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行动快于思维,等镜像被他打飞出去了,他才眨眨眼,反应过来。
他生气地鼓着脸颊,气呼呼地来回踱步,手里的木棍捏得紧紧的,挥动着指向已经遥远又渺小地躺在远方的镜像。
“你说话不算话!骗子!”江珩皱着秀气的鼻头,软软的声音铿锵有力地骂道。
镜像已经倒地不起,并不能回应江珩的气愤指责。
他在模糊的意识里努力思考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身为一个鬼,却被打得如此凄惨呢?
江珩生气了一会儿,发现镜像已经没有动静了,他凑到镜面前,正好看见镜像的身影消退成一道白光,转瞬即逝。
“嗯?”江珩感到迷惑,他把刚顺手掏出来的木棍收回系统空间,换成杀伤力更大更便携的银刀。
镜像不见了,可是周遭的其他场景并没有变化,那他该怎么出去?
江珩看了一会镜面,犹豫地转身,尝试着能不能撩开身后的那些黑色幕布,从它们后面走出去。
他成功地拉开了幕布,迈步向前走,但才刚迈出一步,额头就“砰”地一声撞上了坚硬的东西。
“好痛。”江珩揉着被撞得通红一片的额头,有点担心会不会鼓包。
江珩吸吸鼻子,眼睫上挂着被疼痛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一边揉额头,一边伸手去试探撞到的是什么东西。
幕布后面全是一片黑暗,他没法用眼睛看清事物,只能摸索着猜测。
掌下是一片平整光滑的墙面,江珩往左右都走了一段,最后发现拦住他去路的是一整面光滑的玻璃墙,这道玻璃墙将幕布后所有的方位都拦截住,江珩根本无法从幕布后走出去去。
江珩果断掉头往回走,重新回到那面被镜像弄得裂洞百出的巨大镜子前。
周围的景象同他方才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江珩看了看镜面上的那些大破口,灵光一闪:“难道是往镜子里走吗?”
试试看吧,江珩想着,挑了个比较大的裂洞,避开边缘尖锐的碎玻璃,小心翼翼地从裂洞钻了进去。
他双脚刚踏进镜子里,身后破碎的镜面突然消失无踪。
江珩谨慎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没有什么特别的,全是一片空茫,边缘则是深不见底的浓黑,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吞噬一切般蠢蠢欲动。
忽然一阵拍手声传遍了整个镜内,江珩左顾右盼,都没有看到人影。
一阵细微的骚动声趴在他的耳畔,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亡灵在窃窃私语。
“要开始了……”
“……期待……新作……”
最后一下拍掌声落下,边缘的浓黑便陡然暴动起来,转瞬间便涌到了江珩的身侧,包围了他的周身。
江珩握着银刀在周身划了一圈,但那些黑暗毫无反应,依然覆盖着一切,整个镜内的空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下。
不是鬼魂。江珩判断。
耳边的窃窃私语停止了,周遭重归寂静。
“啪”的一声,一束灼热的灯光从江珩头顶打下来,将他整个人罩住,光圈将他与黑暗隔开。
接着又响起了三声,三盏顶灯陆续打开,而出现在三个光圈里的都是熟人。
顾谨谚,克莱因和阿尔瓦站在光圈内,他们三人之间离得比较近,但都离江珩比较远。
“这他妈什么地方?”阿尔瓦显然对身处的环境莫名其妙。
克莱因一眼就看到了江珩,兴奋地跟他招手:“克莉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大家走散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江珩看着克莱因跟他招手,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走过去。
顾谨谚兴致缺缺地撩起眼皮看了克莱因一眼,眼神就跟冰渣子似的。
“克莉丝,别出光圈。”顾谨谚声音淡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但江珩却察觉到了,他缩回光圈内,目光落在顾谨谚身上。
“库里恩——?”江珩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顾谨谚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因为过于用力而凸起。
他忍耐地低喘了一口气,感觉到颈侧的血管正在疼痛地跳动着,心脏的跳动变得缓慢而闷疼。
“没事。”顾谨谚简单地回答,尽可能用寡言来掩饰住自己的不适。
江珩皱着小脸,一下就看穿了顾谨谚刻意的掩饰:“你不舒服。”他肯定道。
他想跨出光圈去顾谨谚那边,但顾谨谚却立刻看出了他的意图,再次告诫:“小珩,不要跨出光圈,有危险。”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上来,让顾谨谚不得不垂下眼帘盖住眼底的情绪。
江珩闻言,慢慢收回脚,回到光圈里。
顾谨谚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见下一秒,江珩猛地踏出光圈,迅速地朝他跑过来。
顾谨谚瞳孔一缩:“江珩——!”
属于江珩的光圈在他跑离后,闪烁两下,熄灭了。
浓稠的黑暗从江珩的身后张牙舞爪的扑来,猖狂凶恶得犹如一只恶兽。
“别跑……”
“还没开始……还没开始……”
刚才耳畔的私语再次出现,这一次它们似乎有些焦急,语气急促,声音的交替也更加频繁,似乎都在迫切地想要倾诉什么。
江珩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顾瑾谚那儿跑,最终在黑暗烧到了他的衣角之时,成功地跑进了顾瑾谚的光圈里。
柔和明亮的光将黑暗隔在外面,江珩舒了口气,撑着膝盖稍微喘了喘,把有些紊乱的气息平复好。
他抬头,顾瑾谚正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脸上面无表情的。
江珩有点心虚,上一次看到顾瑾谚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前天他因为过劳发烧倒下的时候。
他在医院一睁眼,顾瑾谚就是这样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瑾谚……”江珩讨好地笑笑,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顾瑾谚冷着脸,垂着眼看江珩,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两人的视线相对,直到江珩扛不住先移开了眼。
顾瑾谚叹气,声调冷沉:“我是不是说了不要出来,会有危险?”
江珩双手不安分地绞在一块,揪来揪去,不好意思回答。
顾瑾谚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淡的反问:“嗯?”
江珩见躲不过质问,便用小得跟蚊子似的声音回答:“说了……”
顾瑾谚简直要气笑了,他朝江珩逼近两步,将人整个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你也知道我说了?”
“阿尔瓦之前说的你也听到了,三轮副本的死亡是有痛感的,哪怕游戏会给你消除阴影,但是你死亡的时候也是很逼真的!”顾瑾谚一向沉稳的语气有了变化,他抬手捏住江珩的脸,力道适中地扯了扯。
“我看你是根本不怕!副本失败了,你这个游戏就白玩了!你该得到的——”顾瑾谚差点将“钱”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没气昏了头,及时换了个措辞,“——评级就没了,知道吗?”
江珩被捏着脸,口齿含糊地嘟囔道:“我怕的。”
顾瑾谚还在气头上,冷冷地回了句:“哦?”
江珩抓住顾瑾谚捏他脸的手,把自己脸上的软肉拯救出来,然后双手抓着顾瑾谚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
“我很怕疼的,以前小时候磕破了膝盖,我哭得可惨了,奶奶哄了我好久才没有哭。”江珩慢慢地说,声音绵软地带着怀念。
顾瑾谚没料到江珩会提到他的奶奶,一时间气消了大半,他低头望着江珩,安静地听他说话。
“后来没有奶奶哄了,我就更怕了。”江珩笑笑,抬起的眼眸里星海光涌,璀璨得让人沉迷。
顾瑾谚指尖微动,他绷着嘴角,生气的情绪早就抛之脑后,心里都在想着该怎么安慰。
但他却嘴拙地说不出话。
江珩似乎并没有伤心,他眼眸一弯,形状姣好的小酒窝里装满了蜜糖:“所以我不想让你也这样,疼的时候没人陪着是很寂寞的。”
江珩望进顾瑾谚犹如沉潭般的眼中,继续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而且这只是一个游戏,如果它让你那么难受,我就不玩了。”
“你的痛是真的,但游戏是假的。”
“我不想为了一个虚假的东西,让你感到痛苦。”
第60章 恐怖游轮(12)
顾瑾谚只觉得心仿佛被泡在蜜罐里, 甜度从心脏一路爬上嘴角,让他忍不住带出一点尝到甜头的笑意来。
连痛都快察觉不出来了。
顾瑾谚无奈地抽回手, 江珩则顺势地乖乖放开抓着顾瑾谚手腕的双手。
他的语气再也冷硬不起来, 简直要被这个小混蛋哄得心尖开花:“那你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跑过来,万一你在副本里死亡了,你怎么来陪我?”
江珩眼睛亮闪闪的, 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瑾谚,知道他已经消气了,便有底气地回答道:“如果只是走出光圈会有危险的话,我跑到你的光圈里来也不会有危险了呀。”
他笑得狡黠又顽皮,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狐狸。
顾瑾谚看着江珩的小表情, 忍不住用指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戳了下:“还骄傲上了?”
江珩捂着被戳的额头,眼巴巴地望着人:“没有、没有骄傲。”
“下不为例。”顾瑾谚缓声说道,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江珩, 斟字酌句,“比起怕疼,我更怕你疼。”
江珩双眸微睁,在顾瑾谚深沉又热烈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他抿住嘴,悄声回答:“我也怕你疼……”
顾瑾谚轻笑一声, 牵起江珩的手, 轻轻吻了下他的手背。
“我保证不让您担心,克莉丝小姐,希望您也不要让我担忧。”
江珩猝不及防, 指尖无措地抖了抖。
顾瑾谚松开手,眼神含笑又专注地望着江珩,直到这只聪明的小狐狸乖顺地脱掉了狐狸皮,露出了下面的小羊羔。
江珩不看顾瑾谚的眼睛,只盯着男人轮廓冷凌的下巴。接着,他在怦然的心跳里,听到自己微弱的回应。
“好。”
克莱因被狗粮噎得心都快碎了,他的初恋小克莉丝就这么被人拐走了。
阿尔瓦不耐烦听克莱因的碎碎念,坦率直言:“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吵死了。”
克莱因碧绿的眼瞳一瞪,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他的木棍,伸出去捅了下阿尔瓦的手。
阿尔瓦额角青筋直跳,他毫无耐性地也跟着拿出木棍,也伸出去捅克莱因。
两人就拿着木棍你一下我一下,跟玩击剑似的斗起来,全程还都很有分寸地站在各自的光圈内。
胜负未分,周围却忽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有什么声音在黑暗里。”江珩竖起耳朵,看向光圈外的无边黑暗。
顾瑾谚心脏的揪疼陡然加剧,他不适地皱着眉:“过来了。”
“时间……转瞬即逝,短暂又循环。”
“齿轮转动,渺小的角色随之而动。”
“所有的角色都应各司其职。”
细细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但内容却让人听不太明白。
“零点的倒计时开始了。”
周遭的黑暗忽然全部亮起,顶上投射光圈的灯盏一一致熄灭,无数个圆形的大钟表漂浮在半空中,将四人团团包围。
“怎么那么多钟?”克莱因看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是钟表。
它们的时针都定格在数字十二向左微偏的地方,分针则与时针几乎重合,秒针滴答滴答地绕过六,缓缓地往十二走去。
还有三十秒,就是十二点整。
“十二点……有什么含义吗?”江珩紧盯着时钟,“我们之前进入宴会厅也是在十二点的时候……”
顾瑾谚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脏的揪疼比较可以忍受了:“与其说是十二点,不如说是它刚刚话里的零点。”
“零点?”江珩略一思索,有了些许猜测,“零点是一天的开始,会不会是暗喻着什么的开始?”
窸窣的低语声停止,所有时钟的指针同时转到了十二。
有道熟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缓缓响起,他声调拖沓,嗓音沙哑:“Action。”
清脆的“咔嚓”声一闪而过,像是拍电影时场记板上下合起的声音。
零点的钟声悠扬洪亮,一道道光线组成的火焰伴随着巨响朝着众人冲过来,亮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没人有时间去思考那道声音为什么熟悉,因为光焰的热浪已经扑面而来,拉响了所有人的脑中的警铃。
有危险,会受伤。
“走!”顾谨谚捞起江珩的腰,一把将人揣怀里,抱着转身就跑。
克莱因和阿尔瓦反应也很快,同时也迈开脚步跟上了顾谨谚他们。
顾谨谚呼吸有些粗重,他喘着气说道:“跑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别让光照到,光线才是危险源!”
克莱因和阿尔瓦利索地答应了,他们已经能感受到后背的衣服正在被火舌舔舐灼烧,很快背部就会遭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往前跑。
江珩被牢牢地箍在顾谨谚的怀里,他听着顾谨谚吃力的喘息,抬眼就看见汗水一滴滴地落到顾谨谚的下巴上。
他不好受,他很疲倦。江珩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谨谚,你放我下来,你还在不舒服,”江珩小声催促,“我自己能跑!”
顾谨谚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