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丞脸上笑意愈深,说:“你想吃什么没有,偏要去骗妹妹的。”
沈眠道:“这可不是一回事,从她们手里抢来的,比什么都香。”
“这又是什么歪理?”
沈眠道:“她们两个平日里总说我胖,我总要找回做哥哥的地位,不能叫两个小丫头欺负了去!”
沈明丞听他又提起自己胖的事,才知道他是真的介怀,不禁有些无奈。
“你啊,真是小孩心性。正是因为你介怀,她们才总是取笑你的。”他捏了捏男孩软乎乎的脸蛋,眼底满是柔软笑意。
他弟弟粉雕玉琢般的精致漂亮,捏起来又软乎,哪里有可挑剔的地方,两个妹妹也是喜欢他,才故意和他闹的。
沈眠被他捏了下脸蛋子,鼓了鼓腮,说:“可见大哥还是向着明惠、明雪的。”
沈明丞薄唇弯起一抹弧度,道:“大哥不是向着谁,只是讲道理。”他顿了顿,又道:“再不去请安问好,过了时辰,爹可要训你了。”
沈眠一下子变了脸色,推开他的手,道:“我竟把正事忘了,回头再跟大哥算账!”说完急急忙忙往前院跑去。
沈明丞看着他的背影,男孩一身华美雪白的衣袍走在雪地里,,身姿算不上纤瘦,却很匀称优雅,叫人莫名地心软。
他在他面前展露的笑,竟是比在国外这五年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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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前院,沈啸威正跟副官从饭厅出来,见着二儿子,脸一板,说:“又睡懒觉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的勤奋?你眼看不小了,成天瞎混,能混出什么名堂出来?”
沈眠吓得缩了缩脑袋,这位大帅跟他现实世界的亲爹一个样,回回见到他都要训一顿,嫌他不争气,没上进心,他应付习惯了,都得心应手了。
他撇撇嘴,小声道:“爹,儿子昨天醉得不轻,现在头还疼呢,为了给爹问安强撑着过来,还要被您训斥,我这孝子可真是难做。”
沈啸威看着他那张软糯又委屈的脸蛋,想到他年岁轻,也有些气不起来了,加上他实在有要紧事要办,只得暂时放过他。
临走前又叮嘱:“课要好好上,戏园子少逛几回,别叫旁人看你的笑话。”
沈眠连声应好,等沈啸威离去,他转身进了饭厅。
大夫人正在用早膳,抬眼瞥了他一眼,放下银箸,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她的神态与往日大不相同,说不出的得意与轻慢。
前几年,府里最得势的要数二姨太,因为全府上下就一个二少爷,大帅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吃穿用度都要往最好的供给,可如今不同了,嫡长子刚留洋回来,直接就给带去军队里历练,这是要托付家业,担大梁的,和把二儿子宠上天是两回事。
沈眠道了声:“大娘好。”
大夫人道:“等你问个安,粥都冷了,府里还属你二少爷架子最大,你大哥都不敢躲懒,一早就要随大帅去军队里学习,你倒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要说次子也有次子的好处,等着享乐就好,总归上头有个哥哥给你遮风挡雨,倒是安逸得很。”
沈眠这会又饿又困,都懒得听她说什么,只应道:“是是是,大娘你说的有理。”
“……”
大夫人道:“我说的那句话有理?”
沈眠笑道:“大娘您说的话句句珠玑,全都是有理的。”
大夫人皱眉看他,冷哼了一声,“行了,回去吧。”
沈眠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大夫人拧着眉,道:“他今天怎么回事,放在往日,怎么也要回句嘴才是,怎么今儿个怎么这么听话了?”
旁边的丫头道:“二少爷许是不敢,府里都在传,说二少爷怕极了大少爷,讨好都来不及呢,哪敢跟大夫人您作对!”
大夫人低头喝了口热茶,笑得玩味,道:“就算沈明煊肯低头,他那娘可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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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司机试探地问:“少爷,今天还不去学校吗?”
沈眠靠在座椅上,微微阖眸,说:“去梨园。”
司机摇摇头,往梨园开去。大少爷一大早跟大帅去学行军打仗,二少爷却去看戏子唱曲儿,果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沈眠没空理会他的心思,他只知道,他今天非去梨园不可。
既然用了这身子,该讨的债,还是要讨。
汽车停下,沈眠对司机道:“不用来接我了,晚点会有人送我回去。”
言罢,抬脚踏入梨园。沈明煊是这里的熟客,又是沈大帅的儿子,伙计连忙迎上,道:“二少今天来得早,戏还没开场,楼上茶水点心已经布置好了,快请入座。”
二楼雅间,这里看台视角最好。
沈眠入了坐,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梅老板唱的哪一折戏?”
伙计道:“是《贵妃醉酒》。”
沈眠道:“我今天不想听这一折,昨日与梅老板约好了,唱《彩楼配》这一折。”
那伙计赔笑道:“这……二少,今天梅老板已经上好妆,台上也都布置妥当,眼看就要开场了,换戏只怕是来不及,不如等下一场?”
沈眠道:“我若说不想等呢?”
“二少,您不能不讲理啊……”
“哦?”沈眠微微一笑,道:“梅老板说过的话不兑现,反倒怪我不讲理了,我看我就是太讲理,才会让你们这般戏弄。”
那伙计得罪不起他,又劝了几句,谁知这位少爷根本不听劝,只好退下,去请老板和梅生过来。
他们进来的时候,沈眠正垂眸品茶,完全瞧不出他便是伙计口中那般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小少爷,他端坐在那里,眉眼好看得不得了,一身白色锦袍,雪白的水貂披风,跟个仙人似的通透,尚未长开的相貌,已经初显风华。
霍谦坐在隔壁,他只是来听一场戏,没想到会遇到沈啸威的小儿子。
这孩子人小,脾气却大。
他听着梨园老板和台柱再三赔礼,都不能使他消气,仍是要听《彩楼配》,心想这大概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没见识过残酷、可怕的事,才会这样任性,又放肆。
他时间宝贵,在南城不会待很久。难得的兴致,被这位嚣张跋扈的小少爷给搅和了。
手下的人请示他,他摆了下手,虽然生气,却也不能在南城这块地界,明目张胆动沈啸威的儿子。
或许,过两年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既然戏听不到了,多留无益。他站起身,正要走出去,一抹雪白的身影撞入怀中。
他愣了一愣,下意识搂住那腰身,柔软的不得了,他低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脑袋,发丝锦缎似的漂亮,他抬起那张脸,却有些失神,一双含泪的桃花眼,眼角淡绯的泪痣惑人心魄。
霍谦第一次见人哭得这样好看,不是梨花带雨,只是双眸含泪,似乎疼得厉害,他用手指抚着鼻尖,用炙热而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男孩含泪问道。
分明嚣张跋扈,可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只叫人觉得好笑,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霍谦故意问:“你是谁?”
那男孩骄傲地说:“我是沈啸威的儿子,欺负了我,我要让你倒大霉……”他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袖,好似怕他逃走一般。
霍谦瞥了一眼他肉乎乎的白嫩小手,轻笑出声,道:“你是三岁孩童不成?自己往我怀里撞,疼了却怪别人?”
那孩子并不讲理,抿了抿唇,说:“你弄疼我了,就是你不对。”
霍谦抬起他的下巴,打量他微红的鼻尖,耐心地说:“一会就不疼了,这样大的人却这样怕疼?”
那孩子听他这样说,似乎也觉得这模样有些丢人,他匆匆抹了一把眼泪,说:“算少爷我时运不济,先被人骗,又被人撞,这梨园我是断不会再来的!”言罢,快步走下了楼。
他口中骗他的人正一脸为难地站在一旁,“霍先生,今天这戏……”
霍谦道:“不是梅老板的错。”
他的视线追随那一抹白色身影,直到人完全消失,才淡淡收回目光。沈啸威的儿子,竟是这样一个水晶般的人。
若是不好生藏起来,只怕是会叫旁人眼红夺走的。
第132章 6-03
6-03
梨园的老板姓王, 在南城混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混出一点名堂来, 因此看人眼色极好。
他只在旁边瞧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这位霍先生,只怕是对那位沈家二少爷动了心思。
这也难怪, 那样天上有、地上无的难得的尤物, 倘若不是出身太好,投生做了沈啸威的儿子,让沈家当宝贝似的供了这么些年, 早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上了。
偏这位沈少爷没有自觉, 整日往戏园子跑, 不知道自己比戏台子上唱曲的还要招人。
要知道, 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而言, 瑶台玉树, 天边皎月, 越是可望不可即,越是有夺取的价值, 何况这位沈家少爷又是那样骄纵放肆, 谁不想把这天仙似的人占为己有, 亲自给他调、教得服服帖帖, 那才是趣味。
真正权势滔天的人,千金难买心头好,但凡瞧上了, 只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王老板眼看那位粉雕玉琢的沈家少爷,从霍先生怀里脱身,气哼哼地跑了,暗自摇头,跑得了今天,还能跑得了明天?
瞧那霍先生的眼神,分明是不疾不徐,要抓捕猎物了。
王老板整了整面色,规规矩矩作了个揖,道:“霍先生,那位是沈大帅府上的二少爷,是梨园的老主顾了,他年纪小,脾气不大好,大帅娇惯得厉害,您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他在不动声色地提醒霍谦,那是沈家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孩,更不是戏园子里的伶人,动了他,便要承受沈啸威的怒火。
他这戏园子毕竟开在南城,总要维护沈明煊一些,纵使霍家财大势大,又如何比得上沈家这条地头龙?
霍谦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一言未发。
只是那眼神说不出的冷,王老板微微一震,冷汗流了下来。
霍谦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梅生咬着唇,期期艾艾地道:“霍先生,梅生今日,原本是要唱沈少爷指的《彩楼配》,为了您的喜好,临时改的《贵妃醉酒》,如今沈少爷气走了,您也要走,我这戏唱给谁听?”
霍谦道:“今日不得空,改日吧。”
梅生面露屈辱,正要再说什么,被王老板拦在身后。
“霍先生慢走。”王老板往前送了几步。
眼看人走远了,王老板才回过头,教训道:“我知道你想随霍先生去海城,这南城虽然位置好,连通南北要塞,可终究是个隘关,你想去海城发展,可他肯不肯带你走还不好说,你又何必心急说那些话,惹他生厌,你难道瞧不出……”
戏子最是会察言观色,梅生哪里会瞧不出,他道:“我瞧得出,我知道,霍先生是看上沈少爷了。”
王老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道:“这也怪不得人,那样的人,谁又不心动?若是不心动,也只是不敢心动。”
梅生脸色白了些,点点头,说道:“也对,他是大门大户的少爷,亲爹又是大帅,纵使骄纵任性,品性顽劣,也有那个资本,想哭就哭,想骂人便骂,嬉笑怒骂都是随心所欲,可不像我这种做戏子的,就只能陪着笑脸,疼了也要忍着,一滴眼泪都掉不得。”
王老板道:“你明白就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凡事看开点,别把自己逼近死胡同才是。”
梅生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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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梨园出来。沈眠揉了揉鼻尖,真是给撞疼了。他是故意演的这一出。
按照原本的剧情,昨日沈明煊在梨园轻薄了梅生,梅生虽是个伶人,却很是心高气傲,这份屈辱自是要记到坟墓里的。
沈眠今日若是不来捣乱,梅生这一出《贵妃醉酒》唱完,霍谦认为他有些才华,答应带他回海城。而霍家老太太最喜欢听戏,有霍老夫人的引荐,他很快在海城混成了名角儿,红极一时。
而这时候,原主恰好落难,梅生有所耳闻,感到报仇的时机到了。
一个深夜,沈明煊被几个地痞无赖绑进一间破山庙里,几个人玩了他整整三日,直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原主虽然是二姨太跟人偷情生的,可他做了十七、八年的少爷,心气早已养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辱,最终投河自尽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昨日那般作为,算不算得上轻薄、侮辱了梅生,可他不会给那个戏子一丁点翻身的机会。
他心情忽然很差,大抵是受了原身的影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需要补充糖分。
沈眠走到一旁的地瓜摊,道:“老板,要两个烤地瓜。”
伸手摸了摸口袋,今天这衣服是新换的,竟是一个子都没有。
“哎!等一下,本少爷忽然不想吃了。”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有人往摊位上扔了一块钱,男人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罩而来,叫人莫名感到一丝压力。
霍谦道:“我给你买。”
沈眠回头瞥他一眼,轻哼道:“我都说了不想吃,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转身便走。
霍谦一把将逃跑的小家伙拽了回来,他细细打量这张漂亮的脸蛋,只觉得这孩子干净的不像话,刁蛮任性的小少爷,却有着这样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眼眶还泛着红,很有些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