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能从头开始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
徐盏星傲然一笑,抬手掐住穆烺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徐盏星光明磊落也玩得起,说信你便是信你。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
穆烺和徐盏星对视,迷失在对方的瞳孔之中。
这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晨间清雨,浇熄了穆烺的怅惘,又像正午烈火,燃起他心中野望。
是他毕生所求。
徐盏星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穆烺,我发现一件事。”
“嗯?”
“你这个人吧,”徐盏星松开手,漫不经心地玩弄参商的剑穗,“活得太累,还有些假。”
徐盏星话说的毫不客气,一点也不在意穆烺倏然变白的脸色:“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刚愎自用之人,在我面前不用左右斟酌、如履薄冰。你的童年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可是世上万千人,比你过得好的多,比你更惨的也有。真正的强者不会因为你的经历而嫌恶你,自然也不会滥同情。”
徐盏星轻轻撩起眼皮,看着穆烺:“有机会的话,试试大笑,大哭,会活得长一点。”
穆烺听着徐盏星话里并没有鄙夷嫌弃自己的意思,脸上便恢复平静。他细细品味徐盏星这一番话,心里熨帖的同时,却和徐盏星的想法不同:
“星哥,你是光明磊落的人,自然没有见识过阴暗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有时候老天无眼,站在巅峰的人也可能恶迹斑斑。就像这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这世上又何来真正的感同身受呢?不外乎各扫门前雪,闲时锦上添花罢了。”
徐盏星摇头:“你说的不对。”
头顶有银杏叶飘落,徐盏星抬手接住,拉着穆烺的手一起蹲下去。
他把银杏叶平放在地面上,食指指尖蓄起柔和的灵力,按在银杏叶上,绕着叶子的轮廓划了一圈。
徐盏星拿起银杏叶朝穆烺摇了摇,指着地上被拓下的银杏叶的叶痕说:“看,世上也是有两片一样轮廓的叶子的。”
他把这片银杏叶放在穆烺手里,收拢手指,笑,“只要有人把你用力拓在心里,这世上便有人与你感同身受。”
穆烺那只拿着银杏叶的手又冷又热,银杏叶那么轻,他却觉得很重,重得他的手发颤,重得他打哆嗦。
徐盏星,徐盏星……徐盏星!
穆烺双腿跪地,重心前倾,伸开双手把徐盏星紧紧抱在怀里,他的下颌抵着徐盏星的额角,他的唇贴着徐盏星的发,他哆哆嗦嗦地说:“那个人……”
“那个人,可以是你吗?”
徐盏星睁大眼睛,长睫翩翩。
长风吹起,银杏叶如雨落。
正阳下黄金雨,没有雨声,只听得见心跳如鼓。
穆烺今日才知道说出口并没有那么困难,只需要一颗为他跳动的心脏就够了。
振魂铃突然跟着他主人的心跳而动了。
两人周围的景象渐渐虚化。
该回到现实了。
穆烺闭上眼睛,“星哥,回到现实后,我还有一句话跟你说。”
徐盏星……突然有点期待,这一点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
徐盏星在现实中睁开眼睛。
不是祠堂,没有穆烺。
他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坐起身来。
脚腕一凉,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徐盏星掀开锦被,看清脚上的东西后瞬间黑脸。
那是一条精致的、漂亮的、坚固的黄金锁链。脚上的黄金镣铐上刻了一个秋字。
徐盏星尝试运气,却发现自己不知被用了什么,识海中灵力充盈,却半点也无法动用。
好啊。
他不怒反笑。
北堂狗比,我杀你三生三世。
作者有话要说: 星哥:北堂狗比,我杀你三生三世。
狗烺:北堂狗比,我杀亿万个你。
狗秋:不死就要继续作。
☆、里世界
徐盏星目测自己脚上的锁链约有五米长,一头扣着自己的脚踝,另一头紧紧焊入地底。
他环顾自己身处的宫殿,看规模大小应是座偏殿,内里却布置得精致舒服。
徐盏星目测了下距离,发现这条锁链的长度只勉强让他走到窗户处,却走不到门口。
他起身,赤脚着地,玉白的脚趾被冰凉的玉石地面刺激得微微蜷曲,脚底粉红。黄金锁链把他脚踝处凸起的骨肉磨得微红,行动间叮铃作响,犹如鸣佩。
徐盏星手放在窗框上,轻轻一推推开了,看来这间偏殿并没有封闭,他起码有一定的自由,但这也说明他的灵气确实被北堂秋用某种万无一失的方法压制住了,才能放心地不留下一点看守。
他现在自身难保,被北堂秋抓来也不知对方有什么图谋。经此一事,徐盏星明白在鬼庄祠堂里见到的“苏北”必然和北堂秋有联系,看来天魔宫暗中在谋划什么事情。
这是《仙魔两道狂情追爱》一书中没有提到的事情,虽不至于让徐盏星感到不安,却也警惕起来。
北堂秋这个人,似乎哪里有点违和。
徐盏星一边思索他与北堂秋短短几天来往中对方的行为,一边担心穆烺现在的处境。
他自己被抓来天魔宫封闭灵力软禁起来,那穆烺呢?是也被抓来关在哪里,还是被……就地……
徐盏星眼前一晃,脑海中突然记起梦境中那个差点成真的吻,他压下心里的焦躁和担心,慢慢捏紧窗棱。
窗外是黑乎乎的天色,灵力被封锁后他的五感衰弱如同普通人,没办法夜间视物,看不出周围的环境,听力也弱化不少,直到门声响起,才警觉。
“妖尊这就醒了?”
徐盏星看着来人,脸上表情越来越冷:“北堂秋,你想干什么。”
“别这么防备啊,我对你可没有恶意。”北堂秋信步走来,面上带着三分笑,风流天成,“我同你一见如故,请你来天魔宫闲住几日。”
徐盏星抬起被镣铐锁住的右脚,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请’?”
“小小玩意儿,我保证它对你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妖尊你好不容易赏光前来,我只是想多留你几日。”
不要脸。徐盏星冷哼。
徐盏星即使现在被封灵气,但他天生的对灵气的敏锐感知是封闭不了的。北堂秋表面上行走正常,倜傥风流,徐盏星却感知到他左脚脚踝处灵气略有滞涩,像是被厉害的灵剑所创。
徐盏星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讥讽一笑,眼皮微掀:“北堂秋,你这张脸是有什么难处吗,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说的可对,苏木?”
北堂秋被徐盏星一通嘲讽,却没大反应,他将垂到身前的一缕发拨回身后,笑:“妖尊聪明的很,不过我也没想着瞒你。没错,苏木是我假装的。”
徐盏星不理会北堂秋不走心的恭维,道:“你去鬼庄有什么目的?”
“自然是去接你的。”
徐盏星哼笑:“你以为我信?鬼庄一次,之前流光城一次,你天魔宫的动静不小啊。”
北堂秋挑眉,但笑不语。
徐盏星也知道北堂秋不可能告诉他真相,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件事:“穆烺现在在哪?”
“看来你真的很关心他。”
徐盏星冷眼看着北堂秋,一字一句地重复一遍:“穆烺现在,在哪?”
北堂秋垂眸一笑,朝徐盏星摊手:“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北堂秋解释,“我当时看你昏迷不醒,着急把你带回去救治,哪里管他那种角色?现在八成还在祠堂躺着吧。”
徐盏星对北堂秋这番话存疑,从流光城和北堂秋交流那晚,徐盏星发现了他对穆烺莫名的敌意和杀意。有机会轻松杀掉穆烺,北堂秋为什么会放弃?如果换做是穆烺处于北堂秋的位置,徐盏星百分百肯定穆烺会一剑割掉北堂秋的脑袋。
徐盏星长袖微垂,隐在袖中的手摩挲着系在腕上的振魂铃。也许是振魂铃已认徐盏星为主,也或许是徐盏星和穆烺二人同处于一个梦境中相处,这份机缘让徐盏星对穆烺有份朦胧的感知。
徐盏星心里,相信穆烺还活着。
只要活着,一切好说。
想通这个关卡后,徐盏星不愿再搭理北堂秋。无法使用灵力的他身体不复灵活,只好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幽幽品茶,只是一眼也不看北堂秋。任凭北堂秋千方百计找话题,徐盏星也是一句话也不说。
北堂秋越是这么和气对他,他心里越疑惑。
到底是什么,让北堂秋对他这么客气,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一见如故?他可不信。
可若说他身上有什么北堂秋需要的,徐盏星也不这么觉得。毕竟是魔界尊主,哪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堂堂魔尊,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妖杀意满满,对能和他分庭抗礼的老对手妖尊却礼遇有加,奇怪。
北堂秋见讨了个没趣,脸上维持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说了一句又是处理便起身离开。
北堂秋走了,徐盏星这才神色一变。
早在他醒来时,便发现识海中的那本书又出现了。
只是自己灵气封闭,又是陌生环境,不敢贸然翻看。如今北堂秋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徐盏星便回到床上,解下床幔垂在床前,遮掩住里面。
徐盏星闭眼探向识海,惊喜地发现,虽然灵气无法使用,但是书还是可以照常翻看。看来,此书并不依托于他体内的灵气。
古书的内容又更新了一部分。
徐盏星一目十行地看完更新内容,内容无外乎是年长版穆烺天涯海角寻找往生果的制作材料,而后炼药的过程。
中间倒是提到了洛含章。
【这是十年来洛含章第一次再见到穆烺。
其沧桑颓态,让洛含章默视良久。
“师弟,往生果从未成功过。收手吧。”
穆烺参商一横,隔开洛含章的手臂,脚下未停。
“早知今日如此,”洛含章看着穆烺的背影,“你可后悔当初用苏泠的身份参与三界争端?”
穆烺眼眶一红,瞳孔红光乍现,他抽出参商,反手斩向昔日的师兄也是他莫须有的“道侣”扮演者。】
徐盏星当即翻开下一页,却是一页白纸,没有后文。
是这样?
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涉及到的所有世界慢慢就会明白啦
狗秋:只有我在认认真真走剧情,我好南。
☆、真相
徐盏星从新更新的内容里发现不对,连忙翻到第一页,也就是《仙魔两道狂情追爱》上本的第一页,从头再读一遍。
看完之后,徐盏星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自以为的“狗血”“小白”“汤姆苏”的小说通篇都是春秋笔法,曾隐晦地暗示过文中“穆烺”和“苏泠”这两个角色的怪异之处。
徐盏星细看才发现,在那段苏泠和妖尊二三事的剧情里,竟然没有苏泠和穆烺同时出现的场面。即便是苏泠在妖尊面前为穆烺求情,也是发生在和妖尊独处的时候。
包括苏泠和洛含章的感情线,也是氤氲朦胧,含糊其辞。徐盏星原本以为这是作者在塑造几个不同性格的后宫角色时,为了不崩人设才写得这么含蓄。现在看来,哪是什么不崩人设呢,分明是做戏。
就连上部最后的结局,两人“携手归隐留仙境”,只怕真相是穆烺卧底任务完成,回留仙境论功行赏。
徐盏星啪的一声合上书页,勾唇一笑似讥似讽。
三年前,原身在北堂秋面前救下穆烺,把他带回万妖殿就在身边。
这后面同书中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便是自此刻开始。
若是没有原身这一举动,被掳去天魔宫的就不会是“穆烺”,而是一个叫“苏泠”的男儿。原身那一手拦的好。
那一拦,让穆烺的人生轨迹转圜巨大。徐盏星早已看出穆烺才是这一本书前后两部的唯一主角,主角的轨迹变动,其他人包括这个世界的轨迹都会随之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原身这一不同于书中的行为,才会让异世的徐盏星从虫洞穿越而来,见识另一番奇妙天地。
徐盏星笑意越来越多,双眼明亮而犀利。
天意!
身处笼宇,徐盏星反倒通身舒畅。想通其中关卡后,有一个人在徐盏星眼里愈发奇怪。
正是北堂秋。
正如徐盏星上一刻所想,北堂秋为何会对没见过几面的穆烺没来由的显露杀意,又为何会对身为对家的他怜惜?
徐盏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想问题时不吝于往离奇大胆的地方猜测。
北堂秋这番作态,倒像是知道日后发展似的。他也同自己一样拥有古书?
不,徐盏星懒懒拨弄着脚腕上的镣铐,笑。
他更倾向于相信,北堂秋是重生者。
不然,北堂秋怎么会对穆烺产生那么真实浓烈的憎恨和杀意呢。
北堂秋和穆烺之间有什么仇?
天魔宫覆灭,魔界归属仙界,装疯卖傻才能苟活……而这一切,都源于穆烺以“苏泠”卧底天魔宫,和留仙境里应外合。
如此仇怨,重活一世,北堂秋恨不得把穆烺挫骨扬灰。
当然,除却穆烺,北堂秋也恨洛含章等留仙境的人。可是洛含章身为仙界至尊,不是轻易便可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