪的反应,奚夫人呼吸都紧了:“菡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奚菡摇头:“娘,爹他每次去都那么凑巧是在头一天点了盐水鸭之后第二天遇到的岳大人,岳大人与他只是随意说上一两句话,之后岳大人去别处,爹他就走了。别人也许没注意过,可我跟踪这么多次,却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次那岳二姑娘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承认是承认了,可谁会因为我跟六皇子见过一面就毒害杀人?杀的还是自小长大的胞姐?可如果……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计划,是爹与岳大人想要用这两个庶女的命来换让某个人知道女儿又被六皇子连累了呢?如此,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次一样,许给他官位让他高升?”
“菡儿!”奚夫人脸色大变,她这是怎么想的?这怎么可能?“这只是你自己想想的,你爹怎么可能会……”
“他会。”奚菡打断她的话,她并不认识奚文骥去见的那个人,他见的也不是岳大人,否则每次见面都这么凑巧也会起疑,可她不认识那个人,或者说是那些人,一共她观察下来,虽然每次不同,却都是那四个,只是轮流出现,不会引起注意。而每次都在有人靠近之后,特定的时间之后她那爹就起身离开,看到的久了,她就观察出只有这四人。
她虽然有所隐瞒,故意往岳大人身上扯,可她娘今天思绪大乱也不会想这么多,只要让娘信了就好。
奚菡斩钉截铁道:“女儿之所以会怀疑,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当年那件事并不是女儿真的与六皇子发生的意外,而是被爹推的。他为了自己的高升推了女儿,害了女儿毁容,皇后为了压下这件事让他高升。这次他没当上尚书,干脆与员外郎岳大人合谋,为的就是让皇后再次知道这件事,知道女儿又被六皇子连累了,让皇后害怕女儿会说出当年的事,继而继续拿官位来收买他。他想要尚书的位置,娘应该比谁都清楚,之前半个月被皇上下旨在家的时候他的表现你不清楚吗?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他给了你下了好几年的慢性毒了,娘你还记得上次女儿偷偷带你去看大夫吗?那时候女儿就已经确定了,府里的大夫被换了,早就是他的人了,娘你要是死了,女儿可怎么办?”
奚夫人若是从听到之前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女儿真的是胡思乱想,可听到后面两件事,她白着脸:“你……说当年的事,是他故意推的你?”
奚菡垂眼:“是,只是女儿当时吓到了,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可那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他说怕你伤心,说他只是无意的,让女儿保密。可结果呢……他从来没在意过女儿,甚至这次为了继续从皇后那里得到什么,不惜用两条命甚至不顾女儿的名誉来达到目的。娘,你没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吗?可你还不到四十岁,你的身体怎么可能这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