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发现整个祭坛突然亮了起来。
无数条细密的纹路从石面中浮现出来,像是树藤一样迅速攀升、伸长,有亮白的柔光自纹路中散出,将每个注视着这里的人的双眼都染成白昼。
柔光并不刺眼,它圣洁、无法亵渎,正是请神成功的标志!
“怎么会……”尤利安看着,半晌后将外露的讶异收回去,重新恢复到了原本带笑的样子,“倒是更有意思了。”
亚当斯往司易思方向看去,发现他还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像是节挺拔的修竹,不过双目已经闭上,俨然是和莱茵一起进入了同样的精神状态中。
人和神的存在形式是有区别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祭司在请神成功的刹那会短暂的脱离当前的身躯,进入到一种更高秒的意识形态中去。
每当这个时候,祭司的身体都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可司易思现在……
亚当斯含了一口苦水进去,他目光环视着附近的祭司、人群,下定了决心不能暴露自己的恶魔身份!
他要是假装人类扯大旗,还指不定能拖延些时间,要是恶魔身份暴露,那他恐怕当场就会被人撕碎!
亚当斯对祭司异常排斥,不过他被司易思托付了重任,心里头冒出的念头居然不是马上跑……
而是:不试试我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他没有忘记,司易思希望他一跃成为恶魔的王,这是一种至高的肯定不是吗?
良久后,等到人群有轰动迹象时,亚当斯清了清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是克莱尔大人的仆从,被他从恶魔手里救了下来。”
——什么?
躁动的人群有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莱茵国的人们看着这个自称被救下的人,在讶然、怀疑之后目光中很快染上了不信的意味。
要他们相信,那亚当斯必须得给出更多的证据才是!
亚当斯在心底嘶了一声,豁出去的瞎扯开自己的衣服:“你看,这就是我死里逃生的证明!”
他露出的胸膛上有着几道狰狞的伤疤,还弥散着很少、很淡的魔气。这伤口……几乎可以算作是贯穿伤了。
这是亚当斯年幼狂妄无知的去挑战一个成年恶魔后留下的伤疤,也是他难以克服的阴影——要不然,亚当斯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是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亚当斯的身体在微微战栗着,犬齿几乎要把嘴巴内部给抵破。
他这是将自己的伤痕生生揭开给这么多人族看,就算人族什么也不知道……
这也不代表他就毫无感觉了!
你要成为恶魔的王,有人希望、相信你能成为领头人,那你就必须得直面之前惧怕的东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亚当斯自我催眠着,深吸气又吐气。
他的余光暗暗地暼向自己手边的司易思,在看见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想看到那双银色的眼眸里出现认同。
没在,也没关系。亚当斯身体战栗的幅度越来越小,他的眼睛里含满了坚定的光。
还有很多次……他能让人类圣者看到自己、认同自己。
到那时候,他会成为恶魔的王!
亚当斯展露出来的伤疤太过狰狞,一个祭司在得到人们的暗示以后,出口勉强答:“这是恶魔造成的伤口,上边残留有一定的魔气,还有一些洁净的法术气息。”
“有人治疗过他,让他平安无恙。”
祭司话一出口,亚当斯心下大妥。
他可以说是欺骗了所有的祭司、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和感知。
哪儿有人治疗过他?他是抱着足以致死的伤口生生捱过去的,至于祭司感应到的洁净的法术气息——人类圣者不愧是为神所眷顾的眷者,只要靠近他……
就会沾染上那种仿佛神明降临一般的洁净气息!
“他…说的是真的吗?”有莱茵国的国民不禁窃语,“圣、克莱尔不是背叛了神明转投向恶魔吗?他又为什么会去救恶魔伤到的濒死的人?”
“我,在他被宣告背叛了神明以前看到了他叛逃的全过程,”有人小声说了实话,“我、我不觉得那是和恶魔同流合污的样子,倒像是被恶魔给挟持了。”
亚当斯环顾四周,轻轻扣动裤腿袋中镜子的镜面,又加了一把极具有煽动力的火:
“克莱尔大人此行来就是为了揭穿一些无耻的当权者的真面目,他从未背叛过神明,否则又怎么可能能请神降临?”
“想想他为你们做过什么吧?如此一味的被一些人当做矛头使,被鼓动着敌对、仇视大人,你们不觉得很让人心寒吗?”
亚当斯得意了笑了一笑。
他声音极具有蛊惑力,根本就和莱茵的“神语”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自然而然就牵动着民众们朝着他说的思路去思考。
假冒的圣者可以用这法子,他怎么就不能重复使用了?
要揭穿来啊!到时候连带着假圣者的真面目也会被一同给揭穿。
是啊……
有民众被牵引着去思考,他们回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做了什么。
将圣者的雕像砸毁、泼血、丑化,还有无止休的辱骂,他们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注在了一直没有露面、其实也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姓名伤害到圣者身上。
可要是圣者其实什么也没做呢?!
他被恶魔暗算,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指责……
那他该有多寒心?!
民心在摇摆不定着,眼见着一些情绪激昂的人也不再动作,反倒把头深深低下去。
亚当斯有些愉悦、有些疲惫的想:终于糊弄过去了。要演一场好戏,真难!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衣的人突然飞跃着上了祭坛,他的足尖甚至没有点在祭坛上,径直朝着台上司易思的身体攻击过去!
尤利安慵懒的含着笑撑着脸:“来试试吧,你是个什么东西?”
亚当斯脸色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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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十物(十六)
在黑衣的人袭来瞬间, 亚当斯被迫脑子疯狂运转起来。
他根本不会人族的法术, 人族对恶魔族喊打喊杀的,他会学人族的法术运行形式才怪了!可黑衣人搞出这一出,亚当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只有暴露恶魔身份这一遭了吗?
亚当斯几秒钟结束思考,已经暗自运转起了魔气, 但就在魔气从指尖流淌出的刹那,司易思腰际的法杖竟亮起来一道光——
那是一张光膜,边缘流动着强大、让人着迷的法力, 让人见到不由得目眩神迷。
黑衣人的武器碰触到光膜,却被它轻而易举地吞没进去……
在薄雾似的淡淡白光笼罩下,黑衣人惊惧万分的缩回手, 手上的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溶解得只剩下一个柄儿!
这还没完,黑衣人的恶意攻击大概是触动了某项禁制,以法杖为中心的地带忽地呈现出一小片繁星遍布的天空。
亚当斯眼抽了一下, 觉得现在出现的场景莫名的眼熟。
等星空凝聚成形, 小型的星火拖曳着赤红的尾部直朝黑衣人面部砸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 黑衣人直愣愣晕了过去, 他的头发正在火焰烤灼下迅速烧焦、弯曲和减少……一看就很痛。
亚当斯:“……”
他现在有些怀疑人生了。原来这黑心的人类圣者其实一早就给自己做好防护了吗?
那他发布那一大通羞耻的宣言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谁都没办法靠近这时候的人类圣者好吧!
“这是历练。”
亚当斯恍惚间听见司易思带笑的声音,带着种失真的空灵感,好似是他跨越了维度在与自己进行交谈。
“历练什么啊!”亚当斯小声咆哮,也没多生气的样子。
防护在司易思身周的光膜太具有迷惑性,亚当斯已经看到不少民众的心越加松动。光膜上的光带有神性的光辉,不自觉就会让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念头, 亚当斯认为这甚至不是司易思刻意为之,而是因为——
他本来就是那样无时无刻都无限趋近于神明的存在啊。
没有什么能遮蔽司易思耀眼的光辉,恶意、谣言不能,神也不能。
想到这里,亚当斯不由得又多看了司易思一眼,这一眼过去,他突然发现金色的叶形装饰物边上多了抹鲜艳的赤色。
仔细一瞅,只见火凤凰瞪着一双漂亮的银眼睛,暗暗扫视着它眼前的人群。
它斗志昂扬,目光也很有针对性,恐怕是在暗自记下那些对司易思有恶意产生的人的存在……等着事后报复。
亚当斯一时复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快,他清了清嗓子,面向莱茵国的人们无比笃定的说:“这是神明降罪于这个人——因为他意图伤害神明最宠爱的眷者。”
他头一回亮出了神秘的笑容,学着一些祭司飘渺又轻灵的开口:“神明的庇护一直存在着,这也就说明克莱尔大人、无罪!”
“可又问什么?”
有人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中,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搅得他们脑仁疼,不知道该信谁好。
亚当斯心里冷笑一声,心里有底回答:“也许是有人受了蒙骗,又或是受了来自于外界的诱惑。”
他话语里没有指出是谁,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指向尤利安!
毕竟克莱尔背叛这个消息一开始就是从皇室一方传出来的。
已经有人信了亚当斯的话,他们自发的将晕厥过去的黑衣人捆束起来,有人揭了他蒙面的布,却发现下边是一张遍布着狰狞伤疤的烂脸,任谁也不可能从脸上辨别出来这人的身份。
“陛下……”有亲近的侍从在一旁提醒依旧不慌不忙的尤利安,“放任他这样说下去不会影响到皇室的威望吗?”
“影响什么?”尤利安无所谓说,“永远也影响不了了。”
跟在尤利安身边、很难不接触到一些隐秘东西的侍从脚底涌上来一层凉意。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今天这样的大事影响不了威望?除非……目睹的国民都死在了现场!
死人永远不会透露多余的事情。
下一秒,侍从的身体已经跪伏下去,死命地磕着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该表现出来察觉到什么的——
侍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可是已经晚了。
尤利安眉眼含着潋滟的笑意,却又显得玩味、冷酷:“知道这么多,你迟早会死的……只是可惜,看来你会少活一会儿了。”
有面无表情的死士捂住侍从的口鼻,干脆利落将他脖子割断,再用一些法术的小手段将他整个人的痕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人命在当权者面前不值钱,人命在渴望造神的存在面前更不值钱。
*
另一边。
“可笑。”司易思说着,目光看向莱茵。
这一位身披着太阳与月亮光辉的第二任圣者此刻正目光空洞站立在原地,形同木偶。
在请神的空间中请神的眷者将会短暂的去到神明的维度……也相当于是灵魂的维度。
莱茵此刻展现的是他灵魂本有的样子,他睁开的眼睛的眸色不再是融化的灿金那样耀眼的色彩,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褐色。
为什么他可以伪造出神明嗓音那种空灵状态?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再算是人类!
莱茵这个名字也起得非常有内涵,它代表着这个国家,这个名字恐怕是由尤利安赐下的。他用莱茵的名字代替神明的眷者的名字,何尝不是想要用己身代替神明!
“神明呢?”
司易思环顾着四周。
他在莱茵的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危机感,直接抛下了他左右扫视着。
司易思的直觉告诉他他正沉浸在酝酿当中的危机里,危险无处不在,并随时准备着卷起汹涌浪潮将他吞没。
慎行——
司易思索性闭上眼感知。
他听见了仿佛从虚空而来的粗重的呼气声,好似海底水草摇曳一般规律。他更听见了更加细小、不易捕捉的音符……
它们纷杂的搅动在一起,几乎没有将这个过于寂静的地方渲染得喧闹。
“心脏。”
砰的轻响带动着一些器官的浮动,这是最好辨认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
司易思一字一句说:“血液。”
有流水般汩汩流淌着的声音,丝丝缕缕的血气涌入司易思的鼻翼中。
他站定,一一将人身躯中的器官说了个遍。
然后他俯视着被薄雾笼罩的上空,确信自己已经陷入了牢笼当中。司易思请来的神明势必不会是莱茵神,而是别的、绝不友好的神明!
他现在正处于这个神明的身体内部,仿佛待宰的羔羊。
当虚假被司易思给洞穿的时候,“它”似乎也觉得没有躲藏的必要。
这是一个巨大的心室,但它和所有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的种族的身体构造都不一样。
它的血是银色的,没有血管输送,银色的血流像一条条流光溢彩的缎带在其中飞舞,好似九天玄女舞动着曼妙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