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苏伟眨巴眨巴眼睛,往四阿哥身边凑了凑,“他们去内务府调查,咱们去哪儿啊?”
“咱们去良乡的庄子住一段,带着府里的女眷和孩子们”四阿哥拍了苏伟两巴掌,“皇阿玛十月要巡视永定河,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十三、十四的府邸都已经开工,也不用爷时时看着。等皇阿玛回京了,咱们再往回返。”
“要去庄子何必去良乡,”苏伟不解地扁扁嘴,“良乡有些远,坐马车得近一天,那的庄子也没打点过,不知能不能住得好。咱们去京郊的大粮庄不一样吗?”
四阿哥摇了摇头,站起身负手走到书架旁,“内务府营造司的几个大作坊在良乡,爷想要去看一看,摸清其中关节,才好知道这账目是怎么做的假。”
十月初,皇上启程巡视永定河,太子与十三阿哥随同。四阿哥事先启奏了皇上,获准带上一家老小到顺天良乡的小粮庄暂住。
这次出京,福晋、李氏、宋氏都因各种缘由留在了府里,钮祜禄氏、耿氏和诗玥带着弘晖阿哥、两位小格格跟着四阿哥到了良乡的庄子上。
能出门,苏大公公自是高兴的。因着四阿哥不想闹出大动静,随同的侍卫、奴才也不多,苏伟更是随意,一路上跟着四阿哥赛马扑腾到了良乡。
良乡是京城的西南门户,虽不比近郊,但也算繁华。四阿哥的粮庄在良乡县城外,周边村落较少,庄子里人也不算多,但好歹安静。
一家人住进了庄子西南角空落的大院里,苏伟蹦跶着跟庄头巡视了两圈,田地里正在秋收,很是忙碌,但可以看出这粮庄比起京郊的确实小了很多,庄户中壮劳力也很少。
四阿哥到了良乡,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带着傅鼐等人往内务府的作坊去了,一忙起来就是三四天不见人。
京城,明相府
报信的差人退下,纳兰揆叙弯着嘴角坐到了圆桌旁。
“纳兰兄当真诸葛在世,”佟佳鄂伦岱在一旁拱了拱手,“四贝勒果不其然地往良乡去了。”
“佟兄谬赞了,”纳兰揆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建府的账目出了问题,千头万绪地摸不着头脑,不去底下的作坊看看,怎么知道那些石块泥瓦的虚头。”
鄂伦岱笑着点点头,“那接下来,纳兰兄打算怎么办?咱们筹谋至今,凌普这把枪,已经磨得够利了。只不过,愚兄一想起这把枪要白白地被直郡王所用,着实有些心疼。”
“那佟兄的意思是?”纳兰揆叙略略地蹙了蹙眉。
鄂伦岱一笑,两手拍了拍,“让愚兄为你引荐一人,有他帮忙,一箭双雕当可成也。”
门口的奴才闻声领进了一位太监,太监俯身跪到了屋子中央,“奴才何舟给两位爷请安。”
“何舟?”纳兰揆叙敛眉思索了片刻,“他是——”
“直郡王的近身公公,”鄂伦岱沉了沉嗓子,与纳兰揆叙相视而笑。
过了颁金节,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四阿哥每天埋首在内务府的几间作坊里,一本乱账已经初见条理。
可怜苏大公公,一连半月庄子、作坊的两头跑,良乡的九鲜牛肚愣是没吃上。
“今儿个看天,是要下雨了,”四阿哥坐在长桌后,抻了抻脖子,“你早点儿回庄子去吧,让张保陪着你。明儿个这边就差不多了,爷让人把册子送回京去就得了。”
“哦,好吧,”苏伟扁了扁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行啦,”四阿哥弯了弯唇角,“等这边完事儿了,爷就带你来吃九鲜牛肚。”
“说话算话!”苏大公公原地蹦起来,精神满格。
“说话算话,”四阿哥无奈地应了一句,看着某人高兴地哼起小曲,一摇一摆地走了。
苏伟与张保到了庄子时,已近傍晚,天色阴沉的厉害,淅淅沥沥的雨滴逐渐落下。
“庄子里怎么这么安静啊?”张保赶着马车,皱着眉对车门旁的苏伟道。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吧,”苏伟抻着脖子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回家去了,再说时辰也不早了。”
“驾!”张保高扬了马鞭,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马车到了大院前,雨已经下大了,苏伟从车里蹦下来,一路狂奔进屋,张保却站到了门口,望向庄子中的民房,心头渐渐不安起来。
第184章 夜袭
康熙四十三年
十月,良乡
“苏公公,张公公,”絮儿听到了马蹄声,一路从后院跑到前头。
“出什么事儿了?”苏伟站在堂屋下,捏着袖口扑簌着身上的雨水。
“是弘晖阿哥,”絮儿拉了拉伞柄,挡住斜刮进来的雨丝,“今儿个阿哥贪玩受了寒,刚儿发起热来了。小主说,等您回来问您一声,要不要通知贝勒爷?”
“发热了?”苏伟面色一紧,“叫丁大夫看了吗,严不严重?”
“丁大夫给抓了药了,说是吃着看看,”絮儿往廊下躲了躲。
苏伟皱了皱眉,扔下布巾往外走,“我过去看看,要是严重的话,咱们得尽快回京才好。”
后院堂屋里,弘晖正围着被子坐在床上,被伊尔哈捏着鼻子灌汤药。茉雅奇一脸担心地站在炉边捂着汤婆子,耿氏、钮祜禄氏、诗玥陪坐在旁照看着。
苏伟探头看了一眼,转身对门口煎药的丁芪道,“丁大夫,阿哥的病怎么样?严不严重?”
“苏公公放心,”丁芪拈了拈胡须道,“阿哥受的是湿寒,最怕起疹子。但现下已用了老夫的药,只要在屋子里好好休养,把湿气散出来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伟缓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水珠。
“苏公公,”钮祜禄氏从屋里走出来,“贝勒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就差不多了,”苏伟弯了弯身子,“今晚两位格格还得麻烦几位小主多照顾了,弘晖阿哥这儿奴才来盯着。”
“这是哪的话,”钮祜禄氏笑了笑,“弘晖病了,我们也不安心,哪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苏公公!”屋子里,弘晖挣开伊尔哈的钳制高声喊道,“你快进来,把我二姐赶出去!”
“臭小子,怎么跟你姐说话呐,快给我把药喝光!”伊尔哈一只掐着弘晖的脖子,一只手端着碗往里灌。
“我都喝光了,这就剩一点药渣渣了!”弘晖一边往床里躲,一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药渣也得喝完!药性都在药渣里面呢!”伊尔哈嗓门更大,颇带着不依不饶的劲儿。
“哎呀,好啦,好啦,”茉雅奇在一旁打圆场,把被子又给弘晖围了围,“你好好地呆着,别乱动,一会儿又着了风怎么办?”
诗玥笑着往伊尔哈的碗里加了点儿水,端给气哄哄的弘晖道,“二格格也是心疼咱们阿哥,你看这碗里加了水,药就不苦了。阿哥都能弯弓射箭了,喝药自然是不费劲的对不对?”
弘晖瘪了瘪嘴,偏头瞪了伊尔哈一眼,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入夜
弘晖喝了药,迷迷糊糊地睡得很沉。苏伟劝走了两位格格和几位小主,亲自与张保守在阿哥的卧房里。
三更初至,苏伟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一阵马蹄扬起的嘶鸣像一把利刃,彻底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
张保一个翻身站起,打开屋门,外面还下着小雨,前院值守的库魁已经匆匆向后院跑来。与此同时,苏伟清楚地听到淅沥沥的雨声中凌乱却有序的脚步已经围拢在大院的四周。
“咱们被包围了,”库魁跑到门口,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好像一早就藏在庄子里了。”
张保与苏伟对视了一眼,苏伟回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弘晖,沉声问道,“咱们有多少护卫?”
“二十四个,”库魁咽了口唾沫,“对方应该在咱们三倍以上。”
院门外,何舟下了马,冲一旁的黑衣首领道,“曹大人不用顾虑,这院子里就二十几个护卫,其余都是老幼妇孺,大人直接下令撞门即可。”
曹桌瞥了何舟一眼,没有答话,他原是内务府总管凌普的家臣,随着主子在内务府任个小差。凌普为人见财眼开,利令智昏,在内务府更是横行无忌。此次皇上下旨给各位皇子建府,凌普仗着之前隆科多被贬的恩势,大肆贪污,不惜做假账瞒天过海。却不想,被四贝勒抓住了把柄。
眼下,四贝勒已经查到内务府贪污皇子建府工银的内情,还亲自来了良乡查证,凌普是心急如焚,在周边人一番怂恿后,竟打算釜底抽薪,谋害皇嗣。曹卓被迫参与其中,可谓焦头烂额,正进退维谷时,被工部侍郎纳兰揆叙暗中拉拢。
如今,四贝勒人在良乡县城中,这大院里只有四贝勒的家眷。凌普白白给人做了筏子还不自知,等被四贝勒抓到他贪污的证据,这一院子的冤魂就都要扣到他脑袋上了。而凌普身后,太子之位怕是也要岌岌可危了。
如此精密的布局,曹卓每每思之,都十分胆寒。原以为是直郡王与纳兰家的密谋,却不想在出发这天见到了何舟。曹卓不解,直郡王是百密一疏,还是另有安排。若是这何舟在行动暴露了,直郡王岂不是也要被牵连其中?
“曹大人?”何舟又叫了一声,打断了曹卓的沉思,“咱们快些动手吧,晚了怕是夜长梦多啊。”
曹卓抿了抿唇,看了看紧闭的院门,扬起了手,轻轻一挥。
执行任务的都是凌普府上的侍卫,还有一部分是从内务府抽调的,他们手里的武器尽皆是内务府武备院制造的,凌普唯一的聪明点就是让他们蹭去了内造的标识。
曹卓真是不知道该怪凌普太蠢,还是该夸纳兰揆叙太会看人。这事儿一旦有人调查,几乎不用费吹灰之力。
院门很快被撞开,刀箭相撞,人声四起。
后院屋里,诗玥死死抱住尚迷迷糊糊的弘晖,两位小格格躲在钮祜禄氏和耿氏身后瑟瑟发抖。
“师父,我把马车赶过去了,但后门也出不去,”小英子匆匆闯进门道。
“我知道了,咱们一切按计划行事,”苏伟紧盯着窗外,晃动的火把已经绕过了门廊。
“不行,”张保按住苏伟的肩膀,“这事儿我们俩换,你保护主子们。”
“我怎么保护?”苏伟甩下张保的手,“你是有功夫在身的,你呆在主子们身边才有用。再说,库魁会跟着我,我不会有事儿的。”
“苏培盛,”诗玥面色苍白,搂着弘晖的手已经攥得青紫。
苏伟回头看了诗玥一眼,轻轻地弯了弯唇角,“放心吧,照顾好小主子们。”
“快,前院没人,包围后院的屋子!”一阵哄闹声,堂屋的窗子被燃起的火把映得通红,仍在下的小雨,将火苗浇得忽起忽灭,照在窗棂的影子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屋里的人快些出来吧,”何舟挡住刚要张口的曹卓,自己高声喊道,“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点火了!”
屋内一片沉寂,连蜡烛也渐渐熄灭,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何舟与曹卓对看两眼,指使了一队侍卫凑到门口,刚要踹门时,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里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何舟皱了皱眉,甩开袍摆,向台阶走去,不想刚走了几步,就被突然亮起的大灯笼晃了眼睛。
“何公公,”曹卓刚想上前,却见背对着他的何舟抬起了手。
“何公公,”屋内一声浅笑,一个人影随着身旁人举的灯笼慢慢走到门槛前,“咱们真是有缘啊。”
“苏公公,”何舟勉强一笑,站在台阶下一动不敢动
看清了屋内说话的人影,曹卓脸色也是一变,虽然这人也是个太监打扮,但身姿却比普通公公挺拔很多,年龄看似不大,神色却异常镇定。最关键的是,这人手上一只已经上了栓的火枪,正对着何舟的脑袋。
“苏公公,您是聪明人,以当下的形势,又何必负隅顽抗呢?”何舟咽了口唾沫,勉强镇定了心神。
“何公公真会开玩笑,”苏伟的两只手稳稳的,一只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这刀已经驾到脖子上了,咱家不负隅顽抗,难倒静等受死吗?”
“苏公公说得哪的话,”何舟抿了抿唇,强扯出一丝笑容,脚下刚要开始往后挪,苏伟的枪口就对准了他,“你再动一下试试!”
何舟僵在原地,冷汗随着雨水流进脖颈里,一旁的其他侍卫也都一动不敢动。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没有机会接触火器,更何况在这个朝代,火枪、火炮对大多数人来讲是尤为可怕神秘的存在。
苏伟沉下了脸,声音冰冷,一旁库魁举着灯笼,时时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我不想跟你们废话,”苏伟的手指开始用力,“给我赶两辆马车来,所有人退出院子,谁敢乱动一下,我立刻崩了他。”
“苏培盛!”何舟高扬了嗓音,“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是吗?”苏伟扬了扬嘴角,“要不要试试?不过,我到时死与不死,你都看不到了。何公公,你说咱家这把火枪的威力比起八年前,咱们随主子被征噶尔丹时在校武场上所有的如何?”
何舟死死咬住嘴唇,身子开始微微发抖,苏伟的声音带着轻笑,人却已经迈出了门槛,两旁的侍卫纷纷后退,库魁尾随而出,“当初,众位皇子都在场,”苏伟一步一步走到了何舟跟前,冰凉的火枪口直直地对上了何舟的脑袋,“咱家三枪只有一枪中靶,今儿个没有主子旁观,”苏伟凑到何舟耳旁,“你说我能有几枪打穿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