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月轻蔑地笑了一声,转头看了杜仰韶一眼,神情温和了不少:“你都听见了?”
杜仰韶随意地应了一声,危月也不生气,他的声音低柔又恶毒:“天山算什么?白谢秋被他们捧着奉承着,就真忘记自己姓什么了。这次,你将代表承天阁迎战,除了江褚之外,其他人都不必在意。”
鲁集听见了这个毫无预料的消息,眉头一挑,随即深深地沉了下来。杜仰韶倒是依然毫无波动,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他平静地应下。
时光匆匆,很快到了那场万众瞩目的天骄大比。因为上任魁首出自两仪门,所以这次的拔剑台之试定在了两仪门的势力范围,繁华无比的漳州境内。
鸿雁作为杜副堂主曾经的搭档,有幸得以跟随在测,要他说,哪怕是当个跑腿的,那也是非常荣幸的事情——很快,他就不这样想了。
“出什么事情了?”看见他一脸死了爹妈似的表情,下楼给云合端水的宿羽轻声问道。
自从上次,鸿雁亲手把宿羽从雪里挖出来,宿羽对他总算是有了几分同僚之情,虽然一贯地不爱说话,但好歹不是从前那样冷冰冰的谁也不搭理——说起来,暗楼的特产之一就是冰山,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死人脸,夏天都不带用冰块就可以自动降温的那种。
鸿雁转头看向他,苦着脸,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说不出的惊恐:“猫……猫祖宗丢了!”
等杜大佬回来发现了,一定会杀了他的。
第21章 第一个渣攻(二十一)
久等不见宿羽回来的云合慢吞吞走下楼梯,他的衣裳松松地系着,露出了一小片洁白的胸膛。
“你们都愣在这儿干什么?”他颇具特色的讽刺嗓音慵懒而低哑。
鸿雁正在讲述事情的经过:因为杜大佬需要和危月首座一起去别院拜访几位前辈,杜大佬就把他的宝贝狸猫暂时交给他照顾,其间各种叮嘱林林总总说了几十条,小到什么时候喝什么水大到有了意外一定要去告诉他,简直让鸿雁怀疑他被某些脏东西附身了。
然后杜大佬就用那种一贯的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告诉他,“要是猫出了什么事,你也去死吧”,鸿雁一个激灵:还是大佬本人!他战战兢兢地接过了猫祖宗,严格地按照大佬的嘱咐备食备水,丝毫不敢马虎。
“然后呢?”云合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问道。说了一大堆啰里啰嗦的废话都没讲到重点,他真想把这个废物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
鸿雁被他这样冷冷地瞥了一眼也没反应,他已经沉浸在被杜大佬丢进刑堂千刀万剐的惨痛想象里了:“后来文堂主吩咐我把杜堂主屋里的水道地图拿给他,事关紧要,堂主催的又急,我只能亲自去拿给他……等我回来,猫就不见了。”
明明房门窗户都关上了,那位祖宗到底是从哪里跑掉的啊?
“客栈里都找遍了,没有人见到它。”鸿雁还拿了银子雇人出去找,只是他自己也清楚希望渺茫。
而作为精英弟子中比较尴尬的存在,他身上没有职务,也支使不动暗楼其他弟子。
云合撑着头想了想,吩咐宿羽:“派一支人出去。”又看向鸿雁,“准备了画像吗?”
鸿雁感激地望着他,不再是虚假的谄媚了:“前辈的恩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云合厌烦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当是抵了上次他对宿羽的救命之恩罢了。
*
003本来只是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看着外面透透气,但没有想到,他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窗下人群拥挤,穿着黄衣的小姑娘被下人放在肩头,一脸天真懵懂地四下张望。一只手灵敏地将她托了下来,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大娘把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捂着她的嘴,混在人群里朝着另一个方向很快走去。
那下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小主人不见了。
某个世界里,他似乎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是那些来自更久远时间的记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模糊消散。
003望着褐衣大婶离去的方向,尾巴在身后甩了甩,轻易地拨开窗户,又随意地用脚合上,然后轻盈地几个跳跃,落在地上。他速度灵敏,步伐矫捷,很快就跟上了那个大娘。
褐衣大婶拎着被迷药迷晕了的小女孩,和自己的同伙汇集在一间破庙里。篝火燃烧起来,几个孩子被绑着扔到了一边,都尚且没有清醒过来。
人贩们坐在火堆边,谨慎地说着话。
“干完了这一票,漳州是不能呆了。这几个长得都不错,卖到南边去,应该能得个好价钱!到时候我们再躲躲风声。”
“老三,你也忒小心了!”
“现在那些大人物哪能注意到我们?他们自己都快打起来了!浑水摸鱼,上面越是乱,越有我们出手的余地。依我看,不如再待几天,多带几个人去南边,到时候价格也更好商量嘛!”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将干粮放在火上烤熟,火光照亮他们憨厚但令人不适的脸。003窝在房梁上,看了眼后边的几个孩子,琥珀色的猫瞳轻轻眨了眨,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有很多办法,但是猫的身体都不足以支撑。
正思索间,有一个男孩幽幽转醒。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面色立刻变得惊恐慌乱:“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漳州太守之子!你、你们赶快放了我,否则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003心道,完了。
只见几人中的一个大汉阴沉地笑了:“哦?太守的儿子?”
如今朝廷式微,几乎成了空壳,各个地方被门派瓜分殆尽,漳州太守,就是两仪门掌门的师侄。这个身份显然让几人都感觉到了威胁,褐衣大婶白了其中一个同伴一眼,嘶嘶地说:“老四,你怎么挑的人?”
老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这小子生的最好看嘛!谁知道堂堂太守的儿子出门就带那么几个三瓜两枣的?”
他走上前拍了拍男孩的脸,叹了口气:“小子,这下你可把我们害惨了。”
眼珠转了转,他亲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故意说谎骗我们的吧?这个玩笑可不好玩。”
男孩惨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要是现在把我放了,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管他真的假的!”大汉不耐烦地打断他,冲老四喝道:“别说那么多!老四,赶紧的处理了,我们搭王二的船南下!奶奶的,要是真招来了两仪门的人,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老四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一把刀。他遗憾地看着男孩,手里的刀却是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要怪,就怪你自己把身份说出来了……不然卖到南边,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男孩打着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落,在老四的脸上停了一瞬,又飞快跃走。老四手上的刀落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哀嚎:“谁!谁暗算我!”
003早发现这些人大部分没有正经练过武,内力微薄,完全在靠经验走江湖。不过他不敢大意,又轻巧地跃回了房梁上,一双幽幽的眼睛无声地盯住他们。
几次三番下来,几人都恶狠狠地盯着狸猫看。大汉喃喃:“真是邪了门了!二娘,你去抓住它,老五,你去把那小子宰了!老四,别嚎了!小心把别人引过来!”
狸猫看似不慌不忙,但速度很快,几次都成功打断他们的谋划,差点把他们的眼睛也抓瞎。只是它到底只是一只猫,力气有限,即使再这样注意,也渐渐迟缓了下来。
大汉见状立刻道:“赶紧的,二娘,它没力气了!把它抓住!”
老四也恶狠狠地说:“我要把它炖成一锅猫汤!”
小狸猫“喵喵”两声,似乎在嘲笑。它是一只一看就被人精心饲养的猫,皮毛滑亮,四肢有力,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哪怕此时在攻击中变得毛发凌乱,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依然不减灵动。
当然,其他人自然无法感受到它的可爱,一心只想赶紧宰了这只见鬼的猫,然后带着此次的收获离开,只有那个小男孩缩在角落里,激动又害怕地盯着自己的“英雄”。
003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不断流逝。他平常大部分时间都摊在杜仰韶怀里打哈欠,把一只猫的慵懒做了个十成十,已经退化成了缺乏运动的家猫,现在几番剧烈运动,快要撑不住了。
要不要动用最后的方法呢?他心里犹豫。
就在这时,寒风呼啸着穿过窗棂,老庙的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
第22章 第一个渣攻(二十二)
来人是一位年轻公子,穿着蓝衣,眉目温和,人畜无害。
“打扰了……”他慢吞吞地说。
“你是何人?”二娘警惕地喝问,不许他上前。
那人也很有礼貌,在门前站住了脚。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方才远远听到几位在说两仪门,某心中好奇,还以为是遇见了故交。在下两仪门江褚,几位的名姓,我便不问了。”
角落里,小男孩惊喜地唤道:“江师叔!”
庙里,其余几人面色灰白,目瞠欲裂。
江褚轻易地制住了试图逃跑的老三,像是捆猪捆狗一样把他们绑成了一圈。在小男孩泪眼汪汪的注视下,他毫无叔侄情谊地笑了笑,甚至很感兴趣似的多看了他两眼。
“师叔!”小男孩这次是真的掉下了眼泪,眼睛瞪着他,声音也大了起来。
江褚笑眯眯地袖手站在一旁,这次终于出声,指点他该怎样从被绑的状态中脱身,十分冷酷地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003摊在房梁上,给自己舔了舔毛。局势骤然轻松下来,让他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武功的神奇——武者和非武者之间,差距大得惊人,一旦撞上,就像是拿石头去砸鸡蛋一样,毫无悬念。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两仪门在这个世界还是颇有口碑的,起码他能处理好这一摊事情。
但是……好累啊……
一旦失去了紧张的感觉,疲惫就双重涌上来。小狸猫半死不活地躺在房梁上,觉得自己腿抽筋了,伤口处一抽一抽地疼。
这在以前经历过的的世界里只能算是小伤,毕竟任务部是出了名的凶残地方,像222,基本上每个世界都要死上好几次——虽然大部分时候他是故意的。
然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003发现自己变娇气了——这个形容词让他打了个寒颤,抖了抖毛发勉强站了起来,转移思绪琢磨起回客栈的路线。
客栈在哪来着……
底下,江褚听着那些人的哭嚎求饶,不轻不重地说了声“聒噪”,示意自己好不容易解开了绳索的小师侄去点住他们的穴道。
小男孩毫不客气,噔噔噔几步跑到他们面前,伸出手指就是一通乱戳,不仅没有点中他们的哑穴,反而让已经收声的老四痛的又嚎了起来。
江褚:“……”
小师侄给自己报了仇,又噔噔噔跑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褚,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江褚笑着摇摇头:“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父亲的。”
小男孩:“……”
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个看似和煦的师叔实际上并不会对他心软,他抽噎两声就收回了眼泪,抬头去找救了自己的“小英雄”。
他悄悄瞥了江褚一眼,拉住他的衣袖:“师叔,我们把猫猫带回去好不好?”
003耳朵动了动。
江褚一笑:“好啊。”能把一堆人耍得团团转,这么机灵的猫,他也很好奇。
003歪着头看他。两仪门江褚,两仪门的下一任掌门?据说他为人低调,就算是暗楼也没有多少有关他的真实信息,危月曾分析说两仪门仿佛在掩饰什么,这个人身上一定有问题。
当然,这其实与他无关。他关心的是,江褚既然也会参加拔剑台之试的话,那跟在他身边,应该……就不用他自己找路了吧?
跑来跑去的……真的很累猫啊。
这样一想,003很干脆地跳下了房梁,落在江褚肩上,友好地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脸。
江褚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的……奇妙,他抬手摸了摸小狸猫,毛茸茸的触感非常柔软顺滑,然后得到了一声虚弱的“喵”叫。
小男孩谴责地看向他:“师叔!猫猫受伤了!”
江褚“唔”了一声:“所以我们要先给它找个大夫。”
小男孩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会治猫的大夫吗?我叫父亲去找!”
“江师兄!”
“师兄!”
呼唤声一声声传来,江褚温文尔雅地站在门口,冲他们招招手:“都来了。”
为首的男子虽然年纪看起来明显比江褚大,却还是在喊他师兄,只是语气很不好:“师兄,前面宴席都开了,各大门派的人都已经到齐,就差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