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季澄阙刚刚出生一个月,按道理还没有自己的意识,但她好像是一种叠加旁观的视角,静静看着尚且年轻的季怀恩从外推门走进了卧室。
“你真的疯了吗?她才一个月大,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要给她打上烙印……”
“我有分寸。”季怀恩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动作非常果决地抚开了季夫人搂着季澄阙的手,强硬地将她抱了起来。
尽管只有一个月大,但季澄阙非常乖巧,不哭不闹地包在小被子里,像一团棉花。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做的事情并没有错,对你们也都是有好处的。”季怀恩头也不回地将季澄阙抱出了门,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着无比高贵的事情。
季夫人紧紧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指压出了青痕,好像用了非常大的气力没有追上去,而是咬牙从花瓶里取出了一张纸条,随即拨通了电话。
这个画面终止在了这里,随即如同水面涟漪散开一样,转眼间场景置换,季夫人已经因为产后抑郁,被送进特殊的“北苑疗养院”,待了五年。
这天下午一切如常,喝水吃了药后,疗养院来了一位新人——顾皎白的母亲,顾夫人。
季夫人坐在床沿,透过半开的门冷眼旁观。她对面的寝室以前一直有人住,一周前才刚刚去世,顾夫人“刚好”搬进来。
一直相安无事了三天,两个人既没有异常热络,也没有刻意生疏,点头间的招呼非常自然。三天后,好像是终于确认了一切正常之后,季夫人和顾夫人的手才终于在悄无声息的深夜握到了一起,她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辛苦了”,好像在对什么“今后我们就是同志了”的暗号一样。
这个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感,但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她们在这间疗养院里共同且默默进行着一件惊人隐秘的事情——灯塔计划。
但这个“灯塔计划”不同于顾世庭和季怀恩那批人手里的研发基地灯塔,顾世庭和季怀恩等人当年因为一次科研室内的技术爆发,偶然触摸到了可能能在平行世界间自由穿梭的特殊方式,从而一群在社会上高能力且有高资金投入力的人开始组成联盟,制定了诡秘的“永生计划”。
一项技术的出现必然有多个发展方向,任何一个关键地决策和幽微的想法,都将会带着它滑入截然不同的轨道。最初这批“永生计划”制定人所选定的道路,就是隐秘研究,绝对掌控,至于它之后会走向何方,大家各自心怀鬼胎,暂且可以为了技术成功前的合作按住不表。
但为了绝对的保密和安全,灯塔先后研制出了类似于“思想钢印”一样的东西,每一个永生计划的成员在预定享受未来“福利和红利”的同时,必须无条件接受这种烙印,以保证对联盟绝对的忠诚和必要时候能够做出贡献。
只是随着研究时间的推移,联盟者开始觉察到能够推动这项计划背后的技术高度,并非朝夕可以到达。甚至在几年时间内他们所取得的进度其实非常式微。所以为了这项前无古人的计划能够一直确保无误地进行下去,永生计划的联盟开始正式考虑并纳入下一任更年轻的继承人——也就是子女一代。
这一点没什么好解释的,所谓的代代相传,辈辈承继,人类社会最基本的法则。
但在长达数年的计划研究中,这些联盟者的家属们当先察觉到了顾世庭和季怀恩等人诸多的诡异与变化,他们变得冷漠,自私,自愈高贵,思想吊诡,基本世界观模糊,用父母和亲人做实验,并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思维的恶化转变。
可能是他们本性如此,也可能是他们所接受的那种思想钢印所产生的不可预见的副作用,总之在种种因素和事件的频繁发生和转变中,越来越多的联盟者家属终于察觉到事情在朝着一个极度危险的方向偏移和发展。所以在各种惊涛骇浪之下,季夫人和顾夫人这样的领头者,开始暗中接触商议,从而组建出了另一个意义完全不同的——灯塔计划。
这项计划的最初,季夫人和顾夫人等人利用身份之便,将计就计,逐渐完善和复制了永生计划所有的技术和资料,之后两者几乎进行着一模一样的研究,但目的和方向却完全不同——一个可能滑向深渊,一个意味着最后的救赎。
季夫人和顾夫人在多年时间里,以病友寥度余生的姿态暗中交往筹谋,以将计就计的办法让顾世庭和季怀恩放松警惕和监视,以牺牲自身自由和健康的巨大代价做出隐秘的研究反抗,她们用漫长的时间和难以言说的坚忍,一直维持着灯塔计划和永生计划的同步,甚至更超前一步的进行。
在两个计划的逐步推进和发展中,顾夫人和季夫人先后辞世,顾世庭成为了“永生计划”的绝对领头人,顾青锋开始被他作为接班人重点培养,顾世庭因为被报复和背叛而陷入长久昏迷,顾青锋走上舞台将永生计划带入另一种轨迹,联盟者被“清扫”,季澄阙作为实验体一号被投入穿梭……
无数个上帝视角的画面交织和闪过之后,季澄阙忽然有意识地挣开梦境,脱离了出来。
如果在这么混乱和复杂的背景之下,顾青锋作为顾世庭选定的继承人,登上了“永生计划”的舞台,那么她妈妈和顾夫人相继去世后的“灯塔计划”,又是谁接手了呢?
其实不用上帝视角,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季澄阙缓慢睁开眼睛,跟顾皎白对视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不知道在写什么系列的一天【dog】
其实真的不太好意思说,我每次写文写到快完结几章的时候,自己心里就已经爽完了,然后写出来就总感觉不是那么个意思,越不是那么个意思就又越不想再多写,最后陷入循环……【望天】
☆、现实世界二
季澄阙穿梭了这么多世, 身体一直被妥帖安置在编号001的修复舱内。所以她几小时前那次短暂的睁眼, 其实跟周围没什么共感。她觉着自己在坟里。
而这次在床上的醒过来, 是真的醒了。
那个把她装了大半年的修复舱,是灯塔研发出来的非常前沿的维生机械, 具有完备的机体辅助循环功能,从里面出来的人, 几乎不需要复健, 立时就可以完全自由无碍地走动和思考。
所以顾皎白静静看着季澄阙的眼睛,等着她说话。
季澄阙却在短暂对视后挪开了视线,稍稍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暮色, 又扫过屋内空间打量了半圈后,披上薄毯起身下了床。
盖着的东西被一言不发掀走,明明可以说话却什么都没有交代。顾皎白方才搂她的手臂还维持着原样, 躺在床上安静目送季澄阙不声不响地进了浴室后,忽然闭眼笑了一声。
是个有脾气的, 这样子是在冷落她。
浴室的水声并不大, 细细密密的流着,顾皎白一动不动地闭眼听了一会儿后,忽然起身走了过去。
这里面的东西都成双成对, 一眼就能看出是早就有心准备的样子, 洗手台上的牙刷是顾皎白亲手摆的,此刻掉转了方向,是已经用过了。
排气扇没有打开,四周水汽弥漫, 季澄阙背身站在淋浴的花洒下,看不真切。
顾皎白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了她一会儿后,才好像终于不甘心被这样对待,上前两步,从背后将人抱进了怀里,双手交叠扣在她的小腹上。
季澄阙抬手取下花洒,一言不发地往后一拧,结结实实地给顾皎白来了个扑面spa。
她低头说:“松开。”
顾皎白:“……我不。”
季澄阙:“……”她还敢说不?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敢说不!
季澄阙脚跟一动,往后磕了出去,动作十分轻巧,没见她怎么花哨和用力,顾皎白就忽然被拐地扑通一声,单膝跪到了地上,就好像要来个现场版的磕头认错。
……
季澄阙将花洒挂回去,自上而下地睥睨了她一眼,从一旁取过了沐浴乳。
“你这种心似深海渊池,热爱心计筹谋的人,都自我的要命,按道理一个人就能活得多姿多彩胜过开屏孔雀,比谁不强,还用得着这样屈尊降贵的表演下跪来讨好不相干的人?”
季澄阙古往今来地转了那么多世,也是见过几点世面的,不是好哄好骗的小年轻傻白甜了。她要是不乐意,顾皎白就是顺势表演一万次的跪地认错都没有用。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二话不说地抵着季澄阙光裸的肩膀,将她压到了墙上。
浴室的墙是反科学的木质,大概是用了什么特殊涂层,疏水疏油,靠上去不仅不冰不凉,反而有些干燥的温暖。季澄阙手上还是揉出的泡沫,索性挑着避在一边,安然地任由顾皎白压迫着,挑眉等着看她想要做什么。
顾皎白却什么都没有做,将她整张脸,甚至整个身体都细细密密的巡视过一遍后,温柔且带点力度地在季澄阙额头上吻了一下,她轻声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也真的很想你。”
季澄阙不为所动,懒懒盯着她。
顾皎白接着说了句:“你所有经历过的世界,我都给他们安排上了,我会让他们原模原样地走一遍你曾经走过的路,吃一遍你曾经吃过的苦。”
她说的“他们”,是指将季澄阙扔进穿梭的顾青锋和季怀恩。
季澄阙听懂了,悬在半空的中指也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她自己转头盯着看了片刻,忽然问:“你原本定下的一号实验体,是你自己吧?”
尽管知道回答不是的话,她会高兴些,但顾皎白还是嗯了声,简单回:“是。”
季澄阙也嗯了声,干脆利落道:“滚出去。”
顾皎白:“……”
“我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在疗养院遇到你之前就知道。之后也是主动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但我不是想自己找死,我没那么厉害,也没你猜得那么有毛病。”顾皎白认真凝视了季澄阙一眼,才接着说:“帮我把衣服脱了。”
季澄阙还在思量她前面的话,就猝不及防地被脱了一脸,顿时无言以对地掀眼,瞟了顾皎白一眼。
“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个交代么,我还真能解释。”顾皎白一哂,正正经经地接着说:“灯塔的情况和永生那边不一样,因为目的不同,所以系统能够提供的安全保护是不一样的,等一切完备的时候,我就算是自己把自己送上实验台,也大概率不会出问题。”
“况且湿衣服真的很难受,我只是想跟你一起洗个澡,没有别的意思。”她边这么说着,边捉起季澄阙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然后十分顺势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领口扣子上。
季澄阙低头:“……”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等她再抬眼,顾皎白早已经克制了好一会儿的吻终于绵绵密密的落下,很轻而眷恋地从季澄阙的下巴开始,来来回回地周转到耳边,最后又挪回嘴角,浅尝辄止地勾了一下。
季澄阙顿时压了一口喘,抬手把她往开推了一些。她眨了一下雾湿的睫毛,跟顾皎白对视了两眼后,又忽然猝不及防地发力,勾着松散的领口把顾皎白拽了回来。
无论在一起多少次,这人的这具身体其实还是正儿八经的没有碰过的。
两个装模作样的人尽量斯文地洗了一个澡后,双双出浴室喝了三杯水,顾皎白当先放下杯子,从衣柜取了一条裙子和一身牛仔背带裤白衬衣出来,转身将裙子递给了季澄阙。
她说:“你想听我从哪儿说起,都可以问。”
季澄阙随便扫了眼那条裙子的长度,挑手拽过了背带裤,思索着说:“你是顾姨选定的继承人,她当时为什么要捅你?”
“当时确实是她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原因,没别的。”顾皎白好像有些刻意轻描淡写地拐过了这个话题,把被丑拒的裙子扔到一边,又打开衣柜给自己选了条长至脚踝的随便一套,然后走到季澄阙面前,低头慢条斯理地给她扣扣子,“而且我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人选,她们当时最后选定的人,其实是你。”
她说得轻描淡写,季澄阙却立即从她灵活的手指上移开了视线,抬眼诧异道:“什么?”
顾皎白正人君子地为季澄阙把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然后拍拍她的脸,“你刚才在梦里看到的东西,有些是我经过共感特意为你呈现的。你也看到了,季阿姨不是打酱油的,她很厉害,甚至比我妈还早地筹谋了整个灯塔计划,你作为她的女儿,自然一直在她的重点考察和计划中。”
季澄阙明白了,就好像多个支线选择一样,她们的母辈一直有着多个继承人的备选,或许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别的人。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飞快一闪,季澄阙立即问:“她们……你手里现在有一份名单,对不对?”
“对。”顾皎白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显得有些爱不释手,好像是方才的亲密还不够似的,然后简单说:“柳家和林家都是灯塔的最早参与者,所以柳岩和林榭也在这份名单上,不同于你是连续性的穿梭,他们是分别被单次投入过某个世界,得到某种实验数据,然后被格式化了记忆,所以不会记得。”
季澄阙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几乎是眯眼看着她,“所以你们这么能耐,这么随便吗?那这个灯塔和季怀恩他们的“永生”又有什么区别,换一种方法说,你接手后的灯塔到底长成了一个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