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为要召见刘大人,陆贵妃晚些才到椒房殿。
来通报的宫人站得远远的,姜伟也只是小声地喊了一句,而后低着头当瞎子。
也就祝斯宁不知道。
宗启颢整了整衣领,留下祝斯宁还在发懵。
自己这是死里逃生了?
大概是怕祝斯宁尴尬,宗启颢将所有宫人都带走了,殿内只留祝斯宁一个人慢慢整理。
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宗启颢回来,祝斯宁凝神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陆贵妃和宗启颢就没有共同语言,两人平日甚至都没有太多的交接,都是靠宫人之间传话,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不想喊宫人惊动宗启颢,祝斯宁在贵妃椅上扭了一会,蹬掉了放在尾部的抱枕。
祝斯宁:“……”
他尝试着活动了下小腿,蹬掉了第二个抱枕。
想也不想,祝斯宁立刻下了贵妃椅,绕过宫人,无声潜伏至一扇屏风后面。
他不怀疑宗启颢和陆贵妃有什么。
祝斯宁只是担心陆贵妃,怕她憋不住。
为了自己的任务,他确实想过简单粗暴地和宗启颢要人送出宫,虽然陆贵妃冷静地拒绝了,可是祝斯宁这么一提,难保她心里不会跟着生出些许希望。
她不会要祝斯宁帮忙,要自己去和宗启颢说。
一扇屏风隔开,宗启颢坐在座上,面上没有显露出太多的表情,淡淡道:“你是第一个当着皇帝的面提出这种要求的妃子。”
陆贵妃伏跪在地,默然不语。
“是皇后提过一句吧?”宗启颢继续说,“他总是这样心软,你们求他一下,他什么都能答应。”
陆贵妃依旧低着头:“没有,殿下不曾说过这些,是臣妾起了异心,不甘心就此老在宫中。”
“什么时候起的?”
陆贵妃:“就这些日子。”
如果没有入宫,她在宫外一样可以干得风生水起,不论是管家还是打理生意,她都是一把好手,而在宫里,她需要祝斯宁和宗启颢放权,虽然两人没有给她太多的限制,但本身的宫规就能让她生出许多的顾虑。
“很有野心。”宗启颢评价道,“如果你出去,以后就不再是陆清妍了,以后要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是,臣妾明白。”陆贵妃道,“臣妾愿为马前卒,报答陛下与殿下的恩情。”
祝斯宁目前与世家合作,是用整个皇室的信誉做担保,然而这不是长久计,世家背后勾缠的利益错综复杂,皇室所选择的合作对象单一,是整个利益集团,容易反受挟制。
他们需要一个单独又可靠的合作对象。
宗启颢:“朕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宫里,看来你的心还没死。”
陆贵妃身体一僵。
“你说得没错,朕确实很需要你这样的人,一个私人能不断赚钱又不会被其他人控制的金库,你入宫以来,宫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皇后入了宫,还是靠你操持,朕还是很感谢的。”
除了地位,宗启颢没有付出其他东西,他和陆贵妃之间只有冷冰冰的公务往来。
宗启颢:“这些付出换一个自由,并不是不可行。”
陆贵妃抬起头,眼底充满希冀,宗启颢却话语一转:“可是朕不想给。”
“为何,陛下明明知道……”
“你出去以后,和他的差别更大。若是你是贵妃,他估计还会有几分印象,若没有,你难道指望他还记得你?”
祝斯宁初入宫,陆贵妃就主动对祝斯宁示好,还多加照顾,很大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祝修永。
京城万千闺阁女儿的梦中情郎,这些女儿里面,自然也包括陆贵妃。
陆贵妃离世子妃之位其实相当近,祝修永不会如祝广那般叛逆直接娶平民为妃,太过庞大高位的家族也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像陆贵妃这种高不高低不低的,正好合适。
陆贵妃一礼:“多谢陛下为臣妾考虑,只是能不能成是另外一回事,这种事强求不来。”
宗启颢没有立即回答。
前世,祝家虽然造反了,但他并没有处置过祝家任何人,因为不久之后,祝修永和祝斯宁就病逝,底下的兵将群龙无首投降了。
而陆贵妃在祝修永死后,哀莫大于心死,将一切过错归咎到萧逸明身上。
“还有另外一个,是最大原因,”宗启颢继续道,“阿宁身体不好,宫务劳神费力,且每日都有,极其琐碎,他自己没有耐心做这些,朕也不想他那么劳累。所以朕不想放你走——这是朕的私心。”
“看来干得太好也不行。”陆贵妃苦笑。
“暂时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宗启颢下逐客令,不知道祝斯宁等着急了没有。
陆贵妃离开后,宗启颢独自坐了会,收拾完情绪再去祝斯宁那里。
知道陆贵妃已经说了,祝斯宁没有听完就赶紧回了贵妃椅上躺着。
将抱枕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椅子尾部后,祝斯宁想了想,等那么久那么无聊还没发作,实在很不符合自己的人设,于是将一个抱枕丢到地上。
丢得太近了,体现不出他的暴躁。
祝斯宁再丢一个。
这一丢,就把架上一个花瓶推落。
砰——
碎瓷稀里哗啦溅落一地。
“阿宁——”
宗启颢立刻加快脚步。
“陛下你回来了?”一激动就太大力了,祝斯宁收回手,想要再捞一个抱着,没找到。
宗启颢捡起地上的抱枕,地上的碎瓷片自有宫人收拾。
祝斯宁先发制人:“我等太久了,所以才要扔东西。”
“知道,不用这么大声。”宗启颢接过宫人送上来的梨汁,递给祝斯宁。
天气干燥,祝斯宁一个人闹腾半天,也是怪累的,看他额头都有细汗了。
“抱歉,是我来晚了,让阿宁一个人等那么久。”宗启颢取了帕子给他擦汗。
祝斯宁心虚地别过头,小声道:“没,其实也没有很久……”
偷听太刺激了,他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抱一下,陛下。”祝斯宁张开手。
就先让他再不能走几天,毕竟腿好了,就要被——
☆、第65章 第 65 章
坊间什么话本,能勾得一众学子无心读书, 酒席间偶然提前一句, 其他人就能流利地接上?
怀着探究的心理, 萧逸明令下人将市面上的话本都买了回来。
这些话本的主角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就是宗启颢和祝斯宁。
将所有话本看完后, 萧逸明半天没说话。
“当家的,怎么了?是这些不好看吗?”下人紧张不已,犹豫道,“您是想看什么样的?要不然小的再去买别的?”
萧逸明将所有话本摔到人面前:“还有什么样的?”
下人战战兢兢道:“就看您要什么样的了。”
普通人对那座巍峨的皇宫总有无限的幻想,里面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们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是不是比他们这些普通人还要来得激烈轰动。
“蠢货!”萧逸明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你再仔细看看, 里面写的是什么?!”
“什……什么?”下人瞄了眼被翻出来的书页, 不懂萧逸明到底在气什么, “是写得不好吗?”
难怪自己只是没盯着, 生意就下滑那么多。
这些话本是刘家的书局出版的, 里面不时就会出现刘家正在售卖的东西,利用话本来宣传自家的产品, 一样东西赚两样钱, 刘家这算盘打得是真好。
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幸福圆满, 帝后生活和谐, 国家太平, 这些有利于形象树立的话本, 就算是被宗启颢发现,也不怕被禁止。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点多,打击接二连三,萧逸明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惫。
以往都只是消沉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更上一层楼,更可怕的是,以往每出一个新想法,都能让他从当前的困境出来,现在却反而使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这场失败的辩论对萧逸明的打击是很大的,有些觉得萧逸明太过咄咄逼人,既然把一个花甲老人逼到体力不支晕倒,有些则觉得萧逸明不知天高地厚,过于狂妄了。
徐祭酒在朝中经营几十年,人脉及其影响力不是萧逸明这个才入官场的新人可比拟的。
现在他还在翰林院,交际往来却比以前差了很多,翰林院中还有不少世家子,远远看见萧逸明就避开,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官途不顺,原先顺风顺水的经商之路也变得坎坷。
萧逸明揉了揉额角,刘家借着话本这波东风,推出来许多新产品,还打出宫中御用的名头,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眼球,再加上物美价廉,立刻引来追捧挽回不少损失。
接下来呢,还会发生什么?
萧逸明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自己所拥有的都会很快就失去,他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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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的祝广和祝修永都给祝斯宁来了信,与奏折一同入京,让宗启颢代为转交。
一张桌子两人各坐一边,宗启颢批奏折,祝斯宁写回信另加处理生意,两人没有说话,仅有沙沙的翻页声。
陆贵妃有撂担子的想法,祝斯宁是
很支持的,不过看宗启颢似乎不同意,便只好重新打算。
为了避免交接麻烦,祝斯宁只好耐着性子自己处理部分事务。
账本还好,对数祝斯宁特别快,但一些琐碎的杂事,还有下面的人拿不定的主意,一个个全都需要他批复,待到宗启颢将奏折批完,他竟然还没回复完。
“回信要写什么?”宗启颢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手上的笔蘸了墨,拿起祝斯宁放在旁边的空白信纸。
“写什么?”祝斯宁还没从杂事中脱离出来。
宗启颢跟着瞄一眼:“李大娘和王大娘一起买了新衣,为了回馈还送她们之前印得较少的话本,但是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一本,她们换了新衣之后就打了起来,话本在争抢中被撕毁,现在她们衣服不要了,就想问一下话本还有吗?”
“……”宗启颢停了停,“为什么这种问题也要来问你?”
“我也想知道。”祝斯宁丢了笔,“天气冷,陈才人和卢婕妤都不太想动笔,刘美人前阵子出的本太多,想要休息,所以最近旧的就没剩多少了,但是印多印少我又不管……”
他只看最后的数字,至于要印多少才合适,都是下面的人在算。
宗启颢点头,陡然问道:“所以那个话本讲的是什么?”
“不知道。”祝斯宁拒绝亲自审查自己的同人文。
“这些你拿给陆贵妃处理就是了,该怎么安排她都知道,不必事事都要经过你的手。”
祝斯宁没有应声,揉了揉手腕捡起笔又继续写。
宗启颢等了一会,问道:“阿宁还有别的想法?”
即使不是任务,祝斯宁也想送陆贵妃出宫。
“陛下好久之前答应给我的奖励,一直都还没兑现。”祝斯宁慢吞吞道,“陛下没有兑现,应该是还没想好要给什么合适吧。”
“阿宁想要什么?”
“想跟陛下要一个人。”
“你确定?”宗启颢视线扫向桌子,他的奏折搬走以后,桌上全是祝斯宁的文档和账册,“阿宁的眼光和我一样好,可是如果她不在,你要做的事就变得多了起来,我不想你每日忙碌这些。”
不是说祝斯宁做不好,而是祝斯宁效率太低,要比陆贵妃慢很多,且对于底下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不一定能够了解。
“我也不想做,正在重新物色新的人选。”祝斯宁打算等过些日子在后宫开个会,总结绩效,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让陆贵妃在皇宫内消失,好做也不好做。
好做的是,有宗启颢配合,各个方面开通放行,有他顶着,其他人要追究也无从下口,不好做的是,如何瞒过与陆贵妃关系亲密的人。
祝斯宁还要加紧处理事务,写回信就交给宗启颢来。
“天气冷了,要先问候一下父亲和大哥,然后再问一下大哥是不是有看上眼的姑娘。”祝斯宁嘿嘿道。
宗启颢弹了弹他的额头:“这样说话,你就等着回来被世子打吧。”
“不怕,”祝斯宁一点都不虚,“反正不是还有陛下在么。”
笔尖一顿,宗启颢依言写下:“是是是,还有别的吗?”
“跟大哥说我过得很好……
”祝斯宁将祝修永的信翻找出来,“照着上面的问题答就行。”
祝修永的问题,无非就是问祝斯宁的饮食穿衣,让他多注意身体,尤其不要受凉,腿要是不舒服,直接找宗启颢叫御医。
“然后再写一下京城这边的风物,这是给父亲的。”
相比祝修永的婆妈,祝广的家书就有意思多了,他会写自己最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还有边疆的风物变换。
宗启颢写完,将信递给祝斯宁检查后再装封。
“为什么世子的书信……会和秦王的差别那么大?”宗启颢有些好笑,这俩父子该倒过来才是,祝修养更像个叨叨不停的老父亲。
“他就这样,等见了面,看我哪里不好,又要训我。”祝斯宁早就习惯了,“其实我挺想知道我哥能看上哪个姑娘,最好那个姑娘能制住他,这样他就没空管我了。”
祝斯宁也就想想,现在正在备战,祝修永肯定没空想这些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