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风月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了,他将右手拇指和食指含在嘴边,鼻子吸进一口气,将它们通过嘴唇吹出去。
尖利的口哨声从他嘴里发出,一连吹了三个,最后一个在结尾时还带了个轻佻的弧度。
沈风月觉得挑衅完对方了,就将手放下,朝鲛人扬了扬下巴,继续吼道:“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妹妹听,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唱完这一段后他朝那鲛人粲然一笑,嚣张道:“你唱呀,你再唱呀!”
塞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他听懂了前面那三声哨音,在鲛人族里口哨音代表交往的信号,双方都吹口哨后就会进入斗音环节。再看沈风月连唱了两首了,还对他笑,想必是等着他呀!
他激动地一甩尾巴,伸长手臂仰面对着月亮长啸,然后另起一调,这个调子声调极高,已经是人类无法企及无法唱出的声音了。
悠扬又轻柔,虽然高但是并不尖利,反而像一阵清风,温柔地吹进你的耳朵里,再飘飘落落在你心间。
舒服极了,这便是鲛人族与生俱来的天赋
——被天使吻过的声音。
系统虽然跟沈风月是同一阵线的,但是此刻也被这美妙的歌声所迷惑,不禁赞叹。
这歌声虽好,但是比起沈风月的起床气来讲就不够看了。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从鼻腔里发出冷哼,脑子里闪现一个更强的旋律,张口就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上荡悠悠~”
塞壬的歌声受到这首《纤夫的爱》的剧烈冲击,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唱完了,然后迎着月光朝沈风月勾起一个笑来。
皎白的月光中隐隐可见他嘴里的利齿。
沈风月:“……”啧,吓唬我?
于是受到恐吓的沈风月唱得更用力,塞壬奉行“他不动我不动,他要动我动得更厉害”准则,也唱得越发起劲儿。
俩人你来我往,你哼我吼了一晚上,知道天蒙蒙亮时才暂停。沈风月眯着眼见晨光熹微,眼下有着厚厚的黑眼圈,嗓子沙哑疼痛不已,他再说话发出的只有微不可闻的气音。
沈风月:“……”遂起杀心。
塞壬唱了一晚上,但是因为天赋超强而显得毫不费力,反而心里舒坦极了。他冲沈风月一笑后,越身投入大海。
沈风月:“……”
默默看着这一切,半晌后幽幽道:“妈的,别拦我,我要杀了那条智障鱼!他一定就是bug!”
系统仔细听才能从那些气泡音中听出完整的句子,它听清后大吃一惊,劝道:“冷静冷静冷静啊老沈!你给我清醒一点!”
沈风月突然心生一计:“你说我往海里下毒可不可以毒死那条bug?”
系统说:“别别别,你这可是破坏分世界生态系统,违反公司条例要被扣工资的。而且海那么大,你那点□□早就被净化了好吗。”
沈风月闻言要扣工资,顿时焉了,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好不委屈和憔悴。
系统觉得再放任他这样下去说不定真要做出什么报社行为,于是驱赶着他回去睡觉。
“哦。知道了。”沈风月擦擦眼睛,捡起地上的鱼叉,一深一浅地回了屋子,扑床上一睡睡到第二天晚上。
章节目录 32.呔,你算哪条小黄鱼?
新的一天来……
不对,应该是新的夜晚来临了。沈风月坐在床上, 神情恍惚, 半晌他才似有所觉地转向窗边, 看着夕阳西下, 暮色昏暝,喃喃低语:“晚上了啊……”嗓音低沉沙哑, 并且一出声嗓子就发痛。
他捏着脖子前的那一小块软肉,揉捏起来, 垂着头,紧蹙眉头, 神情痛苦。
“是呀, 晚上了, 该吃饭了。”系统冷不防地说道, 见他痛成那样,就嗤笑道,“咋地, 疼呀?现在知道疼了?昨晚上干啥去了,不唱得挺嗨呢嘛, 不是劝都劝不住吗?现在嗓子干涩疼痛的苦果,都是你昨晚上硬要当麦霸该的!”
“……”虽然知道系统在关心自己,但是语气咋就那么欠揍呢。
沈风月手趴脚软地下了床,将被子抖三抖平铺满整张床后才去洗漱。
系统见他不吭声, 就越发洋洋得意, 自认为是把沈风月给噎住了:“没话说了吧!我都是为你好, 你看你吼那几嗓子吼得赢人家吗你就莽撞地去了。”
“你……”听到这里,沈风月刷牙的动作一挺,嘴角抽搐。
系统道:“你是不是想撕?”
沈风月:“……”
系统又说:“我们那不叫撕逼,女人才叫撕逼,咱们作为大男人该有独属于自己的词汇。”
沈风月忍着疼痛憋出了三个字:“那叫啥?”
系统细声细气道:“扯裆。”
沈风月一脸黑线,竭力按耐住想爆抽系统一顿的冲动,劝说自己忠言逆耳利于行,他是个贤明的君主,不能够随便就抽敢于进谏的忠臣——虽然这忠臣嘴真的是太贱了。
“今天晚饭吃鱼啊。”沈风月洗漱好后就朝窗台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向系统说今天晚上的菜色,系统还没来得及提醒他鱼被偷完了,就见沈风月已经走到了窗前,望着空空的窗台沉默不言,于是便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咸腥的大海的气息。
沈风月接过那道风,扭头看向拴在桌腿边上小海鸥,眼刀闪闪,杀心更重了。
小海鸥蹭得向后退了几公分,扑闪着翅膀,歪头看着他,嘴里吱吱地叫着,向沈风月发动可爱光波,妄想以此脱身。
然而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了它自己,唯独没有感动到沈风月,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的。于是小海鸥吱地一声倒地不起,战略性装死。
“啧。”沈风月知道这小东西脑瓜子聪明死了,也懒得跟它计较,胡乱做了顿饭吃了后端了个小碗放它旁边。
小海鸥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左眼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沈风月离去后就放心地蹭起来吃饭。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沈风月过着早来出海打渔,晚来跟鲛人对唱山歌的快乐渔民生活,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天晚上练歌的缘故,沈风月现在肺活量大了许多,嗓门又响亮,喊一声百米开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沈风月多次想找机会抓住那条鲛人,但是一直无法。
华夏国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你从哪里跌倒,下回还会栽进去。
夏三月,禁渔期。为了保证海域生态平衡,让海鱼安稳繁殖,这几个月份政府不允许渔夫们捕鱼,所以这几个月沈风月闲得发慌。
这天沈风月又吃饱了没事儿干出门散步,他脱了鞋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海水时不时涨起漫过他的脚踝,而后又退了回去。
脚踩着浅蓝蓝的海水,人也仿佛与这片海融为了一体。沈风月在这个世界,这片海待了这么长时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情感上,都与其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不知不觉间,他们越走越远,早已偏离日常路线。沈风月手指大海,遥望远方,意气风发道:“系统,你看,这便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系统也配合他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妾唯愿常伴君身。”
沈风月听到这话,大为吃惊,脚下一个踉跄后他停了下来。
突然而来的气氛尴尬。
“额,咳,那个啊,那个啥。”系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骚话,急忙用咳嗽掩护,又转移话题道,“那个,我觉得吃鱼都快吃吐了,你觉得呢?”
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如此突兀,沈风月看破不说破,和善笑道:“是有点腻了,但是你又没有嘴巴,光是闻,腻什么腻?”
系统被噎了一下,挽尊道:“呵,我就算是用闻的,怎么就不能闻腻了?对了那个……哎,哎沈风月,你看前面那块巨石旁是不是趴着一个东西?”
“啧,撒谎不带打草稿的呀。”沈风月嗤之以鼻,不为所动,顺便还在原地用脚扒拉扒拉堆了个小沙丘。
系统打断他:“别闹了,我是说真的,你去看看吧,我晃眼一看那里好像就趴着个东西,就是天色已黑,看起来黑乎乎的一团。”
闻言,沈风月定眼往那处瞧去,他眼力不如系统,此时虽然明月高悬,但是那块石头恰好位于月光的背光处,远远一眼望去只是一片黑。
“你确定?”
系统:“嗯。你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是什么东西被冲上去了呢。你说会不会是那条鲛人呀?”
沈风月想了想也觉得可以,他与系统商量道:“对哦,我就去看一看,万一是那条鲛人,咱们顺手就可以抓了。万一是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也好快点撤退啊。”
这样一想,自己简直机智。进可攻,退可守,理论上来讲那是万无一失。
于是沈风月朝那东西靠近了。那东西呈人形,趴在巨石旁,上半身是人的模样,确认了上半身,于是沈风月内心兴奋激动,急匆匆而去,走近后他首先看的是那东西的下半身,结果是两条白花花笔直的人腿,而且还没有穿裤子,露俩屁.股蛋在夜风中。
“……”
沈风月见此情形,无语凝噎。这实在是太有失风化了。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脱了外衫光着上身,扔到那人下身处,刚好盖住那俩屁.股蛋。
解决掉让他长针眼的隐患后,沈风月才去关心那个人,他蹲在那人面前,拍了拍那人光着的臂膀,轻声问道:“这位兄弟,醒醒,醒醒,还有意识吗?还活着吗?喂……你,卧槽!”
他刚一上手那人便蹭得抬起头,吓得沈风月惊叫一声扑腾摔地上,然后动作极快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什么玩意儿!”
这个“人”,准确地说他并不全是人。他处于半鲛人化半人类化,身体虽然是人形的,但是在细小处却显出端倪。
首先是耳朵,他有一头海藻般长而卷曲的黑发,纠纠缠缠绕绕在身上,原本是完美地将耳朵遮盖住了,但是随着他的抬头,拉扯着部分头发而下,那双耳朵便迫不及待地顶开了发丝,露了出来。
尖尖的,像一把小扇子,微弱的光打在上面,细密鳞片折射出凌凌的光。
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眼间距分得很开,眼眶里黑多白少。他的眼珠见了光后急剧收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再扩散开,最后成一个恰当的大小,然后在沈风月的眼前动了动。
这种动,很难形容,不是上下那种,而是前后推拉的动。
脸上分布着一些小鳞片,有些紧贴在皮肤上,有些却不安分地翘起一角。有轻微强迫症的沈风月见了,手就犯痒痒,恨不得上前帮他撕掉,但又怂的不敢。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鼻子是两个孔,而后开始发生变化,慢慢隆起造出鼻梁,山根,一个鼻子在沈风月眼下成型——塌鼻子。
他抬起头,裂开嘴巴,朝沈风月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因着暗淡的月光,沈风月看清他脖子两侧各有三道缝隙,正在不停地动作,一闭一合的。
沈风月猜那应该是腮,一闭一合那是在呼吸过滤空气。
但这东西,实在是丑到他了,不禁丑到了,还是丑炸了!
系统:“卧槽!丑到我了,这么久以来除了上个世界那疯女人,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玩意儿了。”
吓得系统都不管职业道德开始飙脏话了,沈风月在心里实名认同。
丑东西刚刚抬眼时正好对上了沈风月白花花的胸膛,羞赧地他立刻往上看,咕噜噜咕噜噜噜噜。
系统没眼看,催促沈风月快走:“走吧走吧,太丑了,我看不下去了。”
沈风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再排干净身上的沙子,连衣服都不想拿回,转身就要走。
“咕噜咕噜!”丑东西见他要走,急忙发出咕噜咕噜的求救声。
老实说丑东西声音挺难听的,像是用一支笔尖已被磨损坏掉的笔,使劲在砂纸上涂画摩擦一样。他就用这种难听的声音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音,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其中蕴含着的悲鸣和祈求却是直达沈风月的内心深处,使他与之产生共鸣。
沈风月抬脚的动作一顿,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转转了回来,垂眸望着地上的丑东西。
它应该是搁浅了,在求救呢。沈风月心里想着。
丑东西见他态度有所转变,竟然还转过身来,眼里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喜意。他抬头望着沈风月,与他眼神相接,脖子上的三道腮横闭合上,一动不动。
沈风月望着他,见他双眼泪汪汪的,隐隐间仿佛有小星星藏匿于其中,亮晶晶的。
怪可爱的。
突如其来的评价从内心升起,等他明白自己想了什么后,立刻剧烈地摇晃头将这无可救药扭曲的审美甩出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