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事儿,冯夫人便是一肚子话想说,瞬间话题就被差了开去,道:“好用的很呢!皇上前个总嫌我熏香太重,如今倒是没再说过。”
厉长生笑着说:“能为娘娘排忧解难,着实是小臣的幸事。只是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赏赐予小臣?”
“你这人,”冯夫人一听笑了出来,道:“讨赏都讨得如此直接,倒是叫人听着也舒坦。你且说,你想要什么赏赐?虽我比不得太子殿下,却也不是什么吝啬小气之人,指不定比太子对你更好呢!”
厉长生顺着她的话,道:“那要先多谢娘娘恩典。其实小臣是有点事儿想要拜托娘娘,并非什么难事,对于娘娘您来说,就更是容易至极!但这事儿除了娘娘之外,太子殿下都是做不得的。”
“哦?”冯夫人笑了,道:“是何事情?瞧你把我给捧的,就你最会说话。”
厉长生道:“小臣有个友人,如今就在宫中当差,他家里人皆是瞧他不上,嫌弃他这个嫌弃他那个,可他偏生想要混出点名堂来,才好扬眉吐气不是?”
冯夫人一听,似乎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厉长生继续说道:“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整个皇宫之中,陛下最为宠信的便是娘娘您,恐怕连皇后娘娘都是追赶不上的。若是娘娘您能赐个恩典,稍微向皇上引荐一番,那一准全无问题。”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尤其最近窦将军打了胜仗,詹国使臣随之进宫议和,众多事情撞在一起,皇上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暇分身,好不容易得个空闲时辰,是谁也不得打搅的。
但若是冯夫人开口引荐,陛下看在窦将军的面儿上,亦是要给个脸子,不好一口回绝。
厉长生道:“小臣已然在友人面前夸下海口,那人还不信小臣,说太子殿下都做不成的事儿,娘娘您就更……”
冯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案子,道:“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不过一点子小事儿罢了,也值得说的这么玄乎?你可是我身边的掌事内使,万勿叫旁人给轻看了去。你且告诉你那友人,叫他明日涤川园候着,我定然能将皇上带过去,一准便叫他大开眼界!”
“是,敬诺。”厉长生道。
这冯夫人不愧是将军之女,性子霹雳爆火,稍一加热,差不离便要炸裂。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冯夫人全不放在眼中,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日午膳之后,冯夫人并着几个宫女,提了些糕点就往皇上那面去了。
皇上正忙里偷闲,听说冯夫人前来,也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颜面,就叫人将冯夫人传了进来。
冯夫人笑盈盈而入,送了点心说了好话,娇滴滴央求道:“陛下,如今涤川园里正开了一些小花儿,陛下可愿意陪着妾去瞧瞧?也好散散心,舒缓舒缓呢!”
皇上有些疲懒,一看便是不愿动的,但抵不住冯夫人的央求,冯夫人反复求了两次,皇上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与她一同往涤川园而去。
厉长生便在涤川园中候着,就等着皇上与冯夫人一道前来。
涤川园的确开了不少新鲜的花草,但皇上总是瞧着,难免觉得腻歪,没甚么稀罕可言,瞧得全不走心。
冯夫人依偎在皇上身边,踩着莲步便往这面走来,眼瞧着厉长生侍立在一旁,还对他打了个眼色。
厉长生略微点点头,嘴角止不住露出一个笑意来。
就听“哗啦啦”的声音,不远不近的竟有流水之音。
皇上有些个纳罕的道:“是甚么声音?这湖不是死水?怎么的还流起来了?”
冯夫人也是不知,无从回答皇上的话,倒是厉长生立刻上前两步,毕恭毕敬的道:“回皇上的话,这是水车的声音。”
“水车?那是何物?”
皇上眼瞧着厉长生面善,但他贵人多忘事,也不记得厉长生是何许人也。
厉长生不忙着介绍自己,只是道:“陛下请看,那水车不就在旁边?”
皇上往远处一瞧,干脆就带着冯夫人一道过去瞧瞧。
就见湖边有个奇怪的东西,还似有个人影站在那处,水流之声也是从这儿传来。
冯夫人心底里也是好奇,不免多看一眼。这一看顿时“哎呀”低呼一声。
皇上道:“你是何人?如何在此?这东西莫不是你造的?”
那立于水车旁边之人连忙回过身来,跪拜在地行了大礼,恭恭敬敬说道:“太子殿中詹事,臣陆轻舟,拜见陛下!”
陆轻舟!
那站在水车旁边之人,可不就是皇后的亲弟弟陆轻舟?
无怪冯夫人会如此吃惊,她哪里想到陆轻舟会正巧再次。
不……
并非正巧,冯夫人也是个聪明之人,稍一琢磨便猜了出来,昨日厉长生口中的友人,莫不就是这个陆轻舟!
冯夫人这般一忖,更是震惊非常。
这陆轻舟和厉长生瞧上去水火不容,全然一副有我没他模样,什么时候便成了友人?
这陆轻舟乃是皇后的亲弟弟,陆家的一脉之人,与冯夫人可并非一路,冯夫人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向皇上引荐了一个陆家人。
此时此刻,冯夫人表情古怪的很,但在皇上面前也不好发作,硬生生将火气往肚子里咽,咽得她差点浑身打癫!
“陆轻舟?”皇上低声念叨,道:“朕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儿?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陆轻舟笑着道:“陛下,臣的姐姐,真是陛下的皇后。”
“皇后?”皇上哈哈一笑,总算是想了起来,道:“瞧朕竟然忘了,可不是嘛?你是陆家老三,是也不是?”
陆轻舟乃是家中庶子,上面兄父都是大官,却看他不起,觉着陆轻舟从小便是纨绔子弟,难登大雅之堂。
陆轻舟倒是与皇后这位姐姐感情还算可以,只是皇后为人谨慎,不愿在皇上面前多说朝堂之事,就怕皇上对他们陆家心生忌惮,所以也是不肯帮陆轻舟引荐一二。
如此一来,陆轻舟是削尖了脑袋,才混上个太子殿中詹事。别看詹事一职,已然压了厉长生头等,可这等官职,在陆家人眼中,仍是小小不言,难登大雅之堂。
陆轻舟是被家人骂着纨绔败家长大的,但旁人皆是不知,他心中倒是有大想法大抱负,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大放异彩。
这作为太子身边詹事,陆轻舟也是为了太子日后能继承皇位,能在未来小皇帝面前混个眼熟,实乃是一步远棋。
陆轻舟视厉长生为眼中钉肉中刺,并非因着姐姐皇后讨厌厉长生,而是陆轻舟心里明白,若是有厉长生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在太子身边,自己恐怕永无出头之日。所以陆轻舟煞费苦心,终是把厉长生给算计走了。
但如今……
陆轻舟万万也无料到,如今肯帮衬他助力他,在皇上面前引荐他的人,却是死敌厉长生……
厉长生昨日里给了陆轻舟一简牍,上面便画个了一个简陋的水车。
陆轻舟一瞧大为惊讶,来回寻思了半晌,最终还是拉下脸来,去见了厉长生。
厉长生让他连夜赶工,在涤川园修这么一个水车,等着明日在皇上面前展示才华。
至于如何将皇上带到涤川园的水车面前,这事儿便由冯夫人亲自完成。
果然不负厉长生的用心良苦,皇上一到涤川园便被陆轻舟修的小水车给吸引了来。
陆轻舟从小便聪明机敏,他过目不忘最喜欢读书,瞧过几卷关于土木营建的简牍,便对此大感兴趣,开始日日钻研起来。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陆轻舟的梦想便是做个建筑师,他对于水利建筑更是颇有天赋,府中多半布置皆是陆轻舟亲自操刀,到处小桥流水,不只是精美也精巧的厉害。
只是旁人见了,皆是不以为然,觉着陆轻舟不过爱顽罢了,所以才会将府内搞得花花鸟鸟。就连父兄瞧了,也嗤之以鼻,叫他多多钻研些正道。
古时候的土木营建多数便是为帝王修建亭台楼阁,那时并不存在修水渠或者修路一说。帝王一旦大修宫殿楼阁,难免国库空虚,所以陆轻舟所向往的事业,并不被人理解看好,反而被误认为是不务正业。
陆轻舟研究水利十余载,也有不少自己的想法,然而昨日一见厉长生的水车草稿,顿时惊为天人。
这水车自然不是厉长生发明,说起来原理再简单不过,可这水车也是最为朴实实用,陆轻舟何等聪明之人,一眼便瞧出其中端倪,瞬间便被厉长生的才华所折服。
他口中是不愿承认的,面上也是拉不下这个脸的,但心里又是悸动又是震惊,已然对厉长生的看法有了改观。
皇上知道陆家有个老三,一直闲赋在家,不过这事儿他也不愿主动提起,毕竟陆家乃是皇后一派,羽翼已然十足丰满,若是再如此壮大下去,恐怕又要让皇上头疼不休。
只是谁又料到,皇上今日一见,倒是觉着陆轻舟这人,有几分的合眼缘。
皇上瞧着哗啦啦转个不停的小水车,兴致一上来,便道:“这是你做的?朕瞧着,倒是比将作少府那些个老家伙们,还要有些个能耐啊。”
“陛下过奖。”陆轻舟一副诚惶诚恐模样,道:“卑臣不懂得太多大道理,倒是会修葺些个小顽意,若是陛下喜欢,卑臣还有不少这样的新鲜顽意,愿进献予陛下。”
“哦?”皇上道:“你的花样倒是挺多。你这性子,与你那父兄着实不一样,朕看着倒是不错的!不如这般……”
皇上一时高兴,干脆说道:“将作少府还有个空缺,不如叫你顶上去,便做个将作少府丞如何?”
“卑将谢陛下恩典!”
陆轻舟二话不说,立刻复又跪下行了大礼,一口应承下来,全无推脱之意。
皇上又哈哈大笑,道:“果真是个爽快之人,明日便去上任罢,朕还等着瞧你做出来的新顽意。”
“是,卑臣敬诺。”陆轻舟道。
这一下子皇上高兴了,陆轻舟也是兴奋至极,虽厉长生面色如常,但他的确并无不悦。
说到不悦,这冯夫人是最为不悦的,差点便给气死过去。
皇上不只是因着自己见到了陆轻舟,还封了陆轻舟个官,这叫冯夫人心中如何能舒坦的了?
冯夫人笑得颇为僵硬,皇上倒是未有瞧出来,还道:“爱妃,今日你将朕拉到涤川园来,莫不是与陆轻舟商量好的?你是不是早便知道这有个稀奇古怪的水车?”
“哈……哈,”冯夫人笑的更是干涩,道:“瞧陛下您说的,妾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呢。”
正这个时候,厉长生看准时机,上前半步笑着道:“小臣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皇上奇怪的问。
厉长生说得一本正经,道:“如今冯夫人温婉贤淑,为皇上引荐皇后的弟弟。不正是说明,皇上不只将朝堂山河治理的井井有条,还将后宫家室也处理的一派和谐?这内外无忧,天下自然太平盛世!小臣是以恭喜皇上。”
“你这个人,说话倒是中听又中肯的很!”皇上显然高兴的紧,笑的几乎合不拢嘴。
冯夫人赶忙赔笑两声,笑容别提多难看。
“话是这么说的。”皇上拉着冯夫人的手,道:“日前朕心里面还有个疙瘩,觉着爱妃恐啪是与皇后不怎么亲近。如今这么一瞧,倒是朕想得多了,爱妃能引荐皇后家弟,说明与皇后如此和睦,朕也放心了许多。”
“陛下多虑了,”冯夫人硬着头皮道:“妾与皇后娘娘并无间隙,正是情同姐妹呢。”
“好好好,那就好。”皇上道。
皇上眼看着水车新鲜,便站在湖边多瞧了两眼。
眼下正是入秋时节,水边那面风大,一阵阵凉风吹来,倒是将晌午的燥热驱散了不少,觉得煞是身心舒畅起来。
只是没过片刻时辰,皇上又觉着有些个不爽利起来。
他伸手抓了抓脖子,又抓了抓下巴,皱眉道:“这水边虫子着实不老少,都说秋蚊子最厉害,朕今儿个可算是领教到了,你们瞧瞧,可把朕给叮的,着实痒死了。”
众人一瞧,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皇上脖子和下巴上一片片的大红包,的确有些个像是蚊虫叮咬,但是仔细一瞧,又觉着不怎么像了。
众人皆是站在此处,并未瞧见蚊虫飞过,也无旁人被叮咬,只陛下一个长了大包,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着实骇人听闻。
冯夫人头一个叫起来,道:“愣着做甚么?快去叫太医来!”
“陛下。”
与冯夫人尖锐的声音相比,厉长生的声音便镇定得多,虽然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皇上转头瞧他,厉长生不慌不忙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陛下颈上的包块并非蚊虫叮咬,依小臣看来,应是风团。”
“风团?”皇上乍一听,道:“你这寺人还懂医术?”
厉长生道:“小臣只是略通一二。如今正是夏秋换季之时,又临风临水,最易引发风团之症。”
这风团便是寻常说的荨麻疹,乃是一种局限性水肿反应,亦是一种过敏反应,换季之时最容易引发,日光、冷热、风吹、甚至是精神上的刺激,都极易引起风团症状。
这风团有时的确类似于蚊虫叮咬,肿块又痒又疼,着实让人焦躁难忍。
风团乃是十分棘手的病症,因着诱因颇多,所以便是放在现代,也并无太好的治疗效果,主要以缓解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