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过于突然,荆白玉根本接受不了,他见到康下泉便一定会慌了神,很容易被孟云深牵着鼻子走。
而厉长生不会……
厉长生笑着说道:“我在意的只有荆白玉一个。即使他是荆白玉的亲生父亲,那又与我何干?”
厉长生早已说过,荆白玉不敢不想做的事情,由着自己来便是。
只要是对荆白玉不利的,管他是什么,一并除掉也就是了……
厉长生嘴角的弧度变大,道:“我这个人,可是最心狠的。”
那面荆博文冲出营帐,身后有众多侍卫追赶着他。他顾不得太多,一口气直往会盟营帐冲去。
他才跑了一半,突然就瞧见姜王姜笙钰从旁路过。
不只是姜笙钰一个,还有冯陟厘也在,两个不知说些什么。
荆博文一脸纳罕,道:“姜王?你怎么在这里?眼下不是在会盟?”
“会盟?”姜笙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会盟改到明日,你不知道?”
“改到了明日?”荆博文这一听,整个人如遭雷劈,顿时大喊一声:“糟糕!”
他来不及多说,立刻又冲着会盟营帐跑去。
会盟营帐外面有士兵把守,重重叠叠的。
荆博文才一跑到,就被两名士兵挡住。
“陵川王,太子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
“让我进去!”荆博文急的眼睛通红,道:“孟云深是不是在里面?让我进去!”
“别拦着我!让我进去!”
这些士兵乃是荆白玉的人,不论荆博文如何喊叫,他们皆是面无表情。
“小叔父,你来了?”
有人忽然从旁边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听得荆博文浑身一颤。
荆博文连忙回头,果然就瞧荆白玉慢慢踱步而来。
荆博文二话不说,“咕咚”一声便双膝跪在了荆白玉的跟前,道:“太子,太子!我求你了,你放了孟云深这一次罢!他是一时糊涂,也是为了我……才会如此胡作非为……我保证,他下次不会了,求你了!你放了他罢……”
荆白玉垂眼看着荆博文,脸上表情有些个复杂,他抿着嘴唇,一时没有说话。
荆博文跪在地上,不断的向荆白玉求情,焦急的有些个语无伦次,反反复复不敢有一丝间断。
荆白玉回头看了一眼会盟营帐,淡淡的说道:“我未有进去,不知里面什么情况。”
“什……么……”
荆博文有些纳罕的抬头看着荆白玉。
荆白玉只是大体知道个情况,具体之事厉长生并未有告诉荆白玉,只是问荆白玉信不信他罢了。
荆白玉自然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
厉长生叫荆白玉明日不必出现,只要在营帐内等着他的好消息便是。
荆白玉答应下来,内心里却七上八下,根本难以平复。
他最终忍不住,还是走到了会盟营帐这面,但只是站在不远处,并未有真的进去。
荆白玉喉结滚动,干涩的说道:“小叔父……那里面的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荆白玉轻声问了一句,荆博文嗓子里突然没了声音,似是被卡住了一般,垂着头未有言语。
过了半晌,荆博文才说道:“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愿意放过孟云深这一次,我愿意永生不再踏入都城一步,永远不会与太子殿下争抢那宝座。”
“看来……”
荆白玉听了他的话,喃喃的低声道:“是了……”
荆博文分明未有回答荆白玉的问话,但荆白玉却从中听到了答案。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答案是他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
他从小渴望亲情,却愈是寻找愈是遥远。荆白玉发现,原来自己找错了方向,怪不得总是觉得孤独寂寞……
原来自己的亲爹并不是皇上……
就在荆白玉脑内混乱一片之时,就听到会盟大营之内,发出一声痛呼之音。
“厉长生!”
荆白玉吓了一跳,不敢细想,立刻一个拔身而起,快速冲入营帐之内。
就见营帐内鲜血一片,有人倒在地上,肩膀中了一箭,好在并未有射中要害。
荆博文也跟着闯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中箭倒在地上的孟云深。
他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去压住孟云深的伤口,道:“孟云深?孟云深?你感觉怎么样?你怎么样?”
“大……王……”
孟云深疼得一身冷汗,他眼前有些发黑,只觉耳边呼唤之声极为熟悉,定眼看了好久,这才找到焦距。
“厉长生?你没事罢?!”
荆白玉跑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厉长生。
长箭乃是厉长生放的,他自然不会受伤。
厉长生手下毫不留情,对着康下泉便射出一箭,直指康下泉的喉咙。
若是康下泉真的死了……
一切就都结束了……
孟云深当下一咬牙,竟是给作为人质的康下泉挡了一下,将康下泉瞬间推了出去。
康下泉倒在地上,摔得不轻。而孟云深来不及再躲避,肩膀中了一箭,鲜血染了他一身皆是。
厉长生握住荆白玉的手,能感觉到荆白玉掌心的温度有些冰凉。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孟云深意图谋反,押起来!”
“是!”
侍卫们立刻应声,毫不犹豫的冲上来,欲要将受伤的孟云深扣起来。
“太子!”
“太子殿下!”
“云深他受伤了,他没有要谋反。”
荆博文想要阻拦,只可惜侍卫们根本不听他说话,硬是将孟云深提了起来,便要从营帐内拽出去。
孟云深疼得闷哼一声,随着他的动弹,鲜血一股股的涌出,迸溅了荆博文满脸都是。
荆博文眼看着孟云深就要被带走,他当下爬起来,又跪在了荆白玉与厉长生的跟前。
厉长生淡淡的说道:“陵川王这是何意。太子殿下是明白,此次孟云深谋反,与陵川王并无干系。太子殿下看在陵川王乃是叔父的面子上,不会与陵川王为难。”
荆博文死死垂着头,道:“求你们放了孟云深罢,他做的一切,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
“陵川王开顽笑了。”厉长生道:“这谋反的事情,陵川王还是莫要掺上干系的好。”
荆博文突然道:“太子殿下!只要你肯饶了孟云深,我愿意卸掉陵川所有兵权!所有兵权全部交由太子殿下管理!”
“大王……”
孟云深昏迷之中,仿佛听到荆博文不断恳求的声音。他甚至愿意拱手将所有兵权让出……
一个无有兵权的王侯,那日后如何在陵川立足?
“太子殿下!厉大人!”
侍卫们才押着孟云深离开,又慌慌张张的返回,跪在地上。
那侍卫身上染满了血迹,仿佛比方才还要多了许多倍,正滴滴答答的顺着衣襟流淌着。
荆白玉眸子一缩,道:“怎么回事?”
侍卫道:“那犯人孟云深突然拔出肩上的长箭,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自尽了……”
第82章 世外高人
“你说什么?!”
荆博文猛的长身而起, 一把抓住那侍卫的衣领子。
侍卫垂着头未有再说第二遍,荆博文也根本来不及再听他说第二遍, 已然什么也顾不得,快速撩开营帐帘子,便冲了出去。
荆白玉听了这话也是一怔,感觉脑子里天旋地转,一阵阵的发昏。
他一个身子不稳,趔趄了两步, 便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厉长生伸手接住荆白玉,他面上表情十足淡定。孟云深的性子过于偏激,这一点厉长生是知道的, 他能理解孟云深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
孟云深会突然自尽,完全在厉长生的考虑之内,并无太大的惊讶之感。
孟云深就好似野兽的利爪一般,若是他真的这般死了,陵川王荆博文恐怕就此一蹶不振,失去了利爪和牙齿的陵川王,恐怕比失去了兵权的陵川王, 还要可悲可怜的许多。
“你怎么了?”厉长生搂住荆白玉的肩膀, 低声问他。
荆白玉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 闪灼着望向营帐之外,又下意识的在营帐之内寻找。
他是在寻找康下泉的人影。
康下泉并未有受伤,此时还被五花大绑, 摔倒在一旁的地上。
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却也正用目光打量着荆白玉。
两个人眼神一碰,荆白玉止不住的浑身便是一震。
“我们……”
荆白玉拉住厉长生的手,道:“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孟先生怎么样了罢?”
“好,听你的。”厉长生点点头,带着荆白玉一道出了营帐去。
营帐外面混乱一片,一走出去就能听到荆博文嘶声力竭的哭喊之声。
孟云深被押走之时,显然听到了荆博文想要卸掉兵权,用来换取他性命的说辞。
孟云深一辈子都在为荆博文筹划,这已经成了他存在的意义和真理,如今却因为他,叫荆博文失去所有……
孟云深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如果他死了,荆博文不只不会受到牵连,还可以保住陵川兵权,那……
日后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孟云深并无丝毫犹豫,被带离会盟营帐之后,也不知哪里积攒下来的力气,竟是硬生生将插在肩膀的长箭拔了出来,便直刺向自己的喉咙。
“孟云深!”
“孟云深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睡!”
“你看着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
“你看着我,别闭上眼睛,你说什么我都听话,求你……”
厉长生与荆白玉从营帐内走出,耳里充斥的都是荆博文的嘶喊之声,眼睛瞧见的皆是泼辣的血红一片。
“嗬——”
荆白玉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感觉浓重的血腥味儿涌进了自己的口鼻之中,一时间头晕目眩,浑身冰冷无比。
厉长生动作很快,抬起大手,一把盖住了荆白玉的双眼,然后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挡在荆白玉的面前。
“小白,别看……”厉长生说。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已经不是孩子,他十年之间见过太多的血流成河,然而……
“厉……厉长生……”
荆白玉死死拉住厉长生的手,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却还是整个人颤抖不止。
荆博文的喊声,还有那浑身是血的孟云深,在荆白玉的脑海中不停的旋转着。
太像了……
就像十年前的荆白玉与厉长生……
当时荆白玉抱着浑身是血的厉长生,不论怎么哭求怎么大喊,没人能帮他,他还是感觉到厉长生的体温一点点的流失,渐渐的……
渐渐的……
越发冰凉……
那种噩梦已经很久未有再浮现出来,但此时的画面竟是奇迹般的重合了。
厉长生垂头看着面色惨白的荆白玉,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道:“小白,别怕……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
“厉长生!”荆白玉仰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他,道:“我们……我们救救孟云深罢……”
若是孟云深被救活,或许日后还会有不少烦恼。
可是,荆白玉心底里害怕,控制不住的哆嗦,脑海里有这么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他。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要救的,不是眼前的孟云深,而是十年前的自己。
那深刻的烙印,还停留在荆白玉的心底里,给十年前仅有八岁的荆白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厉长生是无法估量的。
“厉长生我们……”
荆白玉话未说完,厉长生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温声说道:“好,小白说什么都好。”
荆白玉一愣,不敢置信的仰着头瞧他。
“只要小白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厉长生说。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远处而来,走的不急不缓。
就瞧一个人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那高大的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姜王姜笙钰还能是谁?
姜笙钰抱臂看着一地的鲜血,道:“原来你是赶来救人的啊。”
那提着药箱的人,可不就是冯陟厘?
日前冯陟厘还戴着帷帽,然而今日,竟是将帷帽除了。
他脸上光滑一片,面容俊朗不俗,因着有些年头未有见过日光,所以皮肤白的羡煞旁人。
冯陟厘并不理会姜笙钰的话,径直走过去,淡淡的说道:“厉大人让我救的,就是这个人?”
“是。”厉长生点头说道:“有劳冯先生了,请务必将孟云深救活。”
“我试试。”冯陟厘不慌不忙,将药箱放在一面,单膝跪在地上。
孟云深已经昏迷过去,他喉咙上插着长箭,看起来极为恐怖骇人,而抱着他的荆博文哭得亦是要昏厥过去。
荆白玉惊讶的看着冯陟厘出现,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冯陟厘手头动作不停,道:“厉大人叫我过来的,说是可能会需要我。”
荆白玉侧头去看厉长生,厉长生露出一个微笑。
厉长生早知道今天会有人受伤,若不是孟云深,恐怕就是康下泉。
他曾经想过,若是孟云深死了,陵川王再无利爪,从此落寞不堪,全不是荆白玉的威胁,那是不错的选项。
至于康下泉死了,那荆白玉的身份死无对证,从此再无人可要挟于荆白玉,那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