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老总,你说这名头够不够我亲自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衣服,命令道,“进休息室给我找身衣服,快去。”
潘琳琳被推着进了里间。
这间屋子刚好在建筑物的凹面,阳光被旁白的凸起结构挡住,只能在清早的时候,倾泻进来一丝光线。
白色的窗帘连被一阵凉风吹得呜啦作响,潘琳琳缩着肩膀,快步走向衣柜,拉开。
柜子里的衬衣西装都是搭配好的,她的手指从那排衣服上滑过,停留在最中间那套上,伸手进去拿住衣架的挂钩处。
刚拎起来,手背上滑过一抹濡湿,冰凉的,有点黏。
潘琳琳吓得啊了一声,丢下衣服往外跑,嘴里喊着,“有东西,柜子里有东西!”
卢家栋忙着下去见贵客,脾气正处在急躁边缘,听见女人的尖叫声顿时就火了,“一上午就听你在这儿吵吵嚷嚷,就不能闭嘴让老子安生点?!”
他一路冲进去,看也没看用力靠墙的女人,直接将衣柜里的衣服全拿出来,扔到旁边的床上。
“潘琳琳,你到底在作什么!”卢家栋烦躁的抓了几下头发,来不及再跟女朋友多废话,随意拎起一件,当场换上。
潘琳琳没有心情去计较男人恶劣的态度,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手背上的触感。
她怔忪的抬起手,对着窗外的光亮看了眼,手背上有一小片微微反光,像某种透明的液体。
“别愣着了,走。”卢家栋换好衣服,拽着潘琳琳往外走。
办公室重地,他是不可能留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的。
到了电梯间,卢家栋将潘琳琳推向对面的另一部电梯,自己则乘坐已经抵达的电梯下到一楼。
从电梯里一出来,他就听见说话声,只见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
卢家栋迎上去,“盛先生,好久不见。”
盛易明微微颔首,避开了对方伸至于面前的手。
卢家栋愣了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脸上的殷切不变,“包厢在三楼,您请跟我来。”
盛易明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其余人自然也跟着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
这一堆人里,也就助理小高敢上前询问,“先生,是对酒店不满意吗?”
饭局的牵头人听了以后冷汗直流,挤出僵硬的笑容凑过来,“盛先生要是不满意,咱们再换其他地方。”
盛世的新项目很大,而盛易明又年轻经验少,只要他们能哄骗他分出一杯羹,换个十个地方都行。
“不用。”盛易明突然出声,“去二楼吧,还有位置吗?”
不用牵头人开口,卢家栋马上说,“有的,二楼最大的包厢外有个花园露台,风景确实比三楼好,诸位稍等,我马上差人布置。”
总经理话音一落,跟在他后面的大堂经理就把任务安排了下去,让负责二楼的服务员撤走多余的餐具。
卢家栋关掉对讲机,打了个请的手势,“盛先生,这边请吧。”
盛易明微微侧脸,给他第一个正眼。
但男人的眼神并没有让卢家栋觉得受到重视,相反,他从中品出了一点古怪的笑意,似嘲弄,似漠然,而那双枯井般死沉的黑色的眼睛里,正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
苍白得就像个死人。
卢家栋打了个寒颤,从怔愣中回神,发现男人已经转过头,走向电梯。
他快步跟上,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上电梯后不久,他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里面的十几个人每个都在沉默,小空间内的温度跌至冰点,让人紧张。
卢家栋悄悄看向距离最近的几人,他们每一个都铁青着脸,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尖。
直觉告诉他,别低头,下面什么也没有。
身体却不听使唤,仍旧固执的弯了脖颈,低下头去。
被擦得铮亮的黑色皮鞋上,多了一滴暗色的水珠,眨眼的时间,又多了一滴。
卢家栋的身体开始发抖,恐惧的抓住两边裤缝,他都看见了,水滴从自上往下滴落的时候,是血一样的红色。
哪儿来的红色的水,其他人也有和他一样的遭遇,所以才纷纷盯着脚尖吗?
可是除他以外,每个人的皮鞋都很干净。
诡异的一切,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卫生间里突如其来的晕厥,当时他为了有个好的面貌迎接贵客,特意去卫生间整理仪容。
却不知怎么的,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凉风,紧跟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卢家栋不信鬼神,从科学的角度,他告诉自己和潘琳琳,这是睡眠不足引起的晕厥。
但只要细想,就会发现,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哒的一下,又一滴红色的水珠滴到鞋上。
卢家栋瑟缩着肩膀,脑袋不受控制的缓慢抬起,眼珠子往上翻,定格在电梯顶部。
那地放有一滩明显的水迹,而那些不明的液体,正顺着电梯顶部金属板的缝隙,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叮——”
死寂被电梯的提示音打破,卢家栋慢几拍反应过来,发现明明站在自己周围的老总们,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离开了电梯,正站在外面,古怪的打量自己。
有人看他傻不愣登的,嗤笑道,“卢总,你这是怎么了,你若是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可以让大堂经理来为我们带路。”
“没有的事。”卢家栋压下纷乱的思绪,快步走出去,“实在抱歉,刚刚走神了。”
他走了几步,用玩笑的口吻试探道,“周总,您刚刚一直盯着脚尖,看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盯着脚尖了?”周总莫名其妙的瞪了卢家栋一眼,越过他走到为首的男人身边。
“盛先生,我之前听说盛老先生身体不适,近来可有好些?”
“劳烦周先生记挂,我父亲身体好多了。”盛易明不咸不淡的回道,路过云海间的时候,目光精准的越过门缝,落在斜对着门口的青年身上。
青年低头喝茶,然后偏头去跟左手边的男人说着什么。
兴许是来自于外面的视线太过尖锐,李鱼敏锐的扭头看过去,门缝外只有一名服务员经过。
还以为是任务目标出现了呢。
他失望的收回视线,余光扫见观主也正盯着外面,若有所思。
唐宋心大,没发现两人的异样,给观主加了一个大鸡腿,“老先生,快吃吧,菜都凉了。”
观主笑着喝了口红酒,嘴里全是钞票味儿,“唐先生不必客气,你也吃。”
唐宋,“我吃,您看我这不正吃着么。”
李鱼,“……”
这种假客套,干巴巴的对话,两人你来我往,居然说得兴高采烈。
往嘴里塞了块儿红烧肉,他问系统,“目标到了吗?”
“不知道。”1551的态度十分冷酷,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这个话题的排斥。
李鱼无法,一哥现在脾气见长,靠不上咯,那就靠自己呗。
他将骨瓷小碗中的鸡汤喝完,擦擦嘴站起来,小声跟唐宋说,“我去趟卫生间。”
唐宋不疑有他,挥挥手让他快去快回,倒是观主捻着胡须,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老先生。”
之前发小一直在,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唐宋压着声音问,“您说我发小那事儿,真的没有斡旋的余地?”
什么鬼鬼怪怪的,都不是一个世界的物种,何必缠着他家发小不放呢。
观主隐晦道,“没办法,但你放心,丁先生不会有性命之忧。”
唐宋,“可……”
“人有好人坏人,鬼自然也有好有坏。”观主昧着良心说,“他人的命运,容不得插手,即便是我也不行。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唐先生最好和丁先生保持一定距离。”
唐宋和丁联从小一起长大,很早之前,还交换过开裆裤穿。
如此深厚的情谊,可不是说拆伙就拆伙的。
唐宋问,“您说的距离具体指的是?”
“我也不清楚。”观主说,“得看那位的意思。”
唐宋听得更糊涂了,“那位是哪位?”
观主,“不可说,不可说。”
唐宋,“……”
李鱼全然不知自己也会成为被讨论的对象,此时正蹲在一个包厢外偷看。
包厢内烟雾缭绕,带颜色的玩笑满天飞,太低俗了,不符合任务目标高雅的人设。
替对方关上门,继续前往下一个包厢。
就这么一个个找下去,终于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包厢。
这间包厢单看紧闭的大门就能察觉出比其他的更奢华,门口还守着两名服务员。
见有客人过来,服务员微笑问候,继续目不斜视的站岗。
李鱼进不去,只能再次把系统叫出来,“1551,他应该在里面吧?”
系统不吭声。
李鱼掐着嗓子,喊了声一哥,带波浪那种。
系统被恶心坏了,怕被继续恶心,忙说,“在在在!”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鱼心安了,靠着墙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刚刚一路过来,他已经把这层楼的格局摸透了,包厢里的人如果要进出,除了走位于走廊中部的电梯,就是走距离云海间不远的旋转楼梯。
老总们出来吃饭喝酒,不是为了合约,就是在为合约做打算,不可能不喝酒单闲聊。
喝完酒后气味冲天,大家窝在一个电梯里,那还不得熏死。
所以大概率,吃完发后,包厢里的人会从云海间门口经过。
返回的路上,李鱼问系统,“我们算是和好了呗?”
系统傲娇,“勉强算吧。”
李鱼,“如果盛易明从外面经过,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吗?”
系统老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好吧。”
李鱼,“……”
自从1551有了情感模块,越来越难搞了。
回到包厢,座位上的两人依旧你来我往的客套,就跟在故意掩饰什么似的。
李鱼拽了下唐宋的袖子,小声问,“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聊什么了?”
唐宋忙说,“没什么,就随便聊聊,真的。”
“……”真的才有鬼,李鱼寻思着,回去以后再审问。
专心致志的吃了会儿菜,系统突然传来消息,“盛易明出包厢了,去了安全出口的楼梯间。”
李鱼纳闷,“去楼梯间做什么?”
“抽烟。”1551说,“估计是嫌包厢里的人太烦,顺便出去透透气。”
酒桌上都是虚与委蛇的那一套,的确够烦的。
李鱼冲唐宋摊开手,“给我根烟抽抽。”
唐宋盯着对面的人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家发小从被打那天晚上起,就再也没见他抽过烟。
李鱼被对面古怪的眼神看得一愣,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面不改色的解释,“那天被打了以后,我突然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就想着把烟戒了。结果你看,瘾太大,还是戒不了。”
唐宋心里的疑虑消了,掏出烟递过去。
正低头摸打火机呢,发小已经没了影儿。
李鱼是故意不拿打火机的,一路上,脑子里都反复琢磨着,该如何跟目标搭话。
安全出口在电梯口旁边,两扇厚重的木门上方,正亮着绿色的指示牌。
从门上玻璃窗,李鱼看见男人侧对着自己的方向低头点烟。
因为楼梯间的光线昏暗,男人的脸暗沉沉的,睫毛垂下来,烟雾从他指尖的香烟中缥缈升起,模糊了他的五官。
第203章 我成了夜场领班11
李鱼清了清嗓子, 又低头整了整衣服, 推门进去, 见里面有人, 惊讶的睁大眼睛,“盛先生。”
盛易明吐出一口烟雾, 淡淡嗯了一声,状似思索的微微眯了下眼,“我们在北山的道观见过。”
李鱼面露喜色,“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当然。”盛易明勾着唇角, 眼帘又遮了下去,让人看不出情绪。
李鱼伸出一只手, “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丁联, 目前在红月亮担任领班。听说,您也是红月亮的老板之一。”
“红月亮?”盛易明一愣, 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几年前投资的产业。”
他兀自笑了一下,“难怪我觉得之前站在你身边的年轻人有几分眼熟,原来是唐家的小少爷。”
李鱼嘴角一抽, 所以这人那天压根就没把唐宋认出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好唐宋不知道。
盛易明看了眼还悬停在半空的修长手指,握了上去,手指勾起, 将青年的手指包裹住。
李鱼蜷起手指,与之交握,估摸着验证时间差不多了,正想松手,就感觉掌心被蹭了一下。
“1551,我怎么感觉手掌心被蹭了一下。”
“不是感觉,是真的。”
李鱼不认为自己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所以得退一步谦虚的判断,要么对方是无意的,要么就是对他开始产生兴趣。
不管怎么样,胜利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他要做的,就是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脑子里响起令人振奋的提示音,李鱼将其暂时放在一边,笑着对眼前的人说,“对了,老观主正在我们包厢用餐,您要去打个招呼吗?”
盛易明略一思索,“好啊。”
他抬手示意自己指间的香烟,“抽完就过去。”
男人和男人的情谊有时候可以开始得很随意,譬如一个简单的酒局,又譬如,共用一个打火机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