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将情况大致弄清楚后,第一件事便是改善田仆的生活质量, 每五日一次肉食。
这举动得到了田仆们的热烈欢迎,田仆们的心立马安定下来, 接下来的工作也好做。
在安排工作的同时, 樘华还命人过来盖房子, 他自己的院子要另外盖, 仆从侍卫们的居所也要另盖, 田仆们的房子则要休整,免得像去年雪天那般,房子塌了,最后压死人。
樘华有钱有势,很快便找到了工匠,农研所这边两百多健仆,搬砖挑沙极快,农田旁边,山脚下,一排排房子像春苗生长般,一日日拔地而起。
樘华并未让他们所有人都去建房,而是轮着来,二百一十六田仆分成了二十二队,前二十一队每队十人,最后一队为伙头队,只有六人,挑的乃是田仆中的做饭好手,专门负责田庄里的饭食。
每日有五队被抽出来一起建房,剩下十五队则整地开始种萝卜、白菜、包菜三样蔬菜。
皇都冬日天气冷,几乎种不了什么别的植物,樘华第一年接手,也不想种太特殊的东西,只种些寻常蔬菜。
这些菜都不难种,若是种好了,基本上第一茬就能赚钱。
历时五日,牛棚与猪栏皆建好了,樘华吩咐底下人去买五十头猪与二十头牛回来,猪买小猪便成,牛可买大一些的牛。
樘华手下的小吏都来自于户部,其中李昌利从他进入户部的第一天就跟他打交道,为人十分精明。
听到樘华吩咐后,李昌利暗地里过来禀报:“顾大人,此时已近冬,草粮稀少,不然等来年春日再买,免得养不活。”
樘华听了颔首道:“你不必担心,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菜叶草料加谷糠,养那么一点牲畜没问题。”
李昌利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只得跟同僚孙欣言及傅政博一道买猪羊去。
樘华向来精明,年纪不大,官却做得风生水起,谁都不敢糊弄他,尤其他们三个从户部过来的小吏,第一回独立当差,慎之又慎,就怕出了纰漏。
他们按樘华的吩咐,从牲畜市场买来猪牛。
樘华带人亲自查验过,牛都是半岁到一岁大的小牛,猪则是圆滚滚的猪崽,好好养,想必明年会有大收获。
这日樘华查看过田里的情况,做好记录,转回牲畜这边,问他们:“猪可阉割过了?”
李昌利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回大人,猪才买回几日,还未来得及阉割,我明日便找匠人过来阉猪。”
樘华点头,又吩咐,“这批小牛可以穿鼻环了,小心些使,莫伤了小牛的身子骨。牛还小,草料上也用心些,按养马的标准,用些黑豆鸡蛋等好料。”
李昌利心中惊奇极了,也不知道他家大人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心得,忙恭敬应下,“小人回去便吩咐。”
养了猪牛,马上便有尿粪可用。
樘华让田仆中几个堆肥好手开始堆肥。
皇庄里本来便有十头牛,加上新买的二十头,一共有三十头。哪怕小牛身子骨还嫩,轮换着用,犁地是够了。
地犁好耙好,樘华开始令他们种菜。
与先前不同,樘华特给二十一组田仆划了各自的实验田,每组十亩地,种同样多的菜,给同样多的肥料,等收获时得看哪种收获最多,到时另有奖励。若是种得太差,也会有所惩罚。
这等变化充分调起了田仆们的积极性,几乎每一个田仆都铆足了劲儿努力种田。
皇庄这头一下子变得生机勃□□来。
樘华他们有余力,又让人买了鸡鸭各五百只回来,养在皇庄里,鸡鸭粪便也派上用场。
短短一个月不到,皇庄大变了模样。
一排排白墙黑瓦的大房子拔地而起,其中还包括两座特别的院子,一座乃是樘华办公所用,一座则是他暂住的院子。
他暂住的院子离其他房子有些远,外头用高墙围起来,隔绝一切窥视。
办公的院子则在建筑中间,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鸡犬鸣声,猪牛叫声,田仆们干活的吆喝声,各种声音充斥在里面,每日都热闹得紧。
樘华犹不罢休,着人在山上种了竹子,沿河种了桑树,又派人疏通沟渠,几乎每一亩田都能直接或间接地从沟渠里引水。
这几项工作都未做完,他又安排人修路,田被划成一块块整齐的大区域,有平坦的泥路遍布在上面,路上可通牛车。
十月初,皇帝心血来潮,突然摆驾到他在小小的田庄。
李昌利等人接到消息时都快吓傻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过神来又慌忙派人清理田庄,自己更是去洗澡,差不多洗脱一层皮,换上新衣新化新帽新鞋,整饬干净了过来迎接圣驾。
其他人同样惶恐,除樘华外,这里的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未见过圣驾,猛然接到这个消息,胆小的吓得脸都快白了,又害怕又激动。
樘华倒淡定得很,众人看在眼中,心中佩服得紧,樘华的威严在这小小田庄那陡然提升到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正式接驾那日,樘华带着圣上参观他们的田庄。
萝卜,白菜,包菜等小小幼苗已经长起来了,在寒风中迎风招场,嫩绿绿的颜色让人很是欣喜。
路边水渠修得很干净,水渠边上种了桑树,水渠底下则种满了水草,哪怕冬日水草不怎么茂盛,也能看得出绿龙龙一层颜色。
再看远处,一栋栋白墙黑瓦的房子,整整齐齐立在一边,看着就让人舒坦。
皇帝不由笑道:“你这地方弄得不错。”
樘华道:“皇伯父明年再来,这地方会弄得更好。”
“哈哈哈,有志气。”皇帝大笑,看着水渠边上的树苗,问道:“你这种的是桑树吧?”
“皇伯父好眼力,正是桑树。”
皇帝每年春日要亲耕,皇后要亲织,为天下表率,他认得出来一些平常的作物。
看见桑树,他不由好奇:“你在种桑树作甚,朕见你这里并无女娘,难不成让那些汉子去养蚕织布?”
“臣未抱这心思。”樘华笑道:“皇伯父您看,臣这有青壮田仆二百一十六人,另有侍卫六十人,大多单身,也有少部分成了亲,却得分居两地。臣思量着,夫妻相聚乃是人伦,待庄子情况好些,臣便想法子让他们成亲,先前成了亲的,也可将家中妇孺接过来。”
“这法子倒是好,不过朕记得你想弄的乃是农研所,而不是经营田庄?”
樘华正色道:“臣未忘,臣在自个田庄里便采取这样的模式,臣挖鱼塘,塘边种桑树,庄内女娘养蚕,桑叶喂蚕,蚕沙喂鱼,鱼粪塘泥给桑树堆肥,这样一个循环,不必耗费多少精力,田庄的收入却大幅增长。”
樘华接着道:“臣想弄这农研所目的也就两个,一是将农作物产量提升上来,二则是增加农人收入,让他们不至于过的那样困苦。既然目的能达到,何必在意它是否符合旧制?”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好,年轻人,正应当有这股朝气方是。”
樘华谢恩,“皇伯父提点,樘华必铭记于心。”
皇帝过来转了一圈便走了,朝中聪明人皆明白今上对樘华这农研所的重视,原本细小的声音消匿下去。
左右不过是一些田与经费,外加一闲职一般的四品官而已,不值得费神。
朝中又平静下来,平静的外表下,几位皇子之间的争端倒是越发剧烈,堪称暗流翻涌。
现时朝中主要争位势力分三股,大皇子居长,天然占据优势,是为一脉;二皇子在所有成年皇子中能力最强,矮子里拔高个,又是一脉;五皇子则养在皇后膝下,算是半个嫡皇子,纵使年纪小了些,也受到不少支持。
樘华远离了政治中心,顾王府却在这股风波中越显突出。
靖宁王身为一方郡王,本人乃边军监军,长子领兵,次子圣宠正浓,谁都无法忽视他们这股势力。
樘华哪怕躲在庄子里,也有不少人过来拜访,大皇子与四皇子还各来过一次。
这日晚上,阮时解问起他那边情况时,樘华长长吐了口气,“我这头还好,我无兵无权,哪怕下场,也碰不上什么用处。就是我父王马上要回来了,瞧着像是皇伯父的意思,不知皇伯父意欲如何。”
“你家只要不出错,皇帝应该就不会撕破脸。”
樘华无奈摇头,“谁知晓,亦有可能皇伯父觉我府上势力已大,打算削弱我家。”
阮时解:“权势小一些总好过日后被清算。”
“我也是这般想,就是不知我父王回来后是否还出去。”
“你希望他出还是不出?”
樘华想了想,道:“还是莫要出去罢?我父王年岁也大了,在皇都平平安安养老也顶好。纵使我大兄,我也希望他能回来,边疆刀剑无眼,未免太过凶险。”
阮时解道:“看这情形,你皇伯父多半要叫他回来。”
☆、第84章 代赈
局势倒不是这一年倏然变得紧张起来, 先前局势也紧张, 只不过樘华那时无权无势,不大感觉得出来。
此时他已是四品官,在朝廷中属于中阶官员,对朝中大势也有一些心得, 自然便能轻易看出。
樘华心知, 这种大事绝非他能干涉, 他不过跟他家先生随意说一说, 缓解压力罢了。
清空心中的负面情绪后, 他又回到农研所, 精心尽责工作起来。
十月末,樘华的父王靖宁王终于从边疆回来了,王府来信让樘华回去一见。
樘华收到信,心里复杂得很,愣怔了许久,到底叫底下人收拾好包袱打算去见他父王。
靖宁王离家十来年, 樘华少时极少见到他,不然在王府中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得小心翼翼掩藏起来过日子。
靖宁王不算个好父亲,却也称不上多坏, 起码给了樘华一些基本的庇护, 赏罚也算分明, 樘华年初还得了他一个价值三万多两的庄子。
王府家资不算丰厚, 这么一个庄子已称得上很大一笔钱财, 无论如何,樘华还是记这个情。
樘华的马车回到王府,底下人不敢拦,直接迎着他进去了。
敬宜与瑞栀两个赶忙在前面引路,快步回去清扫院落,迎接主子。
樘华抬脚走在后面,吩咐何桦,“去与顾恩德说一声,我回来了,待我洗漱好便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何桦恭声应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见到樘华后,无不恭敬跪地行礼,比起先前无视他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百倍。
权势就是如此,哪怕在自己家中无权无势也得招人欺负。
樘华无声叹口气,回到小院中。
天气有些冷,他在敬宜与瑞栀的伺候下穿上一身夹衣,又穿上皮靴,带着丫鬟往主院走去。
靖宁王接到消息,就在书房里等他。
樘华一进来,在外面的景勋与他交流了下眼神,而后有人进去禀报。
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中年男子声音,听着有些陌生。
樘华恍惚一下,马上收敛心神,进去先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王。”
“在家中何必多礼,坐。”
樘华抬起头,看见个中年男子,上面那张脸是他有些陌生的属于父王的脸。
他父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威严,脸也不如他记忆里那么俊美,反倒有些消瘦,皮肉显得有些松弛,鬓发也有白了,看起来十分憔悴。
樘华常照镜子,还能从他自己身上看出他父王的影子,两人好像掉了个个儿,父王萎缩成灌木,他倒挺拔成青松。
靖宁王目光也十分复杂,看向樘华的目光中带着欣慰,又带着愧疚,还蕴含着许多樘华看不不明白的东西。
时隔多年,父子俩再次相见,似乎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有些语塞,只是定定打量着对方。
还是靖宁王先开口,“多年未见,你都长那么大了。”
樘华笑了一下,“您倒是一直未变,壮勇俊美如往昔。”
靖宁王摇头,“这是哪里话?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老成个老头子了。先前看你送给你母妃的镜子,我都未想到头上白头发何时茂盛如春草,皱纹那样多。”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樘华心里怪不是滋味。
靖宁王倒还算看得开,笑问:“不与父王说说你现在的事?”
樘华早已写信跟他说了一遍,见他还想听,没偷懒,又重新跟他重复了一遍,包括此时取得的成绩,心怀的抱负等通通说了出来。
樘华没说得太深入,不过现在做的事情大体说了出来。
靖宁王连连点头,“你这般便很好,为国为民,也不算辜负你所学。”
樘华轻吁了口气,“是呐,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能发一份光便发一份光,等老了之后也不算辜负此生。”
靖宁王闻言便笑,“你年纪轻轻说什么老啊老?我听皇兄说你不想成亲,可有此事?”
樘华一听便知重点来了,脸上神色十分严肃,“是,儿臣都不想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娘成亲,草草将自个后半生交付出去”
靖宁王呵斥他,声音不算严厉,“胡闹,你不找门当户对的女娘,你还能找谁?”
樘华抿抿嘴,“不管是谁,儿臣都不想此时便结婚。若您想抱孙子,儿臣已请求皇伯父为晗弟赐婚,估计很快便有消息。”
靖宁王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顿了一会方说道:“这事你皇伯父也与我说了,你能记着你弟弟我很欣慰,你自己事也需抓紧,一年两年不成亲,三年五年你总得给家里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