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妮以为严墨戟已经动心,顿时眼前一亮,也不顾忌男女之防了,凑近严墨戟低声道:“墨戟哥,你要是想合离,可得趁早啊……纪家要是不同意,爹娘也有法子治他们!”
严墨戟脸上浮现出一抹彷徨,故意有些犹豫地道:“可是和纪家合离之后,我能去哪儿呢?”
——有门!
乔大妮心头一喜,左右看看无人,又凑近了些,身上的甜香更加浓郁,说出来的话却出乎严墨戟的预料:“墨戟哥,你还记得王二哥不?”
王二?
这里怎么也有他?
严墨戟怔了一下,心里隐隐多了些猜测,不动声色地道:“记得,怎么了?”
乔大妮掩住嘴,低笑了一声,给了严墨戟一个眼色:“那王二哥其实对墨戟哥你一直一往情深呢,当初就来咱们家求过亲,只是被纪家抢了先;现在听说你在纪家受了委屈,几次都想来为你伸张呢!”
严墨戟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加微妙,稍稍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免得自己把真情实感流露出来:“哦?”
“王二哥还说了,只要墨戟哥你愿意,你合离之后他立刻就把你娶回家去!还承诺说他绝不纳妾,一辈子对你好!”
严墨戟想起王二那张猥琐的脸,强忍着自己变脸的冲动,故意又问:“那我这铺子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严墨戟会主动提起铺子,还想着迂回着再不经意提起的乔大妮顿时一喜,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哼,看来这便宜哥哥倒也有自知之明,碰到事情就只能依仗咱家嘛!他一个做男妻嫁出去、又合离了的男人,说出去好人家的女儿怎会乐意要他,要么娶个不入流的农家女,要么也只能嫁那些好男风的人家了!就算有几个钱,还不是被家里拿捏得死死的?
当下乔大妮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故作矜持地道:“你的铺子,当然是墨戟哥你自己做主了……你若觉得一个人做不过来,咱家也可以帮忙。”
严墨戟挑了挑眉,心里敞亮:看来乔家打的主意是把自己嫁给王二,然后把什锦食攥到他们手里?
——就算自己真的答应嫁给王二,这家人哪来的信心,王二不会出手跟他们抢铺子?
——除非……他们跟王二已经提前分好蛋糕了?
严墨戟眼睛眯了一下,装作心动,又套了几句话,感觉乔大妮这里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端起面前的锈茶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大妮,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这毕竟算是大事,我得好好思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乔大妮没有得到严墨戟确切的答复,有些不甘心,只是她又纠缠了几句,严墨戟始终没有松口,她也只得一边心里骂着严墨戟不识相,一边告辞离开了。
等乔大妮离开了,严墨戟才皱起眉,轻轻揉了揉鼻子。
这次乔大妮没有搽香粉,严墨戟闻到她身上有股熟悉的甜香,像是什么果子,又像是什么酒水。
这种味道,严墨戟之前只闻到过一次。
——王二。
那次王二来偷账簿被李四抓了,严墨戟审问他的时候,王二身上就有这种香甜的气味。
乔家……果然和王二有所勾搭?而且还那么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
严墨戟又让李四去打探了一次乔家的近况,这次李四收集回来的消息多了不少。
严墨戟印象中,乔家家底还算殷实,应当是不缺钱来着;但是李四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严墨戟吃了一惊。
乔家现在很缺钱。
乔家一直都经营着一家酒铺,以酿酒为生,以往生意倒还算不错,只是最近乔父赌钱带着儿子,赌得起兴也没管自个儿儿子去哪了。
那个算得上严墨戟弟弟的乔小郎君在家被惯坏了,又喝了酒,竟然在赌场大闹,冲撞了赌场老板林爷的小妾,那小妾原已经怀了身孕,身子又虚,竟然被折腾得流产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林爷扣下了乔小郎君,狠打了一顿,还放出了话儿,要乔家拿出两百两银子,否则休想见到人!
乔家夫妇把这个独子看得比命根子都重,哭了一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两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可不是个小数目,乔家又好酒好赌,家中就算有些存银也不算多,哪能一下子拿出两百两来?
若是要说如何迅速筹到两百两银子,那就是把酒铺卖掉了。
可是这酒铺是乔家全家人的经济来源,乔家夫妇是想传给子孙后代的,哪能这么卖出去!
而乔大妮前些日子刚说了人家,还未正式结亲,对方听说了乔家这档子事,已经隐隐有了些退意,生怕乔大妮要抠挖婆家的家底去填补娘家。
一来二去,眼看着家都要散了,乔家就把目光盯上了严墨戟的什锦食。
听了这些前因后果,严墨戟摸着下巴,微微有些疑惑:“听起来,好像和王二没什么关系?”
李四补充了一句:“听说乔掌柜这几日都在往里长家跑,想请里长为他说说情,让林爷别难为乔小郎。不过里长与他们无亲无故,自然是不会搭理他们。”
“所以……这是打算把我当做敲门砖,去敲开王二家的大门?”严墨戟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一时之间愤怒还没有升起,只觉得有些可笑,“他们还把我当他们的所有品呢?”
原身在家的时候,乔家父母对他说得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们买下来的,一辈子都该听我们家使唤”。
现在嫁到纪家去半年了,他们还抱着这种可笑的观念?
这乔家算盘打得倒是挺好,把自己送给王二,让王二说动里长去做和事佬,然后把什锦食的铺子攥到自己手里,钱也有了,人也安全了。
只是严墨戟前世就被这种吸血虫一样的亲戚恶心吐了,他还记得小时候那些所谓亲戚来家里大闹甚至弄伤了母亲的事情,如今移情过来,怒气上涌,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李四还没见过东家脸色这么难看,顿时一惊,试探着问:“东家,那现在是……?”
“先等吧,看他们还要出什么招。”
出乎意料的,严墨戟脸色虽然不悦,却没有吩咐什么动作,只让李四去采购些酒器和酒曲回来。
李四怔了怔,琢磨了一下:“东家……这是打算酿酒?”
严墨戟点点头,胳膊撑在实木桌面上,屈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筷子筒:“其实早些时候我就想自己试着酿酒来着,但是一直没抽出空,这次借机会也可以把什锦食的酒水生意做起来。”
之前什锦食只有自熬煮的酸梅汤之类的果饮,卖得最好的酒水都是直接从酒铺里买来的。严墨戟以前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酿酒这种事又需要专注着耐心尝试,所以一直没抽出空来做。
如今张大娘、纪母、李四、钱平、甚至纪明文都历练起来了,许多琐事都不再需要严墨戟事必躬亲,他也确实可以清闲一点,来尝试酿酒了。
酒水一向是饮食行业利润最大的部分,严墨戟当然不打算放过。
虽然真正的好酒都需要时间的积淀,但是严墨戟相信,就中下层市场而言,自己记忆中那些酒方子和网红饮品,足以再掀起一波热潮!
——顺便还可以气一气乔家人,哼。
…
王家的宅子比寻常人家大了不少,只是房檐上瓦片偶有破损,墙上也未涂漆,让宅子显得没有那么富贵。
王大婶提着一篮子菜进了门,放下菜就去了堂屋,神色有些不满地看向正在摸牌的几个儿女:“二郎,你又去找乔家人作甚?”
王二正巧赢了一局,脸上的麻子都带着些光,听了自家娘亲的话,随口答道:“我叫乔大妮去帮我跟严哥儿说亲呢。”
“娘就知道你还没死心!”王大婶脸上浮起一层怒气,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勉强忍了下去,心里愈发愤恨那不要脸的严哥儿,嘴里劝道,“二郎,那严哥儿不过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又不能生儿育女,你要他作甚?娘给你说个好闺女……”
王二赢钱的好心情都垮了,脸上浮现起一层不满:“娘,上次你就这么说!要不是你上次拦我,严哥儿也不会落到纪瘸子手里去!”
——严哥儿那模样身段,他王二看一眼想半天,梦里都是抱着严哥儿快活的样子,配给那不中用的纪木匠,不是可惜了?
王二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他打小对娘说的那些好闺女没有兴趣,偏只好男风,也仗着油嘴滑舌和跟里长的关系,勾搭过一些穷家少年,只是那些还算俊秀的少年,跟严哥儿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老娘死死盯着他,不许他娶严哥儿进门;几次去勾搭严哥儿,他又好似颇为厌恶男风,不肯上钩。
结果严哥儿嫁给了纪瘸子,自己去刻意引诱,严哥儿也是傻,什么都跟他说,自己才知道那纪瘸子根本没碰过严哥儿!
嘿,这可不就是注定了要落到他王二碗里的肉?
王二想起隔了几个月再见,严哥儿出落得愈发俊俏,气质也变了,变得有些耀眼,变得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王二被打断腿养病的几个月,心心念念都是严哥儿,所以腿刚好,就迫不及待去联系了之前就达成协议的乔家人,想把严哥儿弄到手里。
王大婶哪会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心里痛骂了严墨戟一顿,又劝道:“二郎,你说你把那小兔崽子娶回来,还给个正妻的名义,岂不是让家里不得安生?铺子你又给了乔家……”
“谁说铺子我要给乔家的。”王二打断她,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严哥儿的铺子,就是我的铺子,哪能给了别人?我哄乔家的,娘你可别信了——再说,严哥儿到了我手里,是不是正妻还是娘你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再娶个女人生娃便是了,咱家能得到什锦食那么大的铺子,还有什么不好?”
王大婶思量了一下,想想什锦食那么大的客流量和赚的银子,态度终于软化下来:“那你可得管好那小兔崽子,不许惹出事来。”
王二这才高兴了:“还是娘疼我——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管教严哥儿的。”
…
严墨戟不知道王家人在转什么龌龊念头,他正在尝试酿酒。
酿酒的时间周期一般比较长,好在严墨戟一开始打算的也不是酿出浓度高的白酒来。
在正统酿酒的浓厚香醇方面,严墨戟自认为打不过这些已经传承好多代的酒铺,要想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就得出奇制胜。
药酒和果酒就是严墨戟打算的两个发展方向。
其实古代果子入酒也算是发展悠久了,就乔大妮和王二身上那股甜香,严墨戟就猜测是一种果酒的气味。
只是酿制得好的果酒成品稀少,酒曲酒方又都闭门不授,只靠自家人钻研改进,难以推广。严墨戟脑袋中记忆的大部分果酒制作,都是在保证能快速、批量制作的同时,努力通过其他方式、诸如调配等提升果酒的口感。
虽说有些讨巧,但是严墨戟并不想走精而稀的路子,他一直坚信能够快速、方便地推广到大众层次的美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方向。
如今已经七月过半,杨桃李子正当季,严墨戟便挑了这两种水果,开始了尝试酿制果酒的过程。
果子洗净带皮切碎,与酒曲、糖混合,加水装瓮,在日光下隔板晒上一阵,然后转到阴凉处等它发酵。
以严墨戟调配的比例,大概四五天后便可开坛,滤去残渣,用打发的蛋清将果酒里的浊液再滤去一遍,最后再用果汁、糖浆等调配成不同口味的果酒。
这样做出来的果酒果味浓郁,带着淡淡的酒香,极为爽口,而且度数不算太浓,当做日常饮品也不会醉,妇女小孩喝了也不会伤身体。
如果嫌酒味太淡,还可以多发酵几天,再兑些白酒。
严墨戟经过一周的试验,酿出了桃和李两种水果不同比例的果酒,每样倒了一些,请什锦食的人都尝了尝。
伙计们有些好奇地看着杯中带着淡淡橙黄色的酒水,议论纷纷:
“咱们东家真是啥都会哩,酒都能酿出来?”
“这酒闻着还挺甜,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让俺先尝尝——咦,好甜!这是果汁吗?……不对,还有酒香……”
“好喝是挺好喝,只是酒味不够辣呀。”
“这杯倒是不错!酒劲儿可以,还有李子的香甜!”
“奴家还是偏爱这淡一些的果子酒……”
“这酒滋味不错!俺要买一些带回去给俺娘喝!”
这次不同于以往严墨戟的新食物众口一词的赞扬,对于果酒,不同伙计的口味显然不一样。
不过这也在严墨戟的预料内。他特意调配多种口味和浓度的果酒,就是为了应付不同的人群;一圈观察下来,严墨戟发现,大部分人都能在他酿制的果酒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口味,不由得大为满意。
这样一来,酒水生意可以开始做起来了。
纪明文捧着一杯桃子酒小口小口喝完,舒服地叹了口气,眼光滴溜溜四下转,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喝的。
她忽然看到了一个没有开启的酒坛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跑过去拍了拍,耳朵贴上去听着里面的回响,站起来问:“墨戟哥,这坛酒为何不开?”
严墨戟看了一眼:“哦,那坛不是酒。”
“是什么?”
严墨戟很自然地回答道:“是咸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