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眼尖地瞧见,一些女孩头上也像爱丽儿一样别着贝壳,或将晒干的绿色、红色海藻编制在头发里。稍微有钱些的中产家庭,则喜欢在发间颈间点缀上小小的珍珠。
现在这里正流行这个,跟海族有关的一切都值得人们多给上几眼。
“人鱼”、“海妖”的话题是当下最劲爆的,有人排斥,就有人好奇和追捧。加上爱丽儿天使般的容颜和单纯美好的个性,在短短几天内就收获了一批小粉丝,他们将“人鱼风”这种穿搭奉为当下最热的潮流。
一时间,到处都是“人鱼仿妆”和“人鱼同款”。
谢祈若有所思。
他在自己脑海的“双边贸易往来产品书”上又刷刷写了好几行。
.
海边一别,路煜明便在黄金海滩上找了一个合适的地点,督促当地督管兴建新的海洋馆。
王子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和梦中情人,最早也得在海洋馆建成之后再来,心里就十分焦虑,每天跑工地跑得比谁都勤快。
吓得当地贵族和底层官吏也跟着来回,生怕王子像上次出海一样出了意外。
于是,这工地就成了全国上下独一无二、最有面子的工地了——
在这里上工,每天都能见到王子和诸多贵人,时不时公爵阁下也得来转一圈,这面见贵族的频率,已经高到了工地拉砖的小工都懒得炫耀的地步。
“炫耀啥?炫耀今天王子上工来得比我还早吗?”
“嘿,这有啥好高兴的,来得比王子还晚,不得被扣工资啊!”
“没意思,真没啥意思。”
而人们对海洋馆的建成,期待并不比王子少多少。
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世界,最勇猛的渔民也只能在自己的渔网里认识海洋生物,只是他们运气再好、轮船航行的能力再强,又能捕捞到水下多少米的鱼类呢?
真正的深海居民和海底风光,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对待这个比大陆更广阔的未知世界,他们充满了期待。
而展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给他们,这选择权掌握在谢祈手里——
严格来说,掌握在他的“海洋馆员工报名表”里。
陆地上在忙,谢祈作为首席政务官,在海底也没闲着。他通过海鳗等卫兵,将陆地上“海洋馆”正招员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海域,甚至开出了在海底生物眼中不菲的工资和待遇,只可惜短时间内,竟然一个也没招上来。
“不应该啊,为什么会这样?”谢祈疑惑地抱着报名表,在空无一海鲜的屋子里,焦虑地走来走去。
旁边一只负责维持秩序的虾兵似乎有话说,谢祈瞧见了,立刻问他:“难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虾兵用钳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的老乡,上次回来后跟大家炫耀陆地上的海鲜有多好吃,他连虾都破例吃个不停,把他们吓到了……”
“……然后呢?”
“现在,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您是想把他们诳到岸上去当海产卖了,说不定下次上餐桌的就他们。”虾兵不好意思地说,继而赶紧把钳子捏得“咔吧”响,紧张补充道,“我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不信啊!”
“……”
想到那几个在陆地上大吃特吃,差点露馅丢人的虾兵蟹将,谢祈的头更痛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得找海王来站台,解释一下这件事,大家恐怕才愿意参与了。只是海王陛下到现在还不愿意搭理他跟爱丽儿,这话怎么说呢……
正想着,门外突然悄没声地伸进来一根长长的触手。
继而是第二根、第三根。
触手们巴在门框上,样子本应该十分可怕,可谢祈硬是从中看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和犹豫。
紧接着,门外怯怯地探进来一个大脑袋,一只章鱼露出了一半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谢祈:“请问,您是招员工吗?”
谢祈大喜过望,赶紧把这只章鱼请了进来。
章鱼本来是移动速度不慢的动物,但他从门口挪到屋里可费了好大一股劲,估计是进行了一番剧烈的挣扎,等到了桌前,看了谢祈给的员工报名表和待遇说明之后,憋了好久才下决心问:
“管吃管住?包照顾老婆孩子?有工伤补助和死亡补贴?”
章鱼不愧是海底聪明的生物,看了看这张前所未有的待遇说明,立刻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问话中带着一丝希冀。
谢祈当然不能辜负他的期待,使劲点了点头——反正是两国拨款,这点花费不算什么!
财大气粗的政务官完全不虚。
这只公章鱼放心地叹了口气,就爽快拿过了报名表,准备将自己的腕足印盖在上面,并说道:“我报……”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旁边突然出现的另一只腕足挡住了。
谢祈数了数,五六七八……九?
哪来的第九条?
仔细一看,公章鱼背后又出现了一只新的章鱼,看似好像是他老婆,两个眼睛瞪得极大,冒着火光,凶狠地喊:“想报名?我不准!”
谢祈摸了摸下巴,发现自己这个政务官,今天还得客串一下社区主任。
这是……正巧撞上家庭矛盾了?
两只章鱼在谢祈面前吵了起来,不过内容倒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们不仅没有不和,反而十分和谐——
章鱼先生和章鱼太太是不久前刚结婚的一对小夫妻,在这个初秋,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窝自己的宝宝,这也将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窝宝宝。
谢祈多少有些了解,章鱼是家庭思维很强的生物,母亲会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未孵化的卵,不停翻动它们并用腕足喷水,保证卵们得到足够的氧气,一直到孵化为止。
产卵后,大多数章鱼不论公母,都会失去食欲,最终劳累或饿死。
章鱼先生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如果我去当那个海洋馆的员工,就有人可以帮忙照顾宝宝了,说不定你就不会……”
章鱼太太脾气暴躁,挥舞着自己的八条腕足,整个屋子都没地方站了:“那也用不着你去送死!有这个功夫,不如跟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去知道吗!”
说完,她还顺便用余光刮了谢祈一眼。
谢祈一脸懵逼:你们俩吵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鱼先生低头,嗫喏着说:“反正都是要死的,如果我死了能给你们带来一点好处,我是心甘情愿的。”
听到他小声的话,章鱼太太突然停下了动作,吐出一串泡泡,一把用八爪缠住了自己的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被深情拥抱得喘不上气的章鱼先生,只听到旁边传来模糊的声音,“谁说你们要去送死了?”
想到这个海洋馆在海底居民那里不好的传言,谢祈十分无奈,这下好了,自己还得为员工解决家庭负担。
他强行劝说了两只章鱼镇定下来,觉得还是先解决未来员工的心理压力和未来安危比较重要。
缺乏食欲?饿死?
没可能!他辛苦雇来的员工,绝不能用上几个月就死了!
谢祈低头轻咳一声,叫来外面的卫兵,让他们去爱丽儿那里拿点东西。那正是王子和公爵送给他们的临别礼物,十分实用——
十几头新鲜牛羊腌渍好烹饪之后的肉,是能久放的,用防水的材料层层包裹,让他们带到水下继续吃。
为了防止变质,爱丽儿还专门拿到了海巫婆那里给施了个法保证一直新鲜,代价则是付出了一整只小嫩羊羔。
“下次有这样的好东西,还要记得老婆婆哦!”海巫婆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用缺牙的嘴啃着羊肉,快乐地对爱丽儿说。
用能征服海巫婆的人间美味来征服这群原始的水底居民,厌食?不存在的!
事实上,谢祈已经尝试过海底的食物,因为烹调方式原始、不能用火,几乎都是生吃,口味十分寡淡。但巧的是,他们这些能变形的生物,口味更多地偏向人类而不再是本族,更容易爱上重口味的人类美食,导致大多数海族都在“吃”上有很多不满。
也难怪他们偏偏在宴席上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只鲜嫩的羊腿很快被送了过来,用玻璃盖子牢牢封住。一路上,护送羊腿的虾兵内心十分纠结,时刻饱受“用钳子稍稍夹一块吃”这个念头的困扰。
当然,最后他守住了一个士兵的尊严。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吃了,绝不会只吃一口就停下的:)
在章鱼夫妻面前,谢祈表示,要请他们尝一尝未来的员工餐再决定要不要签署协议,不过员工餐厅统一开放给人形生物,必须得变形后吃。
然后,他就拿到了新送来的鲜嫩羊腿,打开了盖子。
两只章鱼对视一眼,虽然觉得很没有必要,反正自己也没有食欲,但抱着见识的心态,还是变形了。
他们决定意思意思,品尝一下。
章鱼太太想得更多,她是绝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喜欢上这什么“员工餐”的,他们自从生育了宝宝以后,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进食了,哪怕强行塞到口中的冰川鲜鱼、深海对虾,也食不知味。
以不喜欢员工餐为由,不就可以顺势推掉这份工作吗?
章鱼太太的小算盘打得很清脆。
而章鱼先生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假装出很喜欢的样子,一定要拿下这份工作。
他的性命早就交还给海神了,能保住他深爱的妻子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两只章鱼各怀心事,但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痛苦,关于这个种族的必然命运,也关于自己深爱的对象。
如果不是在海里流泪看不出来的话,他们几乎要在下嘴的时候就落泪了——
等一下,这是什么口感?
.
谢祈看到两只章鱼变成了人形,先是满意地点点头。因为他们的人形相对来说很完美,没有太多种族特征,只有身上保留着蓝色的圆形斑纹,那是章鱼本体上的花纹,穿上衣服就能盖住。
这样一来,就可以负责讲解员之类的工作,非常合适。
虽然尚未得到对方的正式合同,但是谢祈已经根据经验,十分胸有成竹了。
果然,他很快看到自己满意的员工,在嘴巴触碰到鲜羊腿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紧接着,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开始分吃起这根小羊腿来。
章鱼们一边吃着羊腿,一边还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仔细听来,好像是“忍不住了”、“眼泪要流下来了”……
他分明看到,章鱼夫妇眼角边的海水产生了微妙的波纹,还有小气泡,再想到宴会上那个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吃东西的虾兵,谢祈马上明白了——
好吃哭了啊!
旁边的虾兵十分羡慕,一想到这就是员工待遇,当即下决心,要到陆地上兼职做海洋馆员工去。
至于海王陛下的士兵能不能搞兼职这事,他简单的脑子完全没有想过太多。
大不了退伍嘛!有好吃的才是要紧!
.
两只章鱼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一直到整根羊骨头被剃得干干净净,坐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失礼的事。
章鱼先生的内心已经完全是天翻地覆了,自己竟然有了食欲!那种被肉的鲜香、一种莫名刺激的香味所勾引起的饥饿感,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吃东西了。
一个月啊!胃里空荡荡的,正难受地翻滚着,好饿啊!
这种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令他难受又幸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老婆,只想着吃了。
章鱼先生不好意思地看向谢祈,羞涩地说:“那个……我想让我老婆孩子也来做员工,行吗?”
他聪明的头脑还记得,员工福利虽然帮忙照顾老婆孩子,可没说共享员工餐啊!
想到人类世界的美食都是这个口味的,他也不太相信那些谣言了,自己的肉恐怕没有那么高的价值,要让政务官也跟着诓骗他。
章鱼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依然还是个暴脾气,当即变回原形,一触手抓起桌上的报名表,另一只触手拿过笔刷刷刷签上字,还有一只闲着的触手,“啪”地打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章鱼先生脑袋上:“还不快签字!别让大人等你!”
行云流水,十分快速。
谢祈微笑着看着他们,觉得这真是一对幸福的夫妻啊!
幸福的章鱼先生:老婆轻一点打,好不容易吃饱了差点吐了。
.
就这样,谢祈有针对性的攻克了第一个员工难关,收获讲解员章鱼夫妇,还有他们那一窝即将孵出来的小章鱼。
作为第一家员工福利,谢祈特别允诺,到时候就把他们夫妻俩安排在章鱼馆讲解,孩子就安排在章鱼馆的大型海缸里面供人类观摩学习,他们可以近距离照顾孩子。
一想到自家一千多口子都得到了正式工作,而且待遇这么好,他们甚至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章鱼夫妻就觉得格外幸福。
回去后,他们当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自己的邻居。
一时间,大家有心动的,也有依然不相信的,还有的,则是兴奋至极——
那些都是在产卵后会大幅度食欲减退的鱼类,“产卵”对于亲鱼来说就是一次在生死之间的考验,他们种族的寿命甚至就以此来标记。
即便已经能够变形,不会再因为照顾孩子而劳累致死,他们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有许多都因为厌食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