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墨戟总觉得秦负寒看他家武哥的眼神带着点委屈和幽怨。他试着去问纪明武,想听听武哥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纪明武听到严墨戟问起秦负寒,手里正刻着的木雕微微一顿,目光有些沉沉地看向了严墨戟:“你很关心他?”
严墨戟将两个人睡觉的榻上铺上了凉席,满意地坐上去试了试,顺口答道:“没有啊,只是问一问。”
纪明武眼神微微柔和了些,把手中已经完成的木雕放在桌上,一伸手内力牵引下,将碎散在地上的木屑都吸了起来,丢到了一边的竹筐里,最后才回答:“我让他注意跟你保持距离。”
自从武功暴露,纪明武在家也不藏着掖着了,雄浑的内力支撑下,做起家务来比严墨戟这手脚齐全的普通人还方便。
因为剑痕木特别耐烧,所以严墨戟总是让纪明武把雕刻之后的木屑收集起来,虽然分量不够供应什锦食用,但自己家烧火还是非常方便的。
严墨戟一愣:“啥?”
纪明武眼神看过来,沉声道:“你跟他聊得很开心。”
不知道为何,严墨戟竟然感觉他家武哥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委屈。
愣了半晌,严墨戟才想明白纪明武的意思,忍不住凑近纪明武身边,笑得有些暧昧:“武哥,怕我出轨?”
纪明武看着眼前这个青年骤然靠近的面容,还带着一丝引诱的笑意,喉头紧了紧,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看到武哥为他吃醋,严墨戟心里忽然有些甜丝丝的,低声笑了起来,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了纪明武身上,眉眼间尽是笑意:“没想到武哥也会吃醋?”
说着他还故意伸出一根手指,在纪明武的胸腹之间轻轻挠了几下。
纪明武瞥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拿了拐杖出门去了。
严墨戟一愣,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
——武哥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笑着笑着,严墨戟脸上又爬上一丝忧愁:自己这么主动了,武哥竟然还能忍得住……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真正吃肉的日子呢?
——总不能真拖到明年加冠之后吧?
…
李四回来之后,风步派的回应也一起带回来了。
风步派门派不大,门派本来有些田地,租给农民种地,靠收租维生;只是门内弟子对银钱的需求越来越大,最近几年已经几乎入不敷出。
若非门派太小、门内武功也一般,锦绣门都懒得针对,早就被锦绣门给吞并了。
什锦食的橄榄枝让风步派看到一丝希望,有剑宗门下弟子的背书,掌门也没多少顾虑,简直想立刻把门下这些不事生产的弟子们打包送过来。
李四一开始先只挑了风步派一些嫡传弟子,先尝试着展开第一步业务合作,再根据后面的情况决定是否进一步雇佣风步派的人。
如今风步派的弟子们已经上岗,周洋夫妇对他们进行了基础的训练,在工钱的刺激下,这些风步派弟子都干得十分认真。
有了一批擅长轻功的“特快专员”,“饱餐一顿”的外卖业务逐渐步入了正轨,不光是什锦食,其他的店家也都与饱餐一顿签订了合作协议,委托饱餐一顿为他们送外卖。
按照饱餐一顿的路线规划,差不多整个青州城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有外卖员路过,届时喊住外卖员,对着外卖员手里的店家和菜单点单即可,过不了多久就会直接送到家门口。
一般人家的妇人便提前靠在门口乘凉,等到看到外卖员那鲜明的制服,就张口喊住人;还有的人机灵,做起了收集点单的生意,提前挨家挨户敲门,问要不要点外卖,收集齐了菜单,再去外卖员路过的路□□单子,还能多赚一点钱。
这种衍生职业在当初的小镇上就有出现,因为对饱餐一顿的业务也有促进作用,所以周洋夫妇也就没有干涉,相反还给了不少便利。
于是青州城的百姓们过上了就算不想做饭也不想出门,就可以足不出户吃到各家食肆的美食的生活。
风步派来人,还给饱餐一顿的两位“总经理”周洋夫妇带来了一丝压迫感。
周洋和吴娘子的武功都很一般,从前在江湖底层还会想办法练武,来了什锦食之后,日子越过越舒坦,反倒提不起练武的劲头了。
吴娘子还好,严墨戟曾经希望她能修炼到造冰的级别,来为什锦食提供冰食,所以多少还上点心;周洋把重心都转移到生意上时,练武愈发懈怠。
但是风步派的嫡传弟子们一来,他们俩都感觉到了紧迫感。
风步派再小,也是个正经门派,这些嫡传弟子的练武需求都基本供应了的,武功都比作为掌柜的周洋夫妇高。
虽然有李四压阵、又有工钱推动,这些风步派弟子都认真听话,但江湖人毕竟是一个靠武功衡量阶级的群体。
周洋夫妇私下合计了一下,重新排了自己的日常计划,加紧了武功的修炼。
…
没过几日,严墨戟照例去钱平的住处探望钱平时,冯问兰告知了他一个喜讯:
钱平醒来了。
其实钱平早几天就可以苏醒的,只是冯问兰说,若是让钱平多睡几日,他体内的伤恢复得会更快些,严墨戟和李四都赞同,冯问兰便用了些助眠的熏香,让钱平继续睡着。
那之后严墨戟每次进钱平房间都会打哈欠。
这几日冯问兰为钱平诊断时,感觉钱平现在醒来也无大碍,便撤了熏香,让钱平自行苏醒了过来。
严墨戟进屋时,钱平已经清醒了不少,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旁边坐着个给钱平喂水的伙计,见严墨戟进来,连忙站起身来:“东家。”
钱平听到声音,吃力地转过头,看到严墨戟,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上安定了不少,勉强笑了笑:“东家看来确实无恙,那我就放心了。”
严墨戟见钱平重伤苏醒,还惦记着自己的安危,不由得有些心中发酸,鼻子也有些涩,走了过来低声道:“我安然无恙,你可是受了不少伤……抱歉,都是我连累了你。”
钱平笑了笑:“东家莫要客气,保护东家本就是我的本分……再说也是我们剑宗连累了东家才是。”
钱平醒来后,冯问兰已经跟他大致说过他重伤昏迷之后的事情,钱平已经知道小师叔真实身份暴露、且把严墨戟安然无恙地救回来了。
只是严墨戟的“严二公子”身份,除了纪明武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钱平也还是认为锦绣门掳走严墨戟是想用来威胁小师叔。
严墨戟心里有些愧疚,但又不好明说,只能叹口气:“你好好养伤,别的不必忧心。”
“他想忧心也忧心不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冯问兰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面色有些不虞,说道:“别当醒了就是好了,不想武功尽失,后面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喏,把药喝了。”
那碗药别说钱平,就连一旁的严墨戟闻了都有些想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钱平闻着那个味儿,脸色更白了些,嗫嚅着嘴唇,有些求饶地看向了冯问兰:“冯女侠,这药未免也……”
冯问兰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地看护钱平,脾气也暴躁了不少,闻言柳眉倒竖:“怎么,不想喝?”
天大地大,大夫最大。
钱平当然不敢跟冯问兰叫板,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我喝就是了……”
严墨戟看钱平一脸艰难地一口口喝着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汤,心中不忍,悄悄问冯问兰:“问兰,那药不能调整一下味道、或者加点糖进去吗?”
冯问兰也低声回答他:“不,我刻意做得难喝了些,就是要刺激钱平的肠胃动起来,否则后面的补药他都要喝了吐的。”
原来如此……
严墨戟有些同情地看了钱平一眼,想了想又道:“那钱平现在能吃什么,我给他做点食物?”
——东家亲自下厨?
冯问兰脸色一喜,迅速从自己爱吃、钱平也能吃的食物中筛选了一遍,最后想了想道:“便做个粥吧,可以放些鸡肉,不要太油腻……豆腐鸡蛋也可,先莫要加青菜,我后头的药跟青菜有些冲突。”
严墨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旁的伙计一勺一勺喂下来,钱平憋着气,总算把一整碗药都喝完了,脸色比刚苏醒时更加惨白,最后一口咽下去,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喝完了。”
他吧唧吧唧嘴,还能感觉到嘴里残留着那恶心的味道,不由得皱了皱眉。
冯问兰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钱平下意识咬住,有些疑惑地看向冯问兰。
“糖,我还能害你不成?”冯问兰拍了拍手,有些无语,“这药你还得喝好些日呢,且慢慢忍吧。”
——还、还要喝?
钱平都快皱成包子脸了,好在嘴里甘甜的糖果驱散了那种诡异的味道。钱平咬下糖果,口中轻弹柔滑,还有丝丝果汁的口感渗出,让他忍不住多嚼了几下,咽下肚才有些惊喜地道:“东家这是新请的甜点师傅?”
冯问兰瞧他一眼:“纪东家顶了你的缺。”
钱平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这是小师叔做的?!”
“不然呢?”
钱平茫然地眨眨眼,很难想象出小师叔一脸严肃地跟糖与奶打交道的画面。
冯问兰看他傻愣愣的模样,反倒被逗乐了,拿走了他身边的药碗,笑着道:“行了别傻了,好好调息,待会还要再喝一次药呢。”
想起刚才的药汁儿的苦涩,钱平的脸又绿了一些。
好在冯问兰没有那么残忍,过了一会给钱平喝了药之后,把严墨戟亲手做的粥端了上来。
考虑到钱平刚苏醒,哪怕武人的身体素质强,估计肠胃也不太好,严墨戟就选择了最温和宜人的小米煮了粥。
炖粥之前,严墨戟先起了锅,吩咐伙计去买了只嫩公鸡,收拾好之后加红枣炖起了汤。
刚成年的嫩公鸡,不似老母鸡油多,炖出的汤不腻,特别适合生病卧床的病人。
前世严墨戟父母相继病逝之前,也在医院住了好些日子。当时严墨戟虽然每天焦虑得睡不着觉,也缠着医生仔细询问病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因此在病号餐上,严墨戟自己有很深的经验。
嫩公鸡炖出的汤,兑些温水和小米煮粥,鸡肉则被严墨戟拆开,只取腿肉,把腿肉撕成小条。
小米粥煮熟之后,严墨戟没有立刻开盖,等砂锅余温把里面的小米焖得几乎要化了、粥表面结了一层软软的米壳,才开盖将鸡肉丝加进去,端去给钱平。
此外还用鸡蛋和豆腐简单焖了个煲,作为下粥的小菜。
浓香的鸡丝小米粥让钱平和冯问兰一起忍不住流口水。
简单调息过之后,钱平已经可以慢慢靠起来,自己捧着一碗温暖的小米粥,一勺带着鸡汤鲜味的米粥入口,小米的淡淡清香与鸡肉的鲜嫩融合,焖得快化开的小米粥几乎咀嚼都不需要,让钱平已经空了好多日的腹部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
钱平喝了一整碗粥,还想再来一碗,被冯问兰直接拒绝:“你刚醒,不能吃太多。”
钱平碗被收走,有些委屈,看了看冯问兰开始喝起第三碗粥,刚刚感觉到熨帖的肚子对主人只喂了一碗粥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尽管在恢复身体上,知道自己应该听青桑谷门人的话,但钱平看着拿走自己的碗的凶手还在那里美美地吃着好吃的鸡丝小米粥,腹中饥火上升,冲入大脑,让他想起了之前在甜品站时被几个女店员询问过的问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冯女侠,你吃这么多不会胖的吗?”
冯问兰正准备舀第四碗粥的手微微一顿。
钱平话出口之后,忽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到冯问兰温柔似水地看了过来,心头顿时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冯问兰放下碗,轻轻擦了擦手,对着钱平温柔一笑:“钱平,我突然记起,我们青桑谷内有一套针法,对内伤颇有效果,只是可能稍微痛了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钱平下意识抖了一下。
…
钱平后面几日的饭食,严墨戟与冯问兰对过哪些禁口之后,根据自己前世照顾病床父母的经验,拟定了一份清单,把早中晚三顿饭的食谱都列了出来,让什锦食的伙计准备。
那伙计也是剑宗的弟子,辈分上还是钱平的师侄,看了看手里详尽的单子,有些惊讶,笑道:“东家这食谱列得还挺详细,在下照着做就行,倒也不需要费心。”
严墨戟不料这伙计竟然也会做菜,饶有兴趣地跟他交流了几句,发现他竟然还是个人才,对什锦食的发展前路都挺清晰的。
严墨戟暗暗记住了他,得知他叫唐追辰,是剑宗最新一代弟子,下山历练时要做宗门任务,便选了来什锦食。
“来什锦食做工已经是你们宗门任务了?”严墨戟有些惊讶。
“可不,算得上门内最好的任务之一了。”唐追辰笑道,“哪里还有这么轻松能赚钱、还吃得到诸多美食的任务呢?据在下所知,李师叔和钱师叔占着位置不肯挪窝,让宗门不少师叔师伯怨声载道呢。”
——不是武哥假公济私就好……
严墨戟稍稍放下心。纪明武给他提供一个和江湖门派接触的机会,他不会拒绝;但如果纪明武用自己的威望强令剑宗弟子过来,莫说这些弟子不高兴,他自己也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