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快速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打电话给自己同事。
樘华手臂上的血早止住了,阮时解丢掉棉签,帮着他穿好衣服,笑道:“我们去吃点东西。”
樘华在书上看过极大快餐的介绍,知道这是小孩们最喜欢的东西,此时兴致上来了些,点点头。
医院一楼这家肯德基不大,晚上人少,阮时解带樘华到柜台,低声道:“你还在生病,不能吃油腻炸制的东西,我帮你点。”
樘华乖乖点头。
阮时解要了一个牛肉煲,两杯豆浆就带着他去座位上坐着。
樘华左右看看,透明玻璃外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颇有些人间百态的滋味。
汉堡和豆浆很快就上来了,阮时解将豆浆递到樘华面前,“来,喝口热饮。”
樘华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大口,在阮时解的示意下解开汉堡包装纸。
樘华知道这东西,却还是第一次实际见到,他看了眼,举到阮时解嘴前,“先生,您吃。”
阮时解往后避,笑了,“不用那么乖,你自己吃。”
樘华看着他的脸,脸颊上又热了起来。
两人还没吃完汉堡,寇生微就打电话过来,“检查结果出来了,小朋友有点轻微肺炎,乙肝表面抗原和表面抗体都是阴性,等会去吊个针,再补个乙肝疫苗就行。”
“好的,谢谢。”
寇生微又补充一句,“要是不想吊针,拿药家吃也行,他肺炎不严重。不过这段时间要注意保暖,饮食也要注意,营养均衡,最好多锻炼锻炼,增强体质。”
“嗯。”
阮时解挂上电话,看着樘华,“吃完了我们回去复诊。”
樘华手里的汉堡本来就剩一点,他刚开始吃的时候觉得汉堡有趣,吃到最后,却感觉这汉堡有些咸,他有点吃不下。
阮时解见他磨磨蹭蹭,反应过来,“吃饱了?”
樘华点头,看着手里的汉堡,阮时解道:“吃饱了就放在这,不要硬撑。”
樘华闻言忙一口气将手里的汉堡塞进嘴里,含糊道:“不能浪费粮食。”
阮时解笑了,将他的豆浆递给他,“喝口豆浆顺顺。”
樘华吃饱喝足,身上又暖和,赶了一日路,困意泛上来了,阮时解带他去复诊打针,他都迷迷糊糊。
他情况还好,阮时解没让他打吊针,只是让医生开了点药。
乙肝疫苗倒是去注射室那边接种了,樘华以为要像小孩子一样拉下裤子打屁.股针,没想到只是上臂三角肌注射,松了一大口气,总算不用在外人跟前宽衣解带丢脸。
他这口气松得有些大,阮时解在一旁闷笑一声,樘华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控诉地看着他,阮时解收了脸上的神色,轻咳一声,“走吧。”
两人去药房那边排队拿了药,这才开车回家。
樘华系好安全带,忍不住道:“看大夫真麻烦。”
“现在还好,不算麻烦,有效就行。”
樘华想到医院里那些孩子,又想到大晟王朝婴孩夭折的情况,心里有些黯然。
阮时解见他没精神,问:“累不累?累了你就眯一会,等到家我叫你。”
樘华摇摇头。
回到家,樘华就着温水喝下一把苦唧唧的药,皱着脸忍住吐舌头的欲.望,转头问:“先生,一日三次,我明日还得吃么?”
“对,你带回去,小心藏起来,自己找机会悄悄吃下去。”阮时解眼里含笑警告道:“别偷偷不吃,过两天你病要是还没好,我们就得再去一次医院,这回说不定就得打屁.股针了。”
樘华脸鼓了一下,看着阮时解,叹了口气,“知道了。”
阮时解揉揉他脑袋,“回去睡吧,晚安。”
“先生晚安。”
☆、第34章 玻璃
吃过药后,樘华回去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 面色也不太好看。
江平原不放心, 探过手来摸他额头, 忧虑地看着他,问:“公子,要么在这里歇息一日,我去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罢?”
“别。”樘华苦着脸, 一想到大夫, 他就想起那些和着水在嘴里散发苦味的药丸子,他道:“我就是昨日有些没歇息好,在马车里睡一会儿便好。”
江平原摸他额头,没觉着发热,见他坚持, 只好作罢。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下午到了濡川县,樘华在车上几乎睡了一日,脸上多了点睡出来的红晕, 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江平原松口气,快速帮樘华铺好床后, 指挥余义宁维收拾东西,又叫他们提水来, 好让樘华早些洗漱完用过晚饭后去睡觉。
樘华睡了一日, 骨头都酸了, 想出去走走,然而江平原怕他受风,不肯让他出去,樘华抗议无效,只得爬上.床,艰难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樘华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睁眼却见天边晚霞正红,还没天黑。
他睡不着,披衣起来,问了句,“外头怎么了?”
“公子。”余义听到动静,忙进来伺候,“是何发家两个儿子。”
“嗯?哪家?”
余义提醒,“他家去年婆娘病重,还是您伸了把援手,让他们来庄子上做活。”
他这么一说,樘华一下想起来了,脸上带了点笑意,问:“他家如何了?病人病好了罢?”
余义摇摇头,脸上带着抹同情,压低声音道:“年关雪大,他家有病人,手里银钱不足,房屋疏于修缮,年二十八那晚,房子塌了,一家七口人只活了两口。”
樘华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年二十八那晚不是没下雪么?”
余义道:“先前雪下得大,他家泥砖屋,墙壁被泡软了,晚上不知怎么砸下来,何发与他婆娘当场被砸死,他家大的那个儿郎与女娘只活了一会也死了,小女娘在家里躺了好些天,年初三才没了。两兄弟住侧屋,墙往外边倒,侥幸逃过一劫。”
樘华听得心里难受,“他们现在过来是?”
“何发家里穷,一口气没了这么多人,只剩两个少年郎,亲戚朋友再帮衬,一时凑不出收敛尸身的银钱,何家两兄弟想卖身给您。”
樘华一时听到这样的惨事,怔了一下,叹道:“卖身便莫谈了,你让平原进来。”
余义忙转身出去请江平原进来。
江平原见他披着件衣裳坐在桌前,责备道:“您怎么还未睡?”
“有些睡不着,何家两兄弟还在外头?”
“已经不在了。”江平原叹道:“两个也是倔,在外头跪着求您收下他们为奴,我刚将他们劝走。”
“这么冷的天,跪坏膝盖可就麻烦了。”樘华叹了口气,道:“平原,待会劳你走一趟,借他们五十两银子罢。让他们写个借条,有这点债撑着,顶着一口气好活下去。”
“公子。”江平原压低了些声音,“我瞧他俩兄弟还算机灵,又重情义,既然他们两个愿意,不如收他们两人进来伺候?”
“算了。”樘华摆摆手,“去年我便想从他家买一两个人,何发说不卖身,宁愿紧衣缩食都不愿儿女与人做奴做仆,逝者已去,莫再添遗憾了。”
江平原知他性子,见劝不动,也没再劝,“公子您先上.床上躺着,我这就去他家瞧瞧。”
樘华刚下来坐了一会,又被他赶上.床,无奈地叹口气,在他后头追了一句,“你看看他家如何,若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江平原背着他摆摆手,“我有数。”
好不容易在床上熬到晚上,樘华发现墙上已透出白光,忙翻身下床穿衣裳去阮时解那边。
阮时解一见他就问:“今天药吃了么?”
樘华小鸡啄米,“吃了,一日三顿,一顿不落。”
他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怕阮时解抓着他再灌一顿药,阮时解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樘华战战兢兢,“先生,今日不必去医院了罢?”
“不去。”阮时解道,“你昨天吃了苦头,今天带你去玩。”
“嗯?”樘华不解,“去哪里玩?”
“去看花灯。”
樘华奇道:“花灯不是元宵才看么?”
“元宵也可以看,不过元宵那天人很多,可能会堵车,公园里也可能人来人往,堵得人走不动,到时候怕很难赶回来。”
樘华应一声,阮时解催他去换衣服,“今天比较暖,穿件毛衣再加件长羽绒就差不多了。”
“好哦。”樘华应了声,见他坐着不动,问:“先生,您不必换衣裳?”
“我再加件外套。”
樘华换好衣服出来,阮时解怕他着凉,又给他戴了顶帽子。
樘华还是第一回戴这种毛茸茸的毛线帽子,伸手摸了摸,一时颇觉稀奇。
阮时解开车,他们这次要去一个大型公园。公园离这里不远,开车十多分钟就能到,还没到地方,樘华远远就看见那边流淌的灯光,几盏射灯直入云霄。
等将车开到停车场后,樘华才发现,四周到处都是彩灯,连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彩灯,大过年的气氛一下便出来了。
樘华看着,心里有些羡慕,这么多灯,也不知要花多少钱。
今年是牛年,公园一进门就摆着萌化过的牛造型,里面映出橘黄的灯光。
许多人拖家带口,特地在这造型前拍照。樘华多看了眼,有些心动,又不好说。
“我们沿着湖走一圈。”阮时解拉着樘华往湖边走。
湖边也有等,除了平常的路灯外,旁边还挂着不少各种造型的小灯笼。
樘华抬头看,一下被这灯给迷住了。
这灯是个长方体,里头一盏暖黄的灯泡,四面通透,上头的木架子古典优雅,看起来比宫灯还要好看些。
樘华定定地盯着那盏灯,连脚下的路都不顾了,阮时解不得不拉了他一把,问:“在想什么?”
“玻璃。”樘华眼里流露出兴奋,“先生,我想到我们瓷窑接下来可制什么了,我们可烧玻璃!”
玻璃在这个时空十分常见,玻璃窗、玻璃碗、玻璃杯、镜子……樘华学过化学,知道玻璃并不难制作,只需要高温将石英砂等原料煅烧融化就行,原理甚至有些简单粗暴。
他们那里也有人会制作玻璃,只是会制作的人极少,制出来的玻璃也不纯,难以制作出大块玻璃。
玻璃不属于奢侈品,他们可先制一些镜子出来,两百两一面,三百两一面,卖个千面万面都没关系,只要秘方捂得好,几十年来都不必担忧人仿制,足够他们赚个盆满钵满!
阮时解点头,“这主意不错,你要感兴趣,回去之后可以找些烧玻璃的文章出来看看。”
“是!”樘华脆声应下,越想越兴奋,“回去之后我便叫他们去找相关原料!”
“祝你早日研发成功。”阮时解道:“回去之后也别大肆宣扬,烧好了捂着卖,别太高调。”
樘华扭头朝他笑,“我知道。我上回回皇都,假借托梦提醒朝廷,现在许多人都觉得我有些神异之处,万一事情解释不清,我再假借鬼神托梦便是。”
“这也是个好方法,总之你注意分寸就行。”
樘华郑重点头,“我知。”
确定好瓷窑的发展方向后,樘华心里极愉快,走路带风,就差没连蹦带跳。
快走到一半,他们路过几家店面,阮时解问:“渴不渴,带你去喝点东西?”
樘华转头问:“先生,喝奶茶么?”
这边开着的茶饮店卖奶茶和咖啡,樘华眼馋奶茶很久,鼻端已经闻到甜香,他抽抽鼻子,琉璃一样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渴望。
阮时解敲了他额头一下,“病了喝什么奶茶,小心辗转反侧一晚都睡不着。”
樘华伸手摸了摸脑门,可怜兮兮地跟在他后头,“哦,那我们喝什么,豆浆?”
“热牛奶。”
奶茶店门被推开,顶上的风铃被撞了一下,发出叮铃几声轻响,店里守着的店员笑道:“欢迎光临,请问喝什么?”
“要一瓶矿泉水,一杯热牛奶。”
樘华眼巴巴地看着iPad上的电子菜单,上面各式各样的奶茶、茶点、小吃,看得他有些眼馋。
阮时解看他一眼,道:“牛奶加料,外带。”
“好的,加料可以加珍珠、椰果、红豆……这边是加料区。”
樘华转头看阮时解,阮时解道:“只准加两样。”
“好哦。”樘华又扭过头看加料区,看了好一会,纠结道:“要一份椰果一份珍珠。”
“麻烦稍等。”店员朝他笑笑,“可以坐一下。”
樘华和阮时解坐到店里的沙发上,樘华扭头四下张望。
奶茶店外面正面都是玻璃,玻璃墙玻璃门,玻璃上还有一些图案,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湖边的灯光。
电话很快将他们的矿泉水和加了料的热牛奶送过来,樘华一边拿着暖手,一边有些笨拙地将吸管用力戳进杯子里。
他下意识地举起杯子,送到阮时解面前,“先生,您喝一口。”
阮时解退开一步,揉揉他脑袋,“你喝,我大晚上不喝这么甜叽叽的东西。”
“为什么?”樘华吸了一大口,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阮时解笑,“因为会毁了我一天健身的成果。”
两人面对面说话,阮时解忽然察觉到不对,扭头往一旁看去,眼睛立即变得锐利起来,“谁?!”
樘华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发现,脸上带着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