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从里面跑出来后,就把她做成了皮球,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忙,可以一直一直陪我玩,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于果高兴地举起头颅转了一圈,咯咯地笑起来。
他捧着的女人头颅在旋转中散开了纠缠于面的头发,在江珩众人的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她的真容。
江珩微微睁大了眼,认出了女人的面容。
是那位监控中的孕妇。
只不过她的模样要比监控中狼狈太多,脸上全都是斑驳的黑红血迹。她瞪着双向外凸起的眼睛,面部表情狰狞吓人,似乎死前受到了剧烈的痛苦。
江珩身后的玩家们连连惊呼着向后退缩,显然被这颗头吓得不轻。
“那是他的妈妈?”
“这小鬼头也太可怕了。”
于果还在开怀地笑着,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江珩一把拽住于果,紧抿着唇把人往病房里拉。
“你干什么!”于果愤怒地喊道。
玩家们犹如惊弓之鸟般四处逃窜,纷纷避开拖着于果走进来的江珩,为大佬预备出足够的操作空间。
于果在江珩手中拼命挣扎,但最终效果就仿佛是小鸡仔在扑腾它的小翅膀,弱小无助又可怜。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江珩一路把人提溜进了病房的独卫,把于果按在洗手台上。
“帮你刷牙。”江珩简洁地回答,朝跟过来的顾瑾谚招招手,“晏华,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牙刷?”
江珩见顾瑾谚点头,收回视线,抬手把于果怀里的“皮球”硬生生抢走了。
江珩神情严肃地将那颗头颅端端正正地摆在洗手台的一块空位上:“看,你妈妈也想看你做个干净的好孩子。”
“小珩,我没有找到牙刷,你看这个行吗?”
顾瑾谚攥着把塑料刷,走到江珩身边,递给他看。
塑料刷估计是用来洗刷一些难以清扫到的卫生死角,因此上面沾染着许多难以言喻的脏污颗粒。
于果艰难地扭过头观望即将用在他身上的那把“牙刷”。
开闸泻水,哭声震天。
与此同时,幸灾乐祸的广播声响起了。
“由于病人惹哭了于果,惩罚即将开始。”
“于果是个特别的小孩,他哭泣的时候,总会有钟声伴随。”
“于果越是难过,钟声越是悦耳。”
“于果现在被惹哭了,那么钟声还会远吗?”
挤在厕所门口向里探头的玩家们也听到了广播声,他们看着还被大佬按在洗手台上的熊孩子。
哭得有点惨……
那钟声不会……
想法刚出,该死的钟声便开始敲起来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漫长和洪亮,在众人的脑子里久久地回荡。
江珩的脑袋被敲得一阵阵发晕,他的眼前忽明忽暗,像快坏掉的灯泡在闪烁。
于果趁机从他的手中溜走,抱着他心爱的“皮球”,哭着朝众人做了个鬼脸,然后脚步飞快地跑远了。
钟声还在响,江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不断地加速,脑袋也疼得仿佛快要炸开。
他无力地撑着洗手台,企图站稳。
周围有些玩家已经支撑不住地瘫软在地,歪歪扭扭地叠成一堆。
江珩难受地喘息着,心跳的猛然提速快让他透不过气来。
忽然他眼前一黑,撑着洗手台的手打滑,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黑暗中,有人稳稳地接住了他。
“江医生——”
第39章 幽灵医院(10)
“江医生——”
江珩猛地睁眼, 刺眼明亮的灯光映进眼中,让他的眼前光蒙蒙一片。
他被人搂着腰。
光晕罩在男人锋利的面部轮廓上, 黑沉的双眸陷落在眉骨与鼻梁割出的阴影里, 深邃地映出柔和浅淡的光。
江珩在里面瞧见自己半眯着眼。
“您又没吃早餐了吗?”男人低沉的嗓音贴得很近,近得江珩能听见他呼吸的震颤。
江珩清澈的眸光晃动了下,迷糊地喊了声:“顾——”瑾谚。
他有些提不起劲, 软绵绵的声音在后两个字未能说出时,便没气力地降下去。
男人没有听到后两个字,只听见江珩喊他“顾”。
“您终于愿意叫我的名字了?”顾冷厉的眉眼温和下来,透着再明显不过的惊喜。
“嗯?”江珩困惑地咕哝一声,软糯的鼻音像只小猫爪般挠了顾一下。
江珩站直身, 顾自然而然地松开扶着他腰的手。
顾神色缓和:“您以前从不叫我‘顾’。”
“是吗?”江珩歪歪头,神色清醒了些, “那我现在开始叫你名字?”
他晃晃脑袋, 总觉得眼前的场景都像隔着层纱,晕晕乎乎地看不清楚。
而且他刚刚为什么想叫顾“顾瑾谚”?
“您今天也要去问诊吗?”顾收敛笑意,恢复往常冷峻的模样。
江珩紧了紧手中的记录本,垂眸看着自己身上挺括贴身的白大褂。
总觉得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他本来也是医生吗?
江珩没能捕捉住那一闪而过的直觉,顺着记忆回答了顾:“要去, 最近病人越来越多了, 晁医生他们有点忙不过来。”
“您不要把自己也弄成病人了,再忙也得吃早餐。”顾沉声道,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下, 紧张地捏着。
江珩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细微举动,好奇地问:“明天会记得的,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吗?”
顾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紧张,稍显局促地从身后拿出一支红蔷薇。
层叠渐开的花瓣娇嫩无比,上面的晨露泛着晶莹的光亮。
江珩眼睛晶亮地接过那支漂亮的红蔷薇,黑眸弯成月牙:“谢谢你。”
“花很漂亮。”江珩轻轻地拨弄了下娇嫩欲滴的小花瓣,抿出小酒窝,“你又跑出去偷偷摘花了吗?”
顾别开眼神,耳根微红:“嗯……”
江珩软乎乎地笑:“还好那是野生蔷薇,不然可能会有花匠追着你跑。”
顾闭口不言,只盯着江珩抓着蔷薇的透白指尖。
颜色热烈的红蔷薇衬得他指尖更加莹白圆润,顾眼神微沉。
“这几天新病人有点多,你尽量别出病房,不然要是撞到新病人,到时候可能会遭殃。”江珩把那支新鲜的红蔷薇工整地插在胸前的口袋里。
江珩仰着脸,严肃地提醒道:“这批新病人疯劲有点大,不像你这么清醒,你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明白吗?”
江珩抬头时,下颌与脖颈拉直绷紧的清瘦线条勾住顾的心神,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里想着的都是去吻住江珩的小巧喉结。
江珩敏锐地看出顾在走神,不悦地绷平唇角,扯着顾的领子往下压。
“病号要乖乖听医生的话,知道吗?”江珩将脸凑上去,抵着顾的额头。
顾腾地一下耳根全红,他呆呆地望着江珩扑朔如扇的浓密睫毛,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大男人难得表露出慌张,薄唇抿得发白,呼吸都差点屏住。
江珩感受完顾额头的温度,松开他的衣领,贴心地帮人抚平。
“新药应该没什么问题,今天没有发热。”江珩掏出黑笔,在记录本上写写划划,记录顾的临床表现。
顾低头望着江珩身上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眼神游移在严谨的衣领上,略有不甘。
江珩记录完毕,将笔收好,转身想往病房外走。
顾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江珩停下脚步,回身询问,脸上的小酒窝又在迷惑人。
顾拉着江珩的手腕,垂着头:“我有些害怕。”
“我害怕他并没有离开,还藏在角落里。”
江珩心软,温声安慰:“你不要害怕,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你都保持着高度的神志清醒,不是吗?”
“江医生。”有人叩了叩门。
“人手不够了,麻烦您来帮下忙。”
江珩偏头应声:“好。”
“我得走了。”江珩晃晃手,连带着顾握在他手腕上的手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顾慢慢松开。
……
“小珩!”
江珩用手摁住疼痛欲裂的头,难受地皱眉,勉强清醒过来:“晏华?”
他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轮廓,用力地眨眨眼,总算能看清人了。
“是我。”顾瑾谚回答。
江珩瞥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众人:“钟声停了?他们怎么了?”
顾瑾谚把江珩扶着站直,然后才略带遗憾地松开手:“停了,在它把你们全部给敲昏了之后就停了。”
江珩缓了口气,脑袋里炸开的疼痛终于平息下来,而随之而去的是刚才记忆的模糊不清。
“他们还昏着?”江珩看着地上躺成一片,毫无动静的玩家们。
顾瑾谚道:“深度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
江珩出了独卫,走到那群“躺尸”身边,蹲下身,观察一番。
“他们的眼球有活动痕迹,应该是在做梦。”江珩大致看了一圈。
顾瑾谚听了,沉思道:“做梦?刚刚你好像也在做梦。”
江珩一愣:“我做梦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衣料,像是在寻找本应放在该处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在床头花瓶里那束红蔷薇上。
应该有朵红蔷薇被他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那朵红蔷薇很漂亮,就跟这束红蔷薇一样漂亮。
江珩不自觉地朝那束红蔷薇走过去。
红蔷薇开得艳丽,静静地呆在花瓶里,跟他第一次见它时一模一样。
“很漂亮的花。”顾瑾谚跟在江珩身后,视线也不由得落在那束花上。
他熟练地上前折下一支,转身递给江珩。
江珩怔愣地望着递到他眼前的花。
对,那朵红蔷薇也是有人折给他的。
但是……是谁?
江珩接过花,刚想同顾瑾谚道谢,却发现手中的红蔷薇触感不对。
捏起来像是纸质的假花。
江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果不其然变了样。
货真价实的红蔷薇变成了层层叠叠用纸折出的纸花,虽然依旧精致漂亮,但却没了之前的鲜活气息。
顾瑾谚无辜地解释道:“我可不会变魔术。”
江珩抿唇笑了下,小心翼翼地拆开手上的纸花。
满是折痕的折纸上被人用笔写了句话:“您为什么又不愿意叫我了?”
江珩困惑,他应该叫谁?
正迷惑间,病房的门被人大力撞开。
江珩和顾瑾谚同时回过头,看向门口。
只见刚刚那个溜走的熊孩子又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抱着他的“皮球”,告状道:“叔叔阿姨!就是他们!”
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医护人员,一个个紧盯着江珩和顾瑾谚。
很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广播也幸灾乐祸地掺和了几句:“于果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大家都很喜欢他。”
“如果他受到了欺负,会有很多人来帮助他。”
“但是大家都是善良的人,愿意先对受伤之人伸出援手。”
“所以,你们之中,有受伤的人吗?”
医护人员望见了房间里倒成一片的玩家们,语气生硬地开口:“这些病人发病了,应该赶紧治疗。”
江珩拦住想往房间里来的医护人员,温软地开口:“他们只是在休息,现在时间很晚了,你们这样会打扰到他们睡觉的。”
医护人员无动于衷,甚至还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了药瓶,针管,手术刀,各式各样的医疗道具。
“病人急需治疗,请不要耽误时间。”最前方的一位中年男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手中攥着个药瓶子,朝江珩眼前挥舞了一下。
江珩与顾瑾谚依然无动于衷地堵在门口,像两个叛逆的刺头。
“请让开——”男医生的训斥刚喊了一半,剩余的全堵在嗓子眼里了。
那位刚刚被他挑衅了一波,长得尤其漂亮软和的刺头掏出了把银刀,笑盈盈地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在他的眼前挥舞了一下。
寒光闪过,他所剩无几的稀少头发随着刀风,缓缓地飘了一片下来。
短短的发丝在空中如雾般飘散,慢慢坠落在了地上。
头顶很凉快。
男医生震惊得手都在颤抖,药瓶子里的药片被他抖得哗啦啦响。
“对不起,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你没事吧?”江珩担忧地看着脸色沉痛的男医生。
男医生没有答话,他双眼呆滞,手中一松,药瓶子掉落下去。
江珩赶紧伸手去接,但却只有指尖拨到了药瓶,而且还把它直接拨到了对面病房房门前。
药瓶摔在地上,盖子飞出一小段距离,里面的药片滑出来洒了一地。
江珩小小声地“啊”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对面的房门缓缓打开。
“药……”对面病房的病人伸出他苍白的脸,渴望地盯着地上的药片。
随着他的开门,整条走廊的病房陆陆续续地跟着打开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朝这里汇聚过来。
“药……是药……”病人们的瞳孔兴奋地收缩着,在黑暗里闪着诡异的红光。
他们先是齐齐盯着医护人员手中各式各样的药物,然后又注意到了拿着它们的人。
“是医生……”病人们的眼中透露出更加贪婪的神情,有的张着嘴,口水都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