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怕李亨,只是不想起一个坏头,反正他本身对这些打打杀杀也不感兴趣。
他的军功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李亨真的封无可封,除非让位。
结果李谈真的没想到李亨的疑心病这么重,他都没兵权了,甚至连亲卫人数都算不上很多,李亨依旧还顾忌他在军方的影响力。
他还能说什么呢?就算他再怎么对李亨保证,李亨当时会感动会相信,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就会故态重萌。
这些李谈都忍了,正如朱邪狸所说,最让他不能忍的大概就是李亨暗中害死了李隆基,还不肯发丧。
当时他没有想太多,如今朱邪狸一提醒,他也不得不思考一下,李亨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此狠手,更遑论其他人。
而在别人看来,李亨对先帝不忠不孝,对兄弟不仁不义,这样的皇帝还真是不能要了。
朱邪狸见李谈不再说话,便说道:“好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连续赶路好多天,李谈也的确是有些疲惫了,他打了个哈欠说道:“睡吧睡吧,这些烦心的事儿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去烦恼吧。”
朱邪狸听后顿时放了心,他刚刚看似分析来分析去都是在说废话,实际上就是想要传达给李谈一个信息:那些人并不是真的要反,他们只是想保命而已,只要朝廷处理得当,他们肯定会投降的。
当然怎么算是处理得当,这种事情大家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而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李谈回去平叛。
虽然名义上李谈是“质子”只要他不同意,李谈就不可能回得去。
可是如果李谈真的要回去,他又哪里舍得拒绝?
怕是到时候还要跟着一起跑一趟。
幸好李谈看上去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朱邪狸的意思李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不管大唐,主要是现在信息太少,也不知道李亨是什么反应,而且远安公主的婚礼总是需要一个长辈在的。
是以李谈想要等更多的消息判断一下,如果朝廷那边能撑住呢,那他就还是老老实实当自己的质子吧,如果不行……似乎也没什么不行的,毕竟郭子仪还在啊,李光弼也在,实在不行还有建宁王。
似乎也不是非他不可。
想到这一点,李谈就更淡定了,而鄯州刺史……大概是想要维护他的吧,不想让李亨再利用他,利用之后再抛到一边,所以才让他赶快走。
第二日一早,李谈是被亲醒的,他在梦里梦到了一只巨大的缅因猫跳到他身上不停的舔他的脸,搞得他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等他悠悠转醒的时候才发现还真是一只猫趴在他身上干坏事,他忍不住推了推朱邪狸的肩膀,一歪头解救出自己的嘴含糊说道:“你干嘛?我还没洗漱呢!”
朱邪狸低低笑道:“我不介意。”
李谈:……
他很介意,真的。
这么一闹,李谈算是彻底清醒了,他起身洗漱完毕,迅速用餐之后,发现整个队伍都已经整装待发,二话不说就继续上路。
等过了鄯州与凉州交界处的时候,李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虽然除了送嫁和迎娶的队伍,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莫名的就是觉得,他跟这片土地其实并没有割裂开。
朱邪狸与他并辔而行问道:“怎么了?”
李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忽然放松了。”
朱邪狸着实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怕李谈舍不得大唐,他笑着说道:“当然是放松了,毕竟没有人会再对你疑神疑鬼,你就是凉州的土皇帝啊。”
李谈想想还真是这样,他转头看向朱邪狸说道:“对了,昨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朱邪狸茫然一瞬:“什么问题?”
李谈斜眼看着他说道:“我说的话你果然没放心上,你不爱我了!”
朱邪狸:……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朱邪狸看看前后,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清空和俟斤,便放心大胆的低声说道:“你居然怀疑我,今晚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爱你。”
这次换成李谈无语了,这只大猫可真是抓紧一切机会耍流氓啊!
李谈白了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你得赶回素麻城,赶紧把四娘和阿茂的婚事办完就省心了。”
朱邪狸:……
好气啊,他的婚礼没办法办还因为要帮堂弟办婚礼而耽误**。
朱邪狸在李谈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所以李谈能够很轻易的看出他现在是不高兴的状态。
李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下巴说道:“别转移话题,快点好好想想我昨天都说什么了?”
朱邪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着说道:“好啦,你不就是问我怎么说服的贺老他们吗?”
李谈这才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还行,没忘。”
朱邪狸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这也就是他们两个骑术不错,朱邪狸是种族加成,而李谈则是系统加成,否则换成别人只怕两个人都要摔下去。
朱邪狸发现李谈的手并不凉这才放心说道:“这哪里还用得着我去说服他们呢?太白先生带着袁将军和田将军他们匆忙逃来,直言你有危险,贺老当时就很生气,还有李亨秘不发丧做佐证,贺老连续好几天做梦,梦到你死于非命,最后不得不来找我想个办法。”
李谈眯了眯眼说道:“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贺老当时居然没有打爆你的狗头?”
朱邪狸笑了笑说道:“当然没有,虽然当时他也不太同意,然而太白先生和杜令都是同意的,再加上你被软禁,性命危在旦夕,贺老当时虽然顶着压力,但还是同意了。”
李谈叹了口气说道:“贺老一生忠贞坦荡,若非为了我,怕也不用做出这种选择,回去之后我还要好好开导他才行。”
不管怎么说,贺知章这个行为在他自己那里可能就是谋反,他可能会把自己定义为反贼。
李谈真担心他会想不开,虽然未必会轻生,可是人若是变得无比消沉,那活着就只能是煎熬。
鄯州距离凉州的新州府并不远,当新州府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李谈怔怔看着那恢弘的城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半晌才长出口气说道:“我之前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毕竟李亨看上去是想要将他强留在长安的,虽然那个时候他一直坚持想办法回凉州,然而若非李亨自己作死,他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除非私下跑路,可那样的话他最多也就是跑去素麻城找朱邪狸庇护,凉州是不要想了。
不管怎么说,凉州也是他亲自治理,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地方,是以哪怕李亨给李谈更好的地方,他都舍不得这里。
朱邪狸听到李谈这句话之后平静说道:“担心什么,还有我呢。”
简简单单八个字,透露出来的是朱邪狸如今对自己的强大自信。
李谈估摸着朱邪狸在安禄山那里可能真的占了很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他便含笑说道:“是啊,若不是你,我还真回不来。”
朱邪狸矜持地笑了笑,李谈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他身后有条猫尾巴在柔软的摇啊摇,准备跟自己邀功。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两个再怎么无法无天,最多也就是牵牵手。
实际上这都已经很过分了,毕竟连远安公主跟静忠王朱邪茂都还没敢这么做呢。
人家可是合法夫妻,虽然婚礼还没举行,但实际上朱邪茂在鄯州接到远安公主那一刻,他们两个就已经是完婚状态了。
只不过是朱邪狸和李谈两个人不想委屈这两位,虽然在大唐那边看来是联姻,但实际上这两位就是两情相悦。
到了凉州府城门口的时候,朱邪狸带着朱邪茂停了下来,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李谈说道:“那……我们这就先回去准备了,之前我给他们合过八字,黄道吉日就在三日之后,届时你一定要来啊。”
李谈:……
他怀疑朱邪狸已经傻了,他如今算是女方这边的长辈啊,按照大唐的习俗,结婚是要两边都摆酒的,男方女方同时摆,所以凉州这边自然是要李谈主持,他去个屁啊。
好在朱邪狸说完之后自己也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无奈地笑道:“尚未成型,就已有些想念。”
李谈眉眼一柔说道:“等办完他们的事情,我们的时间多得是,快去吧。”
好在朱邪狸也不墨迹,知道李谈刚回到凉州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要亲自过问婚宴酒席的情况,再确定一遍流程,然后还要跟贺知章等人联络一下感情。
一共就三天时间,真是一个人掰八瓣都不够用,朱邪狸自然也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
朱邪狸带着迎亲队伍离开之后,瞬间整个队伍就缩小了三分之二。
李谈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清,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结果发现远安公主也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着朱邪茂的背影,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李谈失笑说道:“行了,等婚礼结束,你们两个就彻底相依相守不再分开了,别这么舍不得。”
远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之前已经好久都没见了,刚见面结果又要分开,有点难受。”
李谈心说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让你看看我跟朱邪狸见面的时间和分开的时间,恐怕你都得流下同情的泪水。
不过好在,他来了凉州,保守估计短时间内应该回不去了,是以短暂的分开他还是能忍受的。
李谈骑着马带队进入了凉州府,一进去之后他就愣了一下——凉州的主要街道两旁站着许多人。
这里没有多少士兵维持秩序,反而是这些人自动自发让出了车队需要的路,而且还排队站在两边,虽然不算很整齐,但是这份自律却让李谈十分惊讶。
一看到这么多人在这里围观,李谈忍不住把身板拔了拔,不管怎么说,不能毁了他战神的形象啊。
毕竟在传说中他可是百战百胜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坐没坐相呢。
别说他,就连刚刚还在跟李谈说笑的远安公主,此时也将头缩了回去,身板挺拔地坐在车内。
虽然知道百姓或许并不能看到她,但远安公主还是忍不住在人前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路两旁的百姓看起来十分安静,仿佛就真的只是来确认他是不是回来了。
搞得李谈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打破沉默跟百姓打个招呼。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问道:“殿下以后还走吗?”
李谈听后愣了一下,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结果发现居然是印子哲,印子哲看到他还缩了缩脖子,捂住了嘴,一副仿佛闯了祸的样子。
李谈微微一笑说道:“说不好,但短时间应该是不会走了。”
印子哲身旁的海大成也跟着凑热闹问道:“殿下,凉州以后是归您管还是归沙陀管?”
李谈认真说道:“自然是归我管,放心,我治辖范围之内,都是属于大唐的!”
这次不用XXX问,立刻有后人问道:“可是……沙陀王会善罢甘休就吗?”
李谈笑了笑:“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都来了,难道还会让自己羊入虎口吗?放心吧,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这句话说完,旁边许多百姓都欢呼起来,自从李亨上位以来,有好多政策都是朝令夕改。
甚至可能这边先生刚讲完,其他凑过来听课的还听得满脸茫然,那边就又出了一个新的条陈,一部小心可能就犯法了。
他们是真的担心回头沙陀族统治了凉州,他们还要重新学习沙陀律法这不是要命呢吗?
当然最主要的是当初安禄山反了之后,他是怎么对待占领地区的汉族百姓的,凉州这边多少有所耳闻。
毕竟能跟着李谈到新州府的除了那些小商贩,大部分都是算得上有家有业的人,消息自然也会更加灵通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十分担心沙陀人会不会也这样?
现在好了,虽然名义上凉州已经是沙陀的地盘,但归宁王管辖的话,那跟他们是大唐人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凉州的科举名额彻底没有了。
然而事实上凉州这个地方,有科举名额也跟没有差不多,大家总会若有若无的忽略这件事情。
更何况朝廷那边现在乱的一塌糊涂,根本就没时间开科取士。
长安上一次考试选拔人才还是李谈当家做主的时候,这都过去多久了?
而且凉州如今也有些许多位置需要人嘛,许多人都觉得留下来给宁王干活,比千里迢迢跑去长安要强多了,起码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李谈一路走一路捡着能回答的问题回答,等快到州府的时候,那些百姓就一哄而散,开心的散播消息去了。
李谈转头看了一眼混在人群里的印子哲和海大成,想了想对着清空招了招手说道:“派个人去印子哲那里,告诉他,等我忙完了公主的婚礼再召见他。”
清空听后立刻吩咐了下去,而李谈说完回过头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此时他已经快到王府了,刚刚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王府的轮廓。
只不过在看到王府轮廓的第一眼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又点不太对劲,王府的大门似乎大了一些,墙也高了一些,更不要提内部建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