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博文这负荆请罪,外加一言不合便要给小太子荆白玉下跪的计策,绝对便是孟云深出的。
若是换了旁人,一听说要下跪,恐怕是万万不肯的。但荆博文眼下没了办法,一想到若是不跪,孟云深怕是要真的自尽,他心里便是怎么也过不去,干脆把心一横,跪就跪罢,以前又不是没下过跪,这有什么的?
其实荆博文全不需要真的跪下去,荆白玉是无法经受这一跪的,绝不会让他真的跪了。
荆博文一瞧小侄儿吓得那模样,心中顿时乐呵了起来,底气也是足了七八分,笑呵呵的道:“侄儿,你躲甚么躲,我又不是要吃了你!我在跟你请罪呢!你过来啊。”
荆白玉真是气得要死,气得他直跺脚,却躲在厉长生身后不敢探头。
荆白玉委屈的说:“厉长生,你快想想办法,他们明摆着耍赖!实在是坏得很!”
厉长生反手拍了拍荆白玉的肩膀,低声道:“稍安勿躁。”
荆博文占了便宜,顿时得意洋洋的,道:“哎呦,小侄儿,你干什么呢,你若是不出来,我可当你原谅我了,那我就走了。”
“且慢。”厉长生笑着道:“大王失言在先,太子殿下身为晚辈,并不愿与大王计较太多。不过既然大王的确失言,允诺了要将孟先生送于太子殿下,这事儿……不若这般,太子殿下可答应大王,不要孟先生此人,但大王需要应允太子殿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荆博文还未开口,那面孟云深倒是先问了出来。
厉长生道:“此次前去与詹国会盟,大王与太子殿下自当齐心合力。既然太子殿下乃是代天子特使,那么大王自然要事事听命于太子殿下,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是也不是?那么就有劳大王一路上亲自照料太子殿下,大王意下如何?”
“我……”荆博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厉长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荆博文一路亲力亲为的伺候着小太子荆白玉,当牛做马!
荆博文当下眼睛瞪圆,不过转念一想,不能与他们再吵起来,这事儿自己理亏,本就是自己在耍赖,万一闹大了,着实没面子的很。
此时荆博文之所以能拿捏住荆白玉,便是仗着他没脸没皮不要脸的本事。可荆博文说到底,并非真的不要脸,只是比荆白玉面皮稍厚一些罢了。
荆博文心中思忖着,又侧头去瞧了瞧孟云深,已然不敢自作主张。
孟云深脸上无有表情,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荆博文一瞧,爽快的道:“好!我答应你们了!一言为定。”
“希望小叔父这次不要再反悔耍赖皮!”荆白玉从厉长生身后探出头来,说:“别下次再来负荆请罪了!”
荆博文脸上烧烫,硬着头皮道:“那我们走了!”
他说完赶紧要跑,一转身便是“阿嚏”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孟云深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荆博文身上,低声道:“辛苦大王。”
荆博文摆摆手,道:“是我惹得祸,我连累你了,你心中不怪我,我已然很欢喜了。”
孟云深没说话,不过挑了挑嘴角。
“你笑甚么?”荆博文奇怪的瞧他。
孟云深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大王负荆请罪的样子,有些滑稽罢了。”
“你!”荆博文气道:“好你个孟云深,你敢笑话我!还不是你出的注意!我都着了风寒了。”
那两个人一路说着,快速离开小太子荆白玉的寝宫。
荆白玉瞧他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气愤的道:“太可恶了!他们耍赖!没见过比他们脸皮更厚的人了!”
“算了,”厉长生道:“都说了,孟先生不可能轻而易举来太子您身边追随的。看来陵川王为了留住孟先生,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哼,”荆白玉叉腰道:“反正过不了几日,我们去会盟,这一路上要走很长时间,到时候我可要好好使唤小叔父!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会盟詹国的使团已然定下,小太子荆白玉为代天子特使,陵川王荆博文为大行令跟随左右。
护卫军便是上军校尉厉长生麾下的涤川园军,除了厉长生随行之外,陈均年与萧拓亦是要一同前往。
荆白玉叫灵雨收拾着行囊,说:“不用带太多东西,一路上驿馆多的是呢,不会缺了东西的。”
灵雨不放心,这个看着要带,那个瞧着也少不得。她一面收拾,一面说道:“太子殿下,若不然让婢子一同前往罢,婢子心中不安生。”
“你就别去了,有驺虞贴身保护我呢,驺虞的武功可是很厉害的。”荆白玉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若是路上磕了碰了,留了伤疤,日后该嫁不出去了。”
灵雨有些不好意思,道:“灵雨不嫁人的,要在宫中伺候太子殿下一辈子。”
“那怎么成呢?”荆白玉道:“宫中那么闷,你出去一两次啊,就知道外面有多好了。你瞧瞧我,天天都想出去。日后到了时候,你便出宫去过好日子罢,本太子定然会叫你衣食无忧的。这宫里面尔虞我诈,并不适合你的性子,有厉长生跟着本太子受苦受难,已然足够了。”
灵雨听着荆白玉的话,心里面一阵感慨。
荆白玉忽然说:“怎么又不见厉长生?可是去与陆轻舟研究新产品了?”
“这倒不是。”灵雨道:“陆大人在将作少府,未曾过来。厉大人乃是去寻喻公子了。”
“啊?!”荆白玉登时跳起,道:“去寻喻青崖那狗皮膏药了?去找他做什么,也不带我去。”
灵雨见他要去追人,连忙阻拦道:“厉大人去了许久,怕是这会儿都已返程了,太子殿下还是稍等片刻罢。”
荆白玉一脸不开心,与小老虎一并坐在宫殿门口蹲守着,就等着厉长生回来,兴师问罪。
厉长生果然很快归来,见了这般大阵仗,有些个迷茫,道:“太子殿下这是……”
“哦,”荆白玉小大人一样,眯着眼睛瞧他,道:“看来你今儿个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是也不是?”
“这……”
厉长生哭笑不得,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荆白玉问道:“你去做什么了?去找喻青崖也不带着我!”
“原是这事情。”厉长生笑道。
荆白玉说:“咱们要离京,你还去与喻青崖依依惜别吗?你与他的干系,什么时候这般亲密了?”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误会了,长生并非去与喻公子依依惜别。而是请喻公子准备一番,邀他一同上路。”
“一同上路?”荆白玉傻了眼,一脸迷茫的样子,道:“他要去哪里?”
厉长生道:“自然是随我们一道去会盟。”
荆白玉不敢置信,道:“你叫他跟我一同去会盟?他能做什么啊?简直便是个拖油瓶。”
厉长生笑道:“喻公子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喻厂督却能做很多。”
荆白玉眨巴了两下眼睛,简直一点就透,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你又算计人呢,还算计到喻风酌的头上去了,你可要小心些啊。”
厉长生道:“这不是有太子殿下庇护,长生是无所畏惧的。”
厉长生邀请喻青崖一同上路,喻青崖听说要去远方,顿时兴奋不已,他是从未有离开过都城的,他爹从不允许。
如此一来,喻青崖当然一口答应,无有拒绝的道理,兴高采烈的开始准备启程的行囊。
厉长生之所以邀请喻青崖,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喻青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着上路一点用处也无,反而大家还要照顾他。但是喻青崖若是真的跟着上路,也无需旁人照顾,必然有个人要一同随行,亲力亲为的照顾这喻青崖。
这人除了总督东厂喻督主,还能有谁?
喻青崖去了两日军营,回来便大病了几日,这若是出都城几日,指不定便要人不人鬼不鬼的。
喻风酌听说了这事儿,心中大抵明白厉长生的用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入了厉长生这全套的,但……
第二日,皇上的圣旨又到了,说是特意增派了总督东厂喻风酌随行队伍,也好多个人照料小太子荆白玉。
这总督东厂喻督主平日里经常天南地北的,四处去为皇上搜寻宝物。他不只是在都城里人脉甚广,其他地方的人脉更是密网一般。有了喻风酌一路跟随,对于小太子荆白玉此次出行,着实大有益处。
荆白玉瞧着圣旨,笑着道:“厉长生,你的诡计又得逞了呢!”
厉长生但笑不语。
眼看着大军便要出发,荆白玉有些个寝食难安。这恐怕是他出生以来,接到的最重的担子。
……
“报!”
有个身着黑衣之人,急匆匆入了营帐,单膝跪地俯首拜下,道:“启禀侯爷,探听到代天子特使队伍的消息。”
有人坐在营帐之中,烛光映照着他脸部线条分明的轮廓。
那人眼目闭着,并无有睁开,仿佛未听到黑衣人的话语。
黑衣人心中有些不定,复又开口说道:“启禀尚南侯,属下探听到代天子特使队伍的消息,已拿到大部队行进路线图,侯爷一声令下,我军便可袭击他们个措施手不及!”
那稳坐在营帐中人,便是詹国尚南侯詹无序。
詹无序终于睁开了眼目,语气淡淡的道:“不要轻举妄动,这事情无需我们詹国动手。自然有人会替我们出头。”
黑衣人有些个听不懂明白,道:“还请侯爷明示。”
詹无序挑唇冷笑一声,道:“想要反了荆国的人,可不只我们,你难不成忘了,那戎狄人早已蠢蠢欲动?”
“是,”黑衣人垂头道:“是属下愚钝了。”
詹无序摆摆手,道:“你去,将这份大部队路线图,派人秘密送到戎狄人手中,他们自然会替我们分忧解难。”
“敬诺!”黑衣人道。
……
代天子特使使团马上便要动身,这一行大部队人数众多,要如何行进,要如何下榻,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抵达,都是要一一计算清晰的,不可有半分偏差。
这一日荆博文与孟云深便入了宫,来到小太子荆白玉跟前,将路线图交予荆白玉过目。
荆博文道:“这份图你们瞧瞧,若是有哪里不合适的,我们再商量。”
荆白玉抖开看了,随即交给厉长生。
厉长生大致一瞧,笑着道:“既然是孟先生亲手绘制,自然是再好也没有,长生与太子殿下,是决计放心的。”
孟云深拱手说:“太子殿下,厉大人过奖。”
荆博文一瞧,他们几个恭维上了,把自己晾在一面,仿佛没自己什么事儿。
荆博文不干了,道:“这路线,也有我的功劳!”
荆白玉浮夸的瞧着荆博文,道:“哎呦,也有小叔父出力,那小叔父你说说看,你出了什么力呀!”
“我……”
荆博文顿时张口结舌,有点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荆白玉一瞧,就更是得意了,道:“小叔父怎么不说了?”
“我……”荆博文面红耳赤,一咬牙道:“我告诉你们,我给孟云深铺纸研墨的!”
“咳咳咳——”
荆白玉被荆博文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给弄得呛着了去,感叹道:“还真是出了好大的力气呢。”
厉长生在中间打圆场,道:“路线图的确无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
“怎么的?”荆白玉好奇的问。
厉长生说道:“虽然有涤川园随同保护,还有喻督主的东厂之人跟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詹国是否真心与大荆议和,这一点子,太子殿下、大王与孟先生,怕是一眼便能瞧清楚。”
詹国不惜割让诸多城池,就是为了叫大荆前来会盟,这提起来决计宴无好宴,不像是怀了什么好心眼子的。
孟云深点点头,道:“厉大人所言正是。依照厉大人的意思是……”
厉长生道:“我们还是更要小心一些为上。我这里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荆白玉还未听是什么,已然开口道:“我听你的。”
荆博文不屑的道:“先听听看,万一厉长生只是耍花枪呢?”
厉长生也不卖关子,爽快的道:“不如两队分开走。”
“分开走?”荆博文道:“这岂不是更危险了?”
孟云深倒是点点头,道:“也无不可,或许可以一试。”
荆博文一听,登时无了声息,坐在一面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荆博文与孟云深,乃是小太子荆白玉的副手。他们已然上了一条船,就算各怀心思不想同舟共济,也已被硬生生绑在一起。荆博文只好忍了一时,干脆不言语了。
厉长生道:“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不如请大部队先行,长生点一队人,暗中护送太子殿下往会盟之地去,我们到了地方再行汇合。”
大部队引人耳目,就算有人想要半路偷袭,如此一来,倒是可以保证小太子荆白玉的安全。
荆博文这会儿又有话说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孤去当诱饵?吸引敌方注意力?”
“正是这个意思。”厉长生毫不避讳,毫不拖泥带水,点点头。
荆博文气得差点翻白眼,厉长生又道:“以大王和孟谋主的武功与机智,就算遇到了伏兵,应该也能化险为夷。但太子殿下不同,太子殿下年幼,缺少自保能力,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