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您说什么?”
星星冰灯里的火光摇曳了一下。
徐盏星停下脚步,面朝穆烺。灯光终究微弱,穆烺的面容不太清晰,那双眼睛却亮得很。
“你带我去留仙境救治,这卧底万妖殿一事,我便不罚你了。”徐盏星平静地重复。
“我不是说这个!”穆烺声音大了一些,在这静谧漆黑的环境里很扎耳。
穆烺深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间放平了声调:“尊上,我不走。”
寒风吹来,吹熄了两人手中的冰灯。满目黑暗里,只有穆烺眼中的光还刻在徐盏星心里。
“别让我走,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说的了,小天使们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地动
青年的眼神虔诚又可怜,徐盏星内心却没有半分波动。他低头看着手里漂亮的冰灯,轻声疑问:“ 你在万妖殿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穆烺心里一冷。
“尊上,我从未背叛过万妖殿。信我……”
“那你没背叛过我吗?”徐盏星冷笑。
“无极峰之战那天,你到底在哪里?”
徐盏星语气轻缓,穆烺却倒吸一口气。
徐盏星看穆烺的反应,幽幽多说一句:“洛含章刺我那一剑,是不是你的手笔?”
穆烺险些拿不住冰灯,冰做的星星狠狠晃了一下。
“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
看穆烺的反应,徐盏星哪里还不知道呢。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你在诈我。”穆烺唇角紧抿,眉间蹙起阴鹜的沟壑。
徐盏星冷笑:“谁知道一诈就原形毕露了呢。说吧,那天是怎么回事。”
穆烺垂下眼睛,唇瓣紧抿着。
“不说?好啊,那便不说吧,反正已经两清了。”徐盏星将华美漂亮的奔月冰灯摔到穆烺身上,转身便走。
穆烺倏地握住徐盏星的手腕,他攥得极用力,徐盏星是修士之体,手腕上不见红痕,但是穆烺的手却像筛子一样打颤,连带着徐盏星的手腕也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下唇被牙齿咬得出血,双眼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浑浊漩涡,整个人的气息在黑暗之中仍无法忽视,似乎比这黑夜有更加浓稠的黑暗。
他的心满满跳动着,紧缩着。仿佛有黑气通过血液潜入心脏,而后又从心脏传入躯体。而那被他关在心里的野兽,正嘶吼着咆哮着要挣脱禁锢,扑向眼前不愿回头看他的人儿,将其吞吃入腹,血肉相融。
野兽脖颈间脆弱的锁链,快要断了。
“别走……”穆烺哀求。
别走,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呵。”徐盏星嗤笑。他参商一挥,敲在穆烺手腕处的麻骨上。
穆烺手腕一麻,控制不住地松开对徐盏星的钳制。
穆烺双眼漆黑如夜。
野兽的锁链,断了。
地动山摇。
仿似自己心中的囚牢倒塌。
徐盏星脚下用力,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因突然的地动失去平衡。
街上的人却没他那么厉害,全都撞倒在地,漂亮的冰灯随之破碎,尖锐的、肮脏的冰锥刺进了皮肤,人们一阵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徐盏星心中不解。
流光城身为冰之城,又处于平原腹地,只城外往北十里处有座雪山,百年来从未出现过地震灾害。今夜怎么来得毫无预兆?
难道不是天灾,是人为?
可是谁又有这个能力?
电光石火间,徐盏星想起一人。
可现在那混蛋远在天魔宫,只能秋后算账,如今最要紧的是拯救流光城。
徐盏星想到了腾蛇老祖的洞府。他正欲提气奔回城主府,余光看见穆烺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大难关头,走什么神?
徐盏星踹了穆烺一脚,倒是把穆烺踹醒了。
穆烺这才知地动山摇不是自己心神动荡,而是真的发生了地动。
“……尊上?”
“这里已和你没有关系,滚吧。”说罢,徐盏星便飞身离开。
穆烺嘴角一动,追了上去。
徐盏星落到城主府内那处冰雕假山前。
当日的洞口已被掩埋,假山也在这场地动中濒临倒塌。
徐盏星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在等冯岐。
早在刚才提起飞来时,他便以灵传讯唤冯岐过来。果然,冯岐马上赶来了。
“尊上!”冯岐一脸惊慌,想必也是慌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动。
徐盏星旁的话一个字没说,直接开口吩咐道:“马上调配所有妖兵,尽快疏散城中百姓,离开流光城,不要往北去,往南跑,越远越好,待在平原地带!”
“那您?”
“还不快去!”徐盏星双眼一凛。
“是!”
冯岐飞跑着离开,连御剑都忘了。
徐盏星顾不得搭理一旁紧急跟随的默不作声的穆烺,他刷的一声抽出参商,对着假山一剑劈下。
碎石纷飞,假山被削去大半,洞口也重新出现。
徐盏星低头跳了进去。
穆烺也跟着跳下。
徐盏星挽了个剑花,参商剑尖便燃起灵火,照亮了四壁。
洞府里反倒没有地洞的迹象,走了几步,徐盏星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耳后有脚步声跟来。徐盏星啧了一声,不再管他,任他在身后跟着自己往洞府更深处走下去。
徐盏星并没有来到当日他和穆烺二人见到腾蛇老祖的那个大殿,而是弯弯绕绕,脚下飞速走着。饶是多智近妖的穆烺,也不知徐盏星在找什么。
直到徐盏星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眼中一亮,脚下有了方向。
穆烺也闻到了,心思一转。
两人来到一个普通的洞口,这个石洞里面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有一朵巨大的花。
此花花瓣硕大肥厚,花萼却细小干瘦,黑色的花茎细细一根,却笔直地挺立着,没有被沉重的花朵压弯。
这朵花盛放着,灿金色的外蕊,血红色的内蕊,散发着刺鼻难闻的香气。
正是那日北堂秋用来开启秘境的天虚魔王花。
与那天不同的是,如今这朵天虚魔王花的根须,竟然密密麻麻长遍了地面,甚至穿过了石壁,往更深处蔓延开去。
徐盏星定睛看去,这根须竟然还是蠕动着的,还在生长。
想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天虚魔王花的根须已经蔓延覆盖了整座流光城的地下范围,这才引起了地动。
怪不得北堂秋离开得这么快,毫不拖泥带水。
不灭此花,流光城必毁。
徐盏星气沉丹田,蓄满灵力,狠狠朝天虚魔王花挥出参商剑。
参商一剑万木枯,凛然剑气所过之处,巨石俱成齑粉。
剑光闪过,然而天虚魔王花却丝毫未伤。它的花茎还是那么细那么直,它的花瓣还是完整盛开着,一片也没有损坏,根须却因剑气的刺激,蔓延得更快了。
徐盏星脸上霜寒一片,握紧了手中的参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呀,和朋友约饭回来得晚些,今天字数有点少。。
明天一定三千!
不久的将来就要发展小黑屋了。。哈哈猜猜是谁XD就算是小黑屋,星哥也一样驯狗!(喂
☆、倾城
一击不成,徐盏星不再贸然出手,而是执剑于侧,上前靠近天虚魔王花仔细查探。
站在天虚魔王花面前,香气更加刺鼻浓郁。徐盏星眉头微蹙,封闭嗅觉。他想起那日北堂秋说这花吸食人的元气,可是自己身上并没有不适。
徐盏星回头看了一下穆烺。
穆烺见徐盏星看向自己,双眼一亮,但徐盏星很快转回头去,穆烺眼神黯淡,讷讷不敢言。
徐盏星翻了个白眼,穆烺还有心情抑郁,看来他也没有被吸食元气。
难道……如今的天虚魔王花不需再吸食元气了?
徐盏星定定瞧着巨花,却见这密闭洞口中,花瓣无风自动,金色和血色交错,诡异得很。
徐盏星手指轻轻搭上黑色的花茎,感觉到皮茎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动。
有问题。
徐盏星眯起眼睛。
多耽误一秒,流光城便多一份危险。徐盏星不在乎城塌,却无法对数千人命无动于衷。
别无他法,徐盏星清啸一声,再次斩下参商。
这次,徐盏星用了十成的功力,剑身上满溢的灵气澎湃鼓动,汇聚成风流。他的发带无声而断,及腰青丝飞扬,半遮住凛冽眉眼。
泛着莹莹碧色的剑锋砍在天虚魔王花的细弱花茎上,铛的一声,如金石相击。一股无形的劲气自花茎反袭向徐盏星,徐盏星脚下踉跄往后退去,喉间一甜。
腰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抵住,徐盏星才稳定下来,他手抚住胸口,压下胸腔里紊乱的气息。
“尊上,你还好吗?”穆烺半抱着徐盏星,轻轻梳理徐盏星肩上凌乱的发丝。
徐盏星摇摇头,撤离穆烺的触碰。
穆烺缩回手,说道:“地动怕是问题出在这朵天虚魔王花上,可是它竟然这么无坚不摧,连尊上都没办法消灭它。”
徐盏星盯着花茎摇曳的天虚魔王花,沉默不言。
他本是人参果树,对天地草木生灵都有通感,连这朵天虚魔王花也不例外。
徐盏星能感受到,这朵天虚魔王花已经吸收掉足够的元气,想必北堂秋在离去前用了不少人去祭奠这朵花。元气已够,这花便魔性四溢,这座城不多时便会被根须覆盖,倒塌成断壁残垣。
徐盏星突然想到什么。
既然天虚魔王花的魔性是因吸够了元气,那,若是元气不足了呢?
常人修士无法反吸已成为天虚魔王花之养料的元气,徐盏星却能。因为他是人参果树,是天地草木之灵长,可控制一切草木。
想到此处,徐盏星将参商拿在右手,左手五指分开微曲,呈爪状遥遥抓向天虚魔王花,同时在丹田处逆行灵气。
天虚魔王花花枝一颤,徐盏星便感觉有一股阴邪的力量从五指传到丹田里。
元气本精纯,但是被天虚魔王花吸收之后,已经在花体内转化成了阴毒魔邪的魔气。
人参果树本是天材地宝,吸收的是纯然灵气,哪里受得住这阴邪魔气?也就是徐盏星法力强悍,一时间还能受得住。
若是平时,徐盏星倒可在丹田内事先运转,化魔气为灵气,可是现在危急时刻争分夺秒,徐盏星只能生生受魔气在丹田内冲撞侵蚀。
穆烺在一旁看得分明,可是徐盏星一旦运转灵气,强行中断更是伤身体,穆烺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徐盏星逐渐苍白的脸颊上不断有冷汗低落,暗自着急。
随着元气,不,是魔气,逐渐离开天虚魔王花的花体,巨花的根须已经停止生长,开始慢慢萎缩。
丹田处传来丝丝痛楚,徐盏星强压下去,加快了魔气吸收,魔花根须的萎缩更快了,可是他识海中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
直到小腹处又有一种尖锐的疼痛传来。
孩子……
徐盏星眼神一恍,抓着剑的右手摸向小腹。
不是说人参果树妖之子汇聚灵气精元,很难拿掉吗?难道今日,便要因这朵臭花而离去?
徐盏星自认对肚子里不知是谁的孩子没有半点感情,甚至感觉怪异,但是此时此刻,意识到这五颗还是果芽的和自己同一血脉的亲缘会离开,自己竟生不出一丝喜意。
喉间腥味渐浓,徐盏星咽下一口血,唇齿间残留着精血的腥甜之气。他看着天虚魔王花的花茎竟因魔气流逝而慢慢弯曲下来,急忙喊:“穆烺,趁现在,砍了它!”
徐盏星不敢贸然收回手掌,只能让穆烺代行。穆烺也反应迅速,追曲一出,大喝一声狠狠砍向花茎。
花瓣被震落几片。
穆烺未曾停歇,杀气凛冽地一剑接一剑朝天虚魔王花招呼过去。执剑的虎口被震出血痕,他却出剑更狠。因为穆烺知道,只要他慢一刻,徐盏星便多一刻伤害。
如琉璃碎开的声音响起,天虚魔王花,折了。
花茎被斩断的那一刹那,肥硕巨大的花瓣全部掉落在地,零落成灰。
虎口处的血滴落在地面,渗入地底,穆烺眉间一松,转身看向徐盏星。
“尊上,我们成功了!”
徐盏星擦擦嘴角的血渍,冷冷说:“不用你说,我看到了。走。”
说罢,徐盏星转身离去。
“尊上……等等我。”
危机解除,穆烺的心又揪起来。这一番变动早熄了穆烺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阴暗想法。现在清醒的穆烺回想起来不免庆幸,若他针对徐盏星做了这一步,凭徐盏星眼里不容沙子的刚烈性子,哪里还会再愿意让穆烺近徐盏星的身呢。
徐盏星这个人啊,最爱的不过是潇洒自由,做事不问天地不问人性,但为己心。
穆烺想,自己哪怕被徐盏星打个半死呢,只要还有一口气,他总要拽着徐盏星的衣角不放开的。
穆烺这样想着,偷眼抬头看向徐盏星,却见参商掉落在地,徐盏星慢慢阖上疲惫的双眼,倒了下去。
“星哥!”
穆烺拉住徐盏星的手将人揽到怀里。人儿安静躺在自己怀里之后,穆烺才缓过来感受到了心脏剧烈收缩带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