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玄解还是个宝宝,哪怕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子了,也不妨碍他是妖界里一个才二十岁的宝宝。
这正常就好像邻居小姐姐跟寄样在你家五岁的小孩子聊了聊天,你跟在后头对所有人说:“我怀疑邻居对这个小男孩有非分之想。”
太荒谬了!
还不如就这么承认自己对容丹余情未了,这个谎言起码听上去正常太多了!
否则沧玉还要轮番解释为什么他觉得玄解这个年纪就会谈恋爱,他相信比起理解这是一本小说而所有英俊有戏份的男性都会拜倒在容丹裙下,倩娘她们会更乐意认为沧玉终于在和离的数十年后崩溃发疯了。
别的不提,光是赤水水就能立刻冲上来打死沧玉——毕竟他是个正常英俊有戏份且没有迷恋容丹的男性。
咦,对哦,为什么赤水水能幸免于难???
总之……所有人都能认为容丹不好,唯独沧玉不可以,这除了崩人设之外——还很没涵养。
分手或离婚后到处说前任的不是,这样实在很没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沧玉在藤花林之中被发现时,玄解正准备离开,他只对容丹口中的人间感兴趣,对那些回忆倒没什么热情,只不过同样称不上厌恶罢了。
正当玄解准备起身离开时,容丹忽然唤住了他:“等一等……玄解。”
玄解旋身看她,目光疑惑。
容丹看起来有几分迟疑,最终她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玄解,你要是近日准备离开青丘,可不可以带上我?我曾经与族长说过此事,她……她只是冷笑回应,我知道她心中很讨厌我,怕是近期得不到松口了,霖雍又不知归期,我实在很想见见我娘。”
“你为什么求我?”玄解问道。
“除了你,除了你我还有谁可求呢。”容丹凄凉笑道,“整个青丘,除了你没有人愿意与我讲半句话,他们见着我不是觉得可鄙,便是觉得厌烦,若我一人能离开青丘,早早就自己走了。我娘年纪大了,我近二十年不能侍奉膝下,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到来不及才后悔。”
玄解道:“我是说沧玉。”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禁忌,叫容丹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睁大了那双眼波流转的美目看着玄解,仿佛一时被定在原地,成了尊与世隔绝的美人像。
有那么一瞬间,容丹简直要窒息了,若非她对玄解还算了解,几乎要以为眼前的青年人是故意来伤自己的心。
“我没有办法。”容丹痛苦道,“我不能求他,这天上地下,我唯一不能求的就是他,玄解,你不明白……你不懂。”
玄解淡淡道:“为什么,他既待你好,又应允了你父亲照顾你,什么事都不会改变这诺言。”
“并非如此。”容丹忧伤地看着他,她看着月光下这个青年俊美的脸,玄黑色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摇曳着,他矜骄而冷漠,对俗世礼法一无所知,不是红尘中的任何凡俗,身上藏着嶙峋又孤傲的刺。
“如果沧玉只是答应了我爹爹,那么我无论如何,厚着脸皮都会求他一求,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容丹摇摇头,低声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容丹面上露出哀伤的神情来:“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痛苦,若我与沧玉说这件事,那就不是请求,而是要挟了。利用他的感情来完成我的目的,我不能,也不该那么做,我怕他拒绝我,又怕他答应我,我已做过对不起他的错事,不想再伤害他。”
“为什么?”玄解又问道。
沧玉曾惊讶于玄解的好奇心,只可惜他与玄解在心灵层次方面接触得实在太少,否则他就会早早发现玄解喜欢将许多已得到答案的问题重复询问不同的人。
与沧玉所以为的不同,玄解并不是在学习,他是在好奇,好奇每个人不同的思想。
就像玄解探究每只猎物的弱点。
月娘在空中悬挂着,远处藤花林的香气静悄悄弥漫在夜色之中,远方青山如似女子的眉眼,若言若现于深雾之中。
青丘何其美丽,它长盛不衰,似凡人所能幻想到的仙境,尚且胜天庭一分潇洒自在。
而青丘狐族的大长老,更是脱俗绝尘、与尘不染。
容丹深深叹了口气道:“玄解,没有任何人的好是不求回报的,若有一个人喜欢你,对你好,可你并不想与他在一起,你就不该给他任何遐想,任何希望,你懂么?”
“那又如何。”玄解的声音十分冷淡,话语如他那张表相般薄情,“他对你有不同的心思,岂不是最趁手的把柄。你提出请求,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他耐不住诱惑,要多心想些什么,皆是他自己的痴念跟想法,对你而言,不过是求人做一件事,这人不论是谁都是你的恩人罢了。”
容丹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玄解微微笑了笑,平淡道:“你心中定然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是么?”
“我没……”容丹一时语塞,摇了摇头道,“只是你这样说,实在太冷酷无情了。”
“动了情却难以自控的人,就像是不慎露出弱点的猎物,被捕杀也是活该。”玄解转过身去道,“我出生后第一堂课,赤水水就教我要认准猎物的弱点,生育后的雌兽弱点是幼崽,雄兽最憎恨地盘被入侵。”
赤水水风评严重被害!
容丹有一瞬间脑中不由得闪过“你们青丘都教年轻人一些什么鬼东西”,而随之同行的,是一种寒彻骨髓的冷意。
“动情,动念,动欲,受不得磨炼的终究是自己,要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活至如今不过一场荒谬,又怎能怪他人将其玩弄鼓掌。”
玄解淡淡道:“你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等你真当绝望至极,再不会拘束于这种荒谬的羞愧之中。更何况,对你而言,我与沧玉有什么区别?他与我同住,难道你的情况不会顺着我的口流到沧玉耳中?他要是愿意为你做什么,你又怎能知道?你现在遵循的东西不过是掩耳盗铃,你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只能顺水而行,别人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
“你所求的,只是自己问心无愧。”
这显然给容丹极大的刺激,她的身躯摇摇欲坠,茫然地看着玄解,嘴唇微微开阖着,低声道:“你……你这般说,实在太刻薄了。难道你这些时日来,都是他的安排?”
“他不知晓。”玄解忽然收敛了些咄咄逼人的态度,淡淡道,“他从没有提起过你,你不必如此自责。”
容丹心下稍安,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半晌才追出来问道:“那玄解,你答应我了么?”
“你能给我什么?”
风中传来玄解的回应,如初见时一般无二。
……
沧玉正准备承认自己就是去探望容丹的时候,玄解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是担心我。”
说这话时玄解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他锋利的眉眼在烛光下看起来愈显冷淡,桌上放着茶壶与茶杯,他倒了杯茶饮了一口,目光扫过众妖,淡淡道:“你们不也是如此。”
听闻此言,棠敷与赤水水面面相觑,倩娘干巴巴笑道:“是……是啊,哈哈哈哈……我们都像沧玉一样担心你。”
长辈关爱小辈是一回事,被当场抓包八卦又是另一回事。
“我想与沧玉说几句话。”
玄解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再度开口,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倩娘急忙推着赤水水与棠敷的肩背往外离开,笑道:“好呀好呀,你们俩聊,我与赤水水还有大巫出去看月亮,今天的月亮真漂亮。你们尽管聊,聊多久都可以,不用理会我们在外头,要是嫌吵了就喊一声!”
一鸟两狐叽叽喳喳地出门去了,赤水水不死心地扒住门,被倩娘硬生生扯走了。
“多谢你为我解围了。”沧玉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他打起精神道,“你想问我些什么?如果是为了今晚的事,咱们也别纠缠了,我的确是为容丹去的。”
玄解的眼睛是幽幽的黑色,泛着点过深的猩红,冷淡道:“别撒谎了,倩娘说撒谎不是好孩子。二十年来你从没想过容丹,提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你不是为她去的,是为我,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担心我?”
沧玉一怔,捏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就往玄解身上打去,这茶杯不大不小,说暗器过钝,说玩笑力势又太狠。茶杯刺破风声,玄解伸手一扬,将它稳稳当当接在手中,心领神会地为沧玉倒了杯茶,重又递到他的手中。
茶水尚热,倩娘临走前用法术将它暖了暖,免得沧玉或是玄解喝得凉水入腹,这是多年来照顾玄解养成的习惯,幼兽不比化形后的大妖,需要仔细照顾。
“你这般机敏,身手又不错,我担心你做什么?”沧玉在烛光下看着玄解幽深的眼,想起了那日遇见类猫带来的尴尬结果,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故作冷嘲热讽道,“难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容丹还能伤到你吗?”
其实玄解说得不错,沧玉的确是担心玄解,可这话由玄解说来就未免太过奇怪了,简直像是他所钟情之人并非容丹,而是玄解一般。
“我不知道。”玄解说道,“所以才要问你。”
他看见沧玉脸上面对棠敷、赤水水、倩娘三个妖怪时无奈又包容的笑容消失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是两块琥珀摆在一起,美得冰冷。
谁都有弱点,赤水水害怕在乎的亲朋好友生气、春歌恐惧自己无法庇护整个青丘、棠敷生性包容忍让、赤罗与白殊容易被彼此牵制、倩娘总是太过担心他……
唯独沧玉,他就像是玄解难以窥探的一座冰山,爬上去太高,深入又觉寒冷。
几乎整个青丘都在说沧玉对容丹的痴心不悔,甚至有小狐狸将此编成歌谣,连倩娘都对此深信不疑,可玄解没有感觉到。
玄解知道爱是什么。
倩娘如同母亲那般尽力宠爱他,为他身上的每道伤口感同身受,为他喜欢的口味绞尽脑汁。她被约束于这小小的屋舍之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输在赤水水手下,从此跟随沧玉,再没有过自己自由逍遥的日子,被迫接受抚养他的职责,尽心尽力,唯恐无法让玄解如正常的幼崽一样长大。
赤水水则如师长那般关爱他,忧虑他过于奋力,恼怒于他的“涉险”。
在乎。
这些感情纵然不同,可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他们都在乎玄解。
而沧玉会将玄解带去火灵地脉面对各种各样的妖兽,会看着类猫这等淫/物对着玄解搔首弄姿,他将这广袤的世界铺陈在玄解的面前,浩瀚无边,似玄解早该上这样的一堂课。
腥风血雨、意乱情迷。
沧玉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乎,他不像春歌那般在意长幼跟地位高低之间的规矩,也不像赤水水那般充满保护欲,更不像是倩娘那般无微不至。
他只是从未将玄解当做个幼崽。
可沧玉从未在乎过容丹。
感情难以掩饰,会从生灵的行为、眼睛甚至神态中展露无遗,容丹对沧玉愧疚无比,提起霖雍又满怀爱意。
沧玉没有。
他提起容丹时,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他却在害怕。
玄解见他如此,心中缓缓反应过来:沧玉是在怕我问出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在害怕关心我么?
“你与倩娘不同,倩娘心中一直十分怜惜我,纵然容丹修为比不过我,她心中总会免不住担忧,她来一点都不奇怪。”玄解道,“可你不同,幼时就一直如此,你将我丢在一群妖兽里也毫无反应,怎会担心容丹伤害我?”
沧玉被说得老脸一红,自觉以前的确太不上心了些,现在想想难免有点“虐/童”的嫌疑,便道:“你这话,是说我待你不如倩娘好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玄解道,“你与我无亲无故,却十分耐心,我平日有问你必然答我,我还能随赤水水学习,心中已极为感激了。”
玄解这话是真心真意,却臊得沧玉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尴尬地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平日的确太忽略玄解了。
一日三餐,身上的伤处都是倩娘在帮玄解处理,这姑娘当初莫名其妙被赤水水抓来险些炖成鸡汤,这二十年来又莫名其妙当了个便宜娘亲照顾玄解,倒比他这个随口就让玄解活下来却没花太多心思的抚养者更尽心尽力。
而玄解长大后,沧玉只顾着欣喜自己多了个组队伙伴,全然没想过这些年来玄解是怎么长大的,难道靠他几句人生哲理,几句支持就平平安安随风长成了如今俊俏的少年郎么?那时拿雌雄同体的类猫逗玄解,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如今想来,跟对个少年人耍流氓有什么不同。
沧玉仔细端详玄解的眉眼,见他神态十分冷淡,如此听话懂事,一时茫茫然不知所措,低声道:“我没你说得这般好。”他如此说道,神态已是筋疲力尽至极,“我连自己都顾不好,若非是倩娘照顾你,只怕你活不到如今。”
“即便当真如此,那也是我的命数。”玄解道,“既活下来了,便就没甚么只怕了。你心中在乎我,已胜过许多了。”
“你倒是好哄。”沧玉微微笑了笑,他此刻心中对玄解怜惜增生了不少,心中的戒备也松动了许多,温声道,“我确实是为你而去的,孤男寡女到底容易叫人说闲话,容丹在青丘的名声不大好,她与她丈夫感情甚笃,我怕叫外人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