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手指停留在昆汀的头顶,他的指尖隐约闪现出了点点的光芒,光属性的魔法元素凝聚在他指尖缠绕不去。弟弟轻声说:“其实哪怕我身体没有一点问题,我也会这么做的。反正我也不能跟哥哥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变老,会死。我之前问过威灵顿公爵,可不可以把我变成吸血鬼,他说不可以,因为我身体对光元素的亲和力太强,像我这样的人,是肯定无法成功转化成吸血鬼的,连尝试的必要都不需要,肯定是百分百的死亡下场。”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我得做什么,我必须得做些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在想,干脆和哥哥死在一起好了,我杀了哥哥,再杀了自己,这样我们就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可是我后来发现,我那么喜欢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啊,你是我水乳交融、血脉相连的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最照顾我的哥哥,我怎么可能,怎么会舍得杀了你呢。”
所有虚假的面具全部被撕扯下来之后,弟弟终于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弯着嘴角笑一笑,曾经属于孩子的秀气精致的面容,早已变成了成年人的俊秀,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早就不是了。弟弟低下头,一个吻落在昆汀的脸颊上,闭目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指尖的光明力顺着身体接触,尽数由着他的指尖没入昆汀的身体里,他轻声道:“哥哥,我不想要你忘记我,所以你恨我吧,请你恨我吧,最好恨我恨进了骨头里,恨得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我不要被你忘记,我要你这辈子都恨得忘不了我。”
——
城堡最顶上就是宋观办公的地方,得知主角受弟弟死掉这件事的时候,宋观正在奋笔批改底下人报上来各种项目建设申请。一下子得知这个死讯,他手一抖就在纸上拖曳开一道长长的歪扭墨迹。宋观本来还以为弟弟是能再坚持两天的,至少会拖一段时间再去世,没想到弟弟说死就死,这离世的速度也太快了,让他没一点心理准备。
据属下报告,弟弟死了之后,大少爷非常伤心。宋观本来正在考虑自己去死的问题,他还在思考自己是今天晚上把大少爷叫到跟前,还是过一段时间把大少爷叫到自己跟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宋观他想要不还是等明天晚上吧,今天晚上就把人叫上也太不是人,而且空个一天也好给个大少爷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对方多准备准备搞死他这个吸血鬼老大的计划,免得心神不定的情况下没能把他这个吸血鬼老大给弄死,那就不好交代了。总不好叫他被捅一刀没死然后还再自捅一刀吧,宋观想了想,觉得到时候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搞不好会真的这么干,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居然有点惨兮兮的。
第二天晚上,宋观把大少爷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被叫过来的大少爷看起来憔悴极了,宋观想了想,把人拉到身前,心里头决心一下,说非礼就非礼,他低头对准对方的嘴就给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他还真就来感觉了,没错就是这个感觉,宋观感觉自己身体发麻,没一会儿就不能动了,这跟上次误食龙血一个样子。作为能毒倒一只二代吸血鬼的毒药,这毒药也是非常不凡的。眼见着手脚无力的自己被人抱到椅子上,然后被解开了衣衫扣子,眨眼就被脱了个干干净净,宋观暗自祈祷自己能死得快一点,别太被折磨拖延,而这期间他抬头对上大少爷的眼睛,那双金色眸子在这个晚上看起来比平日里都要亮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宋观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怪怪的,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眼神看起来特别像是千言万语在其中,简直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在里头,“含情脉脉”得要叫人发指了。
但宋观也没多想,姑且就当对方一直是想弄死他,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所以太激动,更何况接下来就是扒皮抽经的极刑,也实在是让他没空再去多想。
这一通极刑实施得非常利索,只是其中过程太血腥所以也就不再赘述。皮肉剥离时,宋观着实是疼得厉害,他的手脚都被钉在了十字架上,那些血顺着他的手腕脚腕,顺着手臂脚背掌心湿漉漉地往地板上滴淌。血液滴滴答答地一直淌下来,铺在底下的绒绒的地毯像蛰伏许久的恶鬼一样,贪婪地吮吸着不断滴落的鲜红血液,但血液太多了,来不及渗透,就积成了一滩。
地狱之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已经疼得有点要崩溃的宋观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切好歹是要结束了。
这个时候的宋观已经是疼得无力去想别的事情了,他未曾留意到的是,原来应该离去的大少爷一直跪在他的跟前。十字架上钉着的本是受难的神明,而如今却钉着一个吸血鬼,也真是讽刺。周遭的大火熊熊燃烧着,像是要将人烧得粉身碎骨,那是来自地狱的火焰,一旦出现,便无人能够阻止,便无人能够熄灭。昆汀在大火燃烧起来的那一刻,终于挣脱了弟弟临死之前给他施下的傀儡术。
这样强行的挣脱使得他身体受损巨大,差不多是立时就呕出了一口黑血,昆汀缓慢抹去嘴角的血迹,他抬头看着十字架上被钉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吸血鬼,脑中的记忆凌乱成没有关联的点线面。他想起很多事情,比如说小的时候弟弟身体不好,总爱发脾气,只有见着他的时候才能收敛一二。有一次地上跪着一个女仆,面容秀气,眼里含着泪水,但不敢哭。弟弟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着那个女仆对母亲说,这个下人在应该照顾主人的时间里,总是偷溜出去私会情人,应当受到相应惩罚。
这本来没有他什么事情的,只是他看向那个女仆的时候,想起自己是对这个女孩儿有一点印象,好像是有一次他正好撞见对方在角落里念书,边上没有其他人跟着,所以他和对方说过几句话。对方被惊动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像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失礼了。所以那一次弟弟发脾气,他替那个女孩儿跟母亲求过一次情,但他怎么也不记得那个女孩儿最后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件事情不久之后,自己就生过病,然而再前面一点的事情,包括自己是怎么生病的,却是全都不记得了。
弟弟,弟弟,弟弟。仿佛是少时最常听见的一个词,母亲总是跟他说,昆汀,你弟弟身体不好,你要好好对他啊,你是哥哥,你要好好照顾他。弟弟他只是还小不懂事,你难道忍心责备他吗?昆汀,他是你弟弟,我和你父亲有一日离开这个世间之后,弟弟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了,没有人会比你们更亲密,所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你难道还不帮他,反而帮着别人吗?
昆汀捂着脸笑起来,他甚至有点混乱的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火焰将人烧得骨头都疼了,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看着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不再去想别的,不去再用力去回忆着什么,火焰扭曲了视线,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生锈坏掉了一般,他很吃力地才能走到那个十字架跟前,而十字架前他这一个短暂的凝固姿势,如同他脑海里所有驳杂的画面,在最后都停留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父母俱死,遍地横尸,他在绝望之下抱着求最后一点侥幸的念头,敲碎了那口摆钟,在敲碎那口摆钟之前,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的,是那天晚上高悬的血月,还有那人握住他手的冰凉温度——那是冰凉的尸体温度。但他也始终记得那人铂金色的长发,如同苍白月光一样流泻下来,他记得向自己看过来的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目光相触里他有一瞬错觉仿佛时间在此凝固。这是极具欺骗性的表象,被咬住颈项的时候,他还在茫然地想着,这个人是会是神明吗?
然而没有神明,被他亲手放出来的,是一个饥饿了上百年的吸血鬼,那个人咬破了他的肌肤,他感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急剧流逝,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凉,而等他再次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吸血鬼。
应该仇恨吗?或许是应该的,明明他之后生命里的所有苦难屈辱,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然而地狱之火的灼烧里,他却伸手拥住了这个被他之前亲手剥去了一张皮的吸血鬼。疯了吧,疯了吧,火焰在吞噬所有,倘若有眼泪的话,那些眼泪也都会被这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给焚烧殆尽的吧。但烧尽了又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这样廉价脆弱又没有意义的东西。
生命的最后一刻,昆汀抱紧了这个吸血鬼,连同这个吸血鬼身后的十字架。他是他的Father,是他的父,他的生命因他而终止,同时随后的,他那没有尽止的,与血液为伴的污脏不堪的生命,也是因他而始。所有的结束都是因为他,所有的开始也是因为他。他是他的仇敌,是他那掺杂不清的感情的寄托,他是他的宿命,也许所有一切都在二十年前的相遇之初,就注定了全部都要走向毁灭。
那么就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一起毁灭吧。
痛苦的绝望的伤心的悲痛的不能置信的,随便是什么感情,眼泪在火焰高温里被蒸腾出一点惨白的水汽,它们散入空气里便也就什么都不剩了,连同烧融在一起的两具相拥的尸骨,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飞灰不剩。
【玩家死亡。系统确认玩家死亡。任务进程追踪更新中,自动退出第十周目游戏,现在进入倒计时阶段——】
【十……】
【九……】
……
……
【二……】
【一……】
入目熟悉的白色雾气让人一见之后,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这样单调枯燥的颜色,对于饱受痛楚折磨的宋观来说,实在是让人感动得想要流泪。这个空间标志性的白色真是太让人觉得亲切了,一旦进入这个系统空间,就意味着先前遭遇的所有痛觉都会被清洗得一干二净,让人觉得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宋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冷不丁一转眼,却是刚好撞到了鸡蛋君麻木空洞的表情。
鸡蛋君:“……”
宋观:“……”
不用多说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第160章 第十弹 转场篇
果然,就在下一秒的时候,宋观听到了那个把人最后一丝幻想给粉碎了的机械音。
——【任务进程追踪跟进完毕。】
——【第十周目任务失败。确认失败。】
——【任务进度条读取,目前玩家任务进度条依旧为,2/10。】
——【系统检测,检测中,检测完毕。】
——【已确认,当前切入状态为,系统解说模式。】
——【失败乃成功之母,玩家不必气馁。引导者1745将继续为玩家提供相关帮助和指导,预祝玩家尽早通关,祝玩家游戏愉快。】
宋观:“……”
虽然经历得多了,意外陷入搅基关系里的时候,他可以坦然处置,但是死那么惨结果还任务失败,无论经历多少次,宋观都很无法习惯并且很想揍人。
注意到宋观脸上杀气腾腾表情的鸡蛋君哆嗦了一下,脸上麻木空洞的表情一变,一滴巨大的冷汗沿着它光秃秃的鸡蛋壳流下来。鸡蛋君扑棱出一对白翅膀,就往后头方向飞去,企图拉开自己和宋观之间的距离。它一边扑腾着一边说:“这个,这个宋观你冷静,你听我解释,别激动,别激动——”
可惜鸡蛋君还是跑晚了,它在半空里还没完全飞起来呢,就被一把拖拉了下来,宋观揪着它的翅膀,用手摸了两把,摸得鸡蛋君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是菜市场里的鸡鸭,正被人挑肥拣瘦掂量着分量,它听到宋观语调凉凉地,不紧不慢地说道:“跑什么跑。”
鸡蛋君被这般揪着翅膀,倒是不敢乱扑腾了。上一次它和宋观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各种得瑟显摆自己的大翅膀,这一点也是能让人看出来,它是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的。此刻被“命脉”被人握在手中,鸡蛋君倒是也不敢乱动,生怕被宋观手一抖,就揪秃自己的一撮毛——这要是翅膀上有一个秃斑的话,那该有多难看啊!
宋观又顺了顺两把鸡蛋君的翅膀羽毛,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你又没做亏心事,但为什么见到我就一副转头就跑的心虚样子?对于这件事,你不觉得你要解释一下?”
鸡蛋君:“……”
本来宋观也就是吓一吓鸡蛋君的,结果没想到鸡蛋君居然闻言“哇”一下哭了出来,厚实的鸡蛋壳子渗出一滴一滴的水来。宋观见状一愣,心里“我去”了一声,扒住鸡蛋君的翅膀,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你还当真干了什么啊?”
“没有没有!”鸡蛋君虽然是在哭的,却不忘分心注意自己的羽毛,宋观这一下扒拉得狠了,它忍不住说,“你轻点呀,我这毛快要被你揪下来了。”
宋观闻言倒是缓了缓表情,扒着翅膀的手劲放松了一点:“那你哭什么?”
鸡蛋君“哗”得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吓我,我用得着哭吗?”
这话好没道理。
宋观怔了怔:“我怎么吓你了。”
鸡蛋君指控:“你刚才表情那么凶!那么凶!那么凶!”
宋观“哦”了一声,然后摆出了一副比刚才初见鸡蛋君还要狰狞的表情说:“我还能更凶点。”
鸡蛋君:“……”
鸡蛋君都忘记哭了。
半晌。
鸡蛋君嗫嚅说:“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在跟我的小伙伴们交流心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