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丞道:“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让明煊着衣。”
“是。”孙副官退了出去。
沈眠拿起自己的衣物嗅了嗅,眉头拧巴在一起,道:“这一身酒味,回去免不了受我娘一顿教训了。”
沈明丞打开衣柜,翻出了几件往年穿小的袄子,他离家许久,不少衣物都不曾穿过。
“先穿这一身,就说原本的脏了,在我这里换下了。你这身衣裳,我回头叫人洗好了送去你院子。”
沈眠却说:“我想穿大哥穿过的衣服。”
“这是为何?”
沈眠道:“总觉得有大哥在,心里会踏实些。”
沈明丞霎时间心软成了一滩水,轻声应了声“好”。他留学时已过了十八,这些衣物沈眠穿着仍是宽大,款式也都老旧,卷着衣袖裤腿倒也勉强合适,任是谁穿都不会好看,只是他穿上,偏叫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因为衣领大了些,细颈便露了出来,显出一片诱人的雪白,沈明丞欲替他整理衣领,沈眠却是后退了一步,自顾将衣领理好,笑道:“大哥,我走了。”
沈明丞应了一声“好”,眸色有些晦暗。
沈眠转头便走,险些叫沈明丞发现霍谦留下的吻痕,这大哥看着挺正常,却好像是个有病的,可经不住刺激。
小翠儿几个候在门外,见着他,各个都面露难色,直到出了沈明丞的院子,才小声劝道:“少爷,这回你务必要好生悔改,保证再不会犯,有二姨太从中斡旋,大夫人或许会为难你,可大帅一向是疼你的,想来不会过分责罚你,可莫要再犯倔了。”
沈眠道:“你这妮子,说话没头没尾的,少爷我又不曾犯错,认什么错?我爹要罚我,总要有个由头。”
小翠儿咬着唇,说:“怎么不曾犯错,你分明……分明……”
这会天色将晚,府里已点上灯,沈眠见她脸蛋一会红一会白的,心底一合计,便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了,他转头便走。
几个小厮将他拦住,小翠儿忙扯着他衣袖,道:“少爷,二姨太吩咐了,你今晚要在柴房思过,可万万不可再生事端了!”
沈眠道:“让我见我娘,这件事并非你们所听闻的那般,我亲自与她解释清楚。”
“少爷,你可千万要拎清楚了才是!二姨太罚你,并非她想要罚你,而是不得不罚你,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你与一个男人……那般,沈家百年清誉,你从前闯的祸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回,回头大帅知道了,还不打折你一条腿?你乖乖受罚认错,吃点苦头,大帅的气才能消,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沈眠沉默片刻,他脑袋一向灵光,却还是败给了封建的旧社会思想。
“好,好,”他微微颔首,对小翠儿道:“本少爷可以认罚,你给我娘带一句话,我身子一向不好,最是受不得冷,柴房那地方,住久了病了也是我该受的,只是她千万莫要心疼,否则便是儿子不孝了。”
言罢,自顾往柴房走去。小翠儿在身后急得直跺脚,这哪里是孝心,分明是威胁!他这是逼着二姨太替他翻案呢!
第139章 6-10
二姨太这回是铁了心要教训他一回, 说关柴房,半点不含糊, 屋子里堆着劈好的柴火,只有一个草铺子,下面垫了层棉絮,大抵是丫头们偷偷塞进去的, 担心他身子娇贵受不住冻。
这身子的确是没吃过苦头, 沈眠却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大咧咧地就往草铺子上一躺,指着一旁漏风的窗户, 说:“让人把那透风的眼儿堵上, 冷得慌。”
下人们自是应好, 却又担心他会耍什么手段, 照二少爷以往的性子, 不说闹腾个没完, 也要把这间屋子拆了不可, 何曾会这样乖顺地受罚?
沈眠又指了指中间那块空地,说:“这里架个火, 火堆小一点, 这满屋子柴火, 别把屋子烧了。”又对几个丫头说道:“把我房里收藏的那一套煮茶的茶具拿来, 还有我往常喝惯了的茶叶,也捎上几两,这天寒地冻的, 本少爷总要暖暖身子。”
丫头们面面相觑,应道:“是,二少爷,二少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沈眠眯起眼眸,又笑道:“再切一斤牛肉,一只烧鸡,再捎上几个地瓜,本少爷自己烤着吃。”
下人们瞧他不像来受罚的,倒好似来享福的,想来是不会再惹是非,这才安下心来。一切准备妥当,又将柴房里里外外透风的口都堵严实,这才退下,留下他一人。
沈眠坐在火堆旁,手伸在火苗上方取暖,眯着眼说:“跟男人亲个嘴而已,又没做旁的事,大清都亡了,这一家子还兴这一套。关柴房,关柴房……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里演得呢。”
系统:【……】
沈眠嘟囔了两声,等身子暖起来,又开始思忖这个世界的任务。
从上个位面之后,他就开始相信,即便他不必费力去找,所谓的“天命之子”也会上赶着往他身上扑,这不,任务才开始没几天,就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
倘若再等几日,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多出几个。
这个时代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人们正在大量接纳、汲取截然不同的思想、文化,可又同时被保守的陈规旧俗束缚住了手脚,很多时候精神层面上会有些矛盾,甚至是迷惘。
这种迷惘,在沈明丞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只要沈明煊的身世一日不暴露,一日还是他弟弟,沈明丞便不会越雷池一步,或许是忌惮沈啸威,又或许只是过不去他心里那一关。明知不可为,却无法放弃,这是沈明丞的迷惘。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雪来,沈眠推开一扇窗,手里捧着热茶,望着屋外的洁白,轻啧一声,“这鬼天气。”
他放下杯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清凉刚落在手心里,忽然叫人握住了手,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男人紧抿薄唇,英挺的轮廓显出几分冷峻,肩上,发丝上全是落雪。
沈明丞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抬手将他手心里融化的雪水擦拭干净,道:“别着凉了。”
沈眠挑眉道:“倘若我不开窗,大哥要在这里杵到什么时候?”
沈明丞微微一顿,沉默地看着他。
沈眠伸手掸去他肩上的积雪,叹道:“出来也不撑个伞,都快成雪人了,大哥早些回去吧,别傻站在这里了。”
沈明丞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
“怎么?”
沈明丞道:“等父亲回来,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你娘那里,我说不上话,也不知……该如何说。”
沈眠微抿粉瓣,沉默片刻,轻声道:“大哥为何要将我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这回的事委实与大哥没有干系,是我犯傻,叫人有机可乘,大哥先前还提醒了我,是我不小心着了道,父亲那里,我自会说清楚,大哥不必掺和进来。”
“你的事,我没办法坐视不理。”男人看着他,认真说道。
沈眠不禁弯起唇,说:“这个时候,我才真的觉得有哥哥很好,受罚也有人陪着一起,不会孤单。”
沈明丞轻抚他的软发,低喃道:“以后大哥都会陪你,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沈眠朝他一笑,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塞进男人冻得冰冷的手心里,说道:“喝杯茶暖暖身子,喝完,大哥就回去吧。”
沈明丞皱眉不语。
沈眠道:“我娘一贯疼我,舍不得我受苦的,何况这回又不是我的错,等她心软了,自会放我出去,倒是大哥在屋外头受冷受冻的,我心里很不好受。”
沈明丞将那杯茶一口饮下,白瓷杯盏放在一旁,与沈眠那只杯子摆在一起。他手顿了顿,忽然伸手一揽,把沈眠隔窗拥入怀里,沉声问道:“你还是不明白,这回的事情,不是你娘疼不疼你,舍不舍得让你受苦,只是你是沈家的子孙,有些错不能犯,明煊,你到底何时才能明白?”
沈眠问:“怎样才叫明白?我以为自己很明白,可大哥却说得我糊涂了起来。我只是叫人亲了一下,还是个男人,又不是轻薄了姑娘家,如何就成了大错?”
沈明丞沉默许久,说:“你可知道,有些男人不喜欢姑娘家,偏喜欢男人?霍谦是这样,如今他们认为你也是,那日你被他搂在怀里亲,面若桃色,落在旁人眼里,是何等不堪,你可曾考虑过?”
沈眠眨了眨眼眸,有些惊慌地说:“哥哥,我不知道,我只以为他想欺负我,我不是想和他好……”
男孩本就白皙的面颊,已没了血色,好似吓得不轻,沈明丞轻抚他的脊背,等这娇软的身子不再颤抖,才轻声道:“大哥知道,大哥会保护你。”
沈眠靠在他胸膛里,忽而问道:“大哥,霍谦亲我,是喜欢我吗?”
沈明丞问:“是又如何,明煊对他心动了?”
沈眠咬着唇,许久,嗫嚅道:“那日,他亲我的时候,我觉得身子很奇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欢他。也许,我也是呢?娘总说要把小翠儿指给我,说她生得好,又懂事,可我总也不喜欢她,兴许,我原本就不是喜欢姑娘家的?大哥,原来我娘没有罚错我,我实在是该罚的嗯唔……”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惊慌失措的话语,却忽然叫沈明丞擒住下颚,堵住那两瓣唇,狠狠亲吻上,男孩瞳孔骤缩,沈明丞趁他失神之际,探入他的口腔内,含着他嫩滑的舌轻轻吮吸,快速吞咽男孩口中的甜津,等到这孩子终于想起挣扎时,却已经软了身子,叫他紧紧搂在怀里。
沈明丞低声喘着气,问:“和霍谦亲你时,可有什么不同?”
那孩子涨红了脸,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小声说:“好像,没什么不同。”
沈明丞极温柔地凝视着他,道:“这便没错了,明煊年纪轻,身子经不住撩拨,叫人碰了自是会起反应,你不是喜欢霍谦,你只是叫他占了便宜。”
沈眠抚着自己泛着水光的唇,道:“可是,我,我还是不明白,大哥为何要这样?大哥也喜欢我吗?”
沈明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问道:“大哥亲你,你觉得讨厌吗?”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不讨厌的,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沈明丞道:“你不讨厌,便没什么不对的。”他竟又勾起沈眠的下颌,在他唇角亲了亲,极正经地说道:“你我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合该做最亲密的事,至于旁人,都是外人,明煊只能让大哥一个人碰,一个人亲。”
沈眠被他说得脸红,他这辈子忽悠人无数,头一回碰着对手。
他咬着唇瓣,小声说:“大哥,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你……”
沈明丞弯起薄唇,轻声哄道:“傻子,大哥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害你。所以明煊不必怕我,你只需要乖乖地,待在大哥身边就好。”
沈眠只得闷声应了一声“好”。
沈明丞离去后,沈眠在柴房睡到后半夜,硬是给冻醒的,才醒没多久,便有几个身着蓝青色军服的人来敲门,腰间都揣着配枪,这些是沈啸威的属下,他那便宜老爹该是忙完公务回来了。
沈眠被他们连拖带拽地带去前院,客厅里灯火通明,只有沈啸威,大夫人,沈明丞,以及二姨太。
沈眠一进门,便听到二姨太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管教儿子,才让儿子跟人学了坏,这孩子小小年纪,亲爹整日见不着人影,她这个做娘的又没念过几天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就能养出大少爷那样的好儿郎呢?
沈眠低着头站在一旁,他穿着沈明丞那一套黑色旧袄子,就像套在旧布里头一尊过分精致的人偶娃娃,过长的衣袖半卷着,露出的一截手腕嫩生生的白,漆黑柔顺的碎发遮住一小半前额,却越发衬得那脸蛋白皙干净,他刚睡醒,嘟着唇,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他小声说道:“爹,大娘,娘,”视线与沈明丞深邃的目光相撞,他似羞涩一般垂下眼睫,小声唤了声:“哥哥。”
沈啸威与大夫人自是都没吭声,二姨太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只有沈明丞应了一声:“嗯。”
沈啸威拧着眉,瞅了自己小儿子一眼,又气得喝了一大口水。他们沈家虽说是名门望族,可也不是什么诗书传家,祖辈都是握兵打仗的,哪里想得到能生出这么一个水灵的儿子出来?他大儿子虽说也生得好,可那剑眉星目,一瞧就是他的种。
小儿子却好似全随了他娘,那模样周正得赛过天仙,这样漂亮的孩子,他自是愿意宠着,不出息也无妨,总归有个长子挑大梁,可他沈啸威的种,怎么能叫旁人当兔儿爷玩?这是打他的脸,也是让他们沈家颜面扫地!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知错了没有!”
沈眠吓得一哆嗦,他见到沈啸威,就有点想起他亲爹,多少是有点怕的。
大夫人瞧他这样子,冷笑一声,说:“瞧瞧这小脸煞白的,委实是可人疼,难怪叫人家都追到家门口来了,咱们二少爷这样可人儿,换成谁也是舍不得的。”
二姨太气极,却又不能反驳,只拼命朝沈眠使眼色,叫他跪下认错。
沈眠道:“娘,儿子或许是错了,可也不至于要下跪啊。”
二姨太气得头晕,恨不得给他按着脑袋认错,怒道:“沈明煊!你年岁小,犯了错改了便是,你爹自是不会过分责罚你,你犯倔脾气又能讨个什么好?”
大夫人嘲弄道:“你这话可实在说的早了些,沈明煊这回犯下的错,可不是往日那等小打小闹,他丢的是整个沈家的脸,让大帅脸上蒙羞,岂是你哭一场,就能轻拿轻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