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晚饭没吃,又忙了一晚上,还未站直身体,眼前就一阵发黑,他晃了晃,险些摔倒。
一只手扶住了他,宁安靠着那只手的支撑,闭上眼睛,等那阵眩晕过去。
“你没事?”封允问,近前一步,用抓着吹风机的那只手扶住了他的腰。
那阵眩晕很快过去了,宁安摇摇头,退后一步:“没事儿,起的急了点。”
潮湿柔润的皮肤从掌心脱开,封允又把吹风机往前送了送,宁安接过来:“谢谢。”
他抿着唇笑,补充了一句:“其实你不摆脸的话,人还是挺好的。”
热水浸润后,他眼睫潮湿,眸色温柔,嘴唇红润,笑起来带了些平时没有的温柔。
封允看着他,脸色不变,语气却很欠:“如果你病了,就没有人给我做早餐了,否则我才懒得管你。”
宁安笑了起来,丝毫不介意他的别扭:“我做的早餐也没那么好吃。”
封允没回答,去厨房倒了杯柠檬水出来。
宁安已经研究完他的快递,拿着风筒回卧室了,门关了一半,他又探出头来:“我今天见到黎远书了。”
这时候他没笑,湿发贴在额上,这让他看起来跟刚才不一样。
这会子他又像是从冰湖中破冰而出的王子了,清冷到让人望而却步。
封允喉头紧了紧,慢慢道:“你这是又要告状吗?”
“我告过状吗?”宁安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他认真思考了会儿:“上次那就是告状吗?”
“不然呢?”封允喝了口水,问道。
他也奇了怪了,那不叫告状叫什么?
宁安把头抵在门框上,认真思考了下:“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连到我,所以,我希望你能解决好。”
“我跟他没什么。”封允双腿交叠,靠进沙发里:“但因我而起的事情,我的确可以帮你解决,状子呈上来,我帮你批。”
“大老爷明鉴,”宁安笑笑:“草民这次无状可告。”
“那你提他干什么?”封允有些不满。
“他对我宣战了,说绝对不会对你放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他……。”
他想说他挺好的,但想了想没说,感情的事情没有好与坏,别人的事儿,他不该插嘴。
“你怎么说?”封允眯了眯眼,看着他,表情有些危险。
“当然和你一样啊。”宁安忙解释道:“告诉他,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跟我无关,让他找你解决。”
水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敲在宁安心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封允就不高兴了。
毕竟寄人篱下,宁安忙摆正态度,很狗腿地说:“这样说还不行啊,那下次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少说两句。”封允冷冰冰地:“人蠢话还多。”
宁安也火了,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将封允的话尾关在了门外。
可那门紧接着又被敲响了,宁安不理,生气地坐在那里吹头发。
等敲门声停了,他才关了风筒,把门打开一条缝,封允站在门外:“你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这会子他只露出半张脸来,一只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
“明天周三,”封允说:“我去看我妈,你如果有时间也一起。”
宁安把门打开一点:“行,我明天应该没有别的安排,就是我人蠢话又多,怕惹人烦。”
“啧,”封允偏过头去,但终于还是没压住嘴角的笑意:“你这个人真是记仇。”
宁安是第一次去封冉那里。
他穿的很保守,黑色丝质衬衣,米色V领毛衣,脖子里坠了一条链子,红色链坠,垂在颈窝里,点缀在黑色的衣领里。
外搭一件驼色大衣,刘海梳了下来,看起来像个在校的大学生一样,青春挺拔。
少了清冷,多了柔和。
车上的气氛很安静,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宁安低头在查汪荣过去的秀,阳光打在脸上,皮肤几乎白的透明。
“如果你不自在的话,我们可以提前走。”封允淡淡说。
宁安摇摇头:“我没关系的,好不容易去一次,陪老人吃了饭再走也可以,我尽量少说话。”
这是还在气他昨天那句话呢,封允轻轻哼笑了一声。
随后又正经道:“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挺不容易的。”
宁安安静地听着,他想封允大概是想要说他妈很不容易,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他多担待些。
没想到封允说:“但也不能什么都听她的,有些话,她说了,你听听就行,不用当真。”
宁安轻轻应了一声,封允的语气很平淡,娓娓道来,却又压着些情绪。
厨房里煲着鸡汤,一进门就闻到热腾腾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从鼻端沁到心底,让宁安感觉十分亲切。
他记起小时候,每次感冒后,妈妈都会熬鸡汤给他喝。
一锅老汤慢慢的翻滚着,最后撇去浮油,热热地喝上一碗,发了汗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会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那一瞬间,他看着封冉,有一种久违的依赖和亲密感。
胡嫂摆了果盘,端了茶水出来,招呼着他们在客厅落了座。
除了最初的寒暄,宁安便坐在封允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
封冉很满意宁安的乖巧模样,跟他讲些她与孙兰芯年轻时候的趣事。
孙兰芯的事情,他知道的很少,所以听的格外认真,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很是让封冉开怀。
中间封允带宁安去阳台看他母亲养的花花草草,初冬时节,阳台上依然一片翠绿。
木质的花架上,花盆一层层摆开,其中以兰花居多,有些花叶上还在往下滴着水珠,像露珠一样晶莹剔透,应是之前刚刚浇过水。
宁安好奇地问封允:“兰花不是不好养吗?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养过几次,但每次都养不好。”
封允知道宁家的情况,以为他在说孙兰芯:“养花需要细心和耐心,你母亲,大约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宁安记起自己母亲吴曲云是连仙人掌都养不好的,不由地笑了:“也不是,她没那个天分?”
他想起有一年,他母亲养死了一盆仙人掌,待他父亲回来,便满怀委屈地向他父亲告状。
好像是那仙人掌欺负了她,而不是她养死了它一样。
因着那些记忆,他笑的很温柔,看向那些葱绿花叶的眼神也温柔又温暖。
封允看着他,心重重跳了几下,这笑容太暖,他没见过,仿佛连冰雪都能融化。
他在看花,而他在看他,然后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封允长的极好,稍露出点笑意,便极阳光,像个可以让人全心信任的可靠大男孩一样。
风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样子,十分迷人。
尤其现在还带了点温柔,如暖阳下的银杏树,挺拔温柔。
宁安看完花再看他,竟觉得他比那些花还要美的多,明亮的多,蓬勃的多。
一时两人四目相对,阳光斑驳地洒在彼此的脸颊上,眼睫上,像附了一层朦胧的光环。
宁安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毛被阳光染成了碎金色,倒像是那睫毛自带了光环,随着眼睛眨动,把那流金碎光四处倾洒,浪漫的让人窒息。
那是迷人的魔法,在人心底点起了火。
第18章 Chapter 18
只可惜这短暂的温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伴随着胡嫂一声爽朗的:“哎呦,在这儿呢?”
那流光溢彩,浪漫温情的幻像,如一池春水被调皮的石子惊扰了般,水珠乱溅涟漪漾开。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各自低头,尴尬地错开了目光。
“要开饭了吗?”封允问。
“可不是,”胡嫂笑着:“”你妈正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们两个就不见了?”
封允对宁安说:“走,带你尝尝胡嫂的手艺,很不错。”
两人相继走进餐厅,隐隐听到胡嫂正对封冉说着话:“小两口别提多亲热了,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的难分难解呢……”
宁安脚下一顿,脸上隐隐发烫,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封允一眼、
封允笑笑,拉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到餐桌旁,按到餐椅上坐稳了。
又细心地撇净浮油,盛好鸡汤,放他面前,极“亲热”地笑:“尝尝。”
宁安耳尖红了,当着长辈的面只好配合着:“谢谢。”
封允看他一眼,挑了挑眉:“跟我还要说谢谢?”
宁安笑笑,对着影帝说:“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忽略对方的付出,所以,我希望永远都能对你保持感恩之心。”
“感恩之心”四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封允好笑地咳了一声,有些装不下去,宁安也偏了偏头,觉得好笑起来。
两人彼此压着笑意,低头喝汤。
笑归笑,闹归闹,可宁安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因着胡嫂的那句话,也因着不想再自取其辱,他在心里默默地自我警醒。
疏离是丝丝缕缕,看不见摸不着的,可封允还是很快感觉到了。
虽然宁安还是微笑着,礼貌又不失亲密地和封冉说着话,虽然他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温柔含笑……
但封允知道,他抗拒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看似哪里都没有变,可心里就是有那么一根弦牵着彼此,他那边动了动,他这边便有了回响。
餐桌上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
像大部分的家长一样,封冉也不例外地说起封允小时候的趣事,宁安听的直笑,没想到封允小时候是那么皮。
封冉感叹:“都是他外公外婆护着他,他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每日里就知道闯祸。”
封允也笑,但表情里却有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因为怀念,因为已失去。
宁安吃得很少,喝了一碗汤,每样菜式都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胡嫂觉得遗憾,用心准备了一桌子,都是她的拿手菜。
封冉也一再劝他多吃点,宁安笑着道了谢:“谢谢妈,这已经是我最近吃的最饱的一餐了。”
他又看向胡嫂:“您做的每一样都很好吃,我都喜欢,谢谢,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才不敢放纵。”
胡嫂感动坏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呢?可就吃这么点看着让人心疼那。”
封允起身,倒了一碗凉白开过来,又挑了两样清淡的小菜,亲自帮他过了水,整整齐齐放在他的餐碟上:“再吃两口,我看他们都这样吃,把油过掉了,不胖人,嗯?。”
宁安经不住这么多人殷切的目光,他笑起来:“好。”
其实宁安以前除了甜食和一些高热量食物外,是不忌口的,他天生就不是易胖体质。
只是来这边之后,他不敢放纵。
这具身体是他工作的本钱,而他现在只有工作可以依靠,所以他必须自律。
原世界里出国学习服设的计划早已成了幻影,现在再想走那条路,只会比原来难上千倍万倍。
可他不想放弃。
只是,在那之前,他不得不先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要把债务还了,要存一些钱,来支撑将来的梦想。
他心里很清楚,必须得很拼命,才能有机会去触摸那个梦。
只是触摸而已,只是梦而已,要想把梦实实在在抓在手心里,太难了。
他不敢幻想太多,只想尽全力一步步往前走,不至于将来徒留遗憾。
而时间于他,也已经有些紧迫了。
原世界里,他才19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论是出国留学开始一个新的梦,还是作为一个模特儿在圈子里发展,他都有足够的时间。
就算败了,还有家庭的支持。
可现在的宁安已经24岁了,凭空丢失了五年的岁月,模特生涯已接近终点。
24岁,青春尚好,本是意气风发的年龄,但对于模特来说,却已经“老”了。
即便他的脸长得足够嫩,身材足够好,台风足够正,专业知识也很到位……
但对于没能爬上金字塔的模特来说,年龄就是分水岭。
过了二十五岁,就算无人说话,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也会尴尬。
即便男模的职业生涯稍微长那么一点点,那么二十八岁之后呢?
新人如雨后春笋般一茬茬出来,谁还能看得到你?
满打满算,他也只有四年的时间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个圈子里,爬上金字塔顶的人就可以光荣封神,突破年龄限制。
爬不上去,就只有零落成泥,无人得见的下场。
宁安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也十分明白自己未来这几年将会多么艰难。
他必须付出很多很多努力,不能去想如果,也不能去考虑退缩。
所以他丝毫不敢放纵,他只能逼着自己自律。
只是,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人误解的行业,别人不懂他的处境,他不能强求。
而且这也是封允的心意,不管是真心还是演戏,这份心意都很细心很柔和,他不能拒绝。
他慢慢地吃着菜。
头顶上封冉对封允说教:“看看这孩子多辛苦,你要是听我的,安安哪里还用去做什么模特,更不用受这样的罪,吃这样的苦。”
封允淡淡回了一句:“妈,早已约定好了的事情,你怎么又提?”
宁安假装没听出他们母子间的风起浪涌,只埋头吃完自己碗碟里的饭菜,笑着站起身来:“我出去抽支烟。”